十一月末，北城早早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
从摩天大厦的高层向下望去，世界白茫茫的一片，洁净又旷远。
封霆端着咖啡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如斯美景，不知为何又想起了一个月前在剧院见到的那个女孩。
他并非圣人，向明书未归国前，身边也陆续有过不少女人。
她们身上多多少少带了些向明书年轻时的影子，有的容貌像、有的性格像、有的气质像……
可是能像那个叫夏昼的女孩一样让他心中悸动的，一个都没有。
饮尽杯中的咖啡，封霆迈步走到办公桌前，从文件夹中抽出了女孩的资料。
证件照、年龄、家乡、生平经历……女孩的信息不多，薄薄一张A4纸就能全部放下。
兼职地点，花蕾舞蹈培训机构。
封霆的手指在这行字上擦过，心头泛起一阵细微的瘙痒。
上次还伞并未见到本人，他本来兴致已消。
可一个月了，女孩毫无动静，又让他生出几分好奇来。
她……此刻在干什么呢？
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落下，在胡同里积起厚厚的雪堆。
许明昼推开培训机构的大门，和几个可爱的学生挥手告别。
“小夏老师拜拜！”她们哄笑着离去。
“拜拜，你们几个路上小心点！“许明昼嘱咐道。
小孩真是难应付。关上玻璃门，许明昼正要转身回去收拾东西，就看见一个戴着粉色针织帽的小萝卜头挡在她面前，紧张得憋红了脸。
“小，小夏老师！”
“怎么了？”许明昼蹲下来，摸了摸女孩的头。
“我我我哥哥想加你的微信！”女孩视死如归地举起手腕，电话手表的屏幕上，一个大大的二维码赫然在目。
“……”
短暂沉默后，培训中心的大堂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爆笑声。
前台、接学生的家长、准备离开的老师纷纷乐作一团，围观起了这搞笑的一幕。
小女孩哪里被这么多人围着笑过，羞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把自己那个狗屁哥哥骂了一千遍一万遍。
好在温柔的小夏老师并没有笑她，而是拿出手机，爽快地扫了码。
“我们圆圆都能帮哥哥的忙了，好勇敢！”
听着小夏老师善解人意的夸奖，圆圆终于憋不住眼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女孩死死地抱住了许明昼的大腿，一边哭一边喊道：“小夏老师，你能不能和哥哥换一下啊！我不想要哥哥了，我想要你当我姐姐！”
在小女孩的控诉声中，众人笑得更大声了。
可怜许明昼，只能弯腰把圆圆抱起来，带到教室里去单独安抚。
半个小时后，舞蹈教室的门被推开了。
罪魁祸首——圆圆的那位缺德哥哥探了个头进来，不好意思地朝许明昼笑了笑。
“好了，圆圆，你别生哥哥气了。”穿着皮夹克的英俊青年蹲在小女孩旁边，扯了扯她头上的毛线帽，”跟哥哥回家吃饭，今天老妈做了你最喜欢的可乐鸡翅哦！“
啧……这手贱得！
许明昼伸手扶正小女孩被扯歪的帽子，抬起头来狠狠瞪了青年一眼。
舞蹈室内暖气开得很足，那肌肤胜雪的少女脸颊绯红，杏眼湿漉漉的，瞪人时不仅没什么杀伤力，反而有些像是撒娇。
好，好可爱！英俊青年被这一眼勾得神魂颠倒。
他喉结滚动，悄咪咪地往许明昼那边靠了一点，想要找个话题搭讪。
一只小手却突然伸了出来，阻隔在了两人之间。
“哥哥，我们回家吧！”刚刚还不愿走的圆圆斩钉截铁地说道。
英俊青年：……
方正拉着方圆的手走出了舞蹈培训机构。
此时，天已经擦黑。巷子里的路灯亮起，将雪地照得黄澄澄的。
小女孩抬起头，认真道：“哥哥，我已经帮你加到小夏老师的微信了，说好的芭比豪华城堡呢？”
方正抽了抽嘴角，没想到自己敷衍小孩子的话被记得这么清楚。
“明天就带你去商场买，讨债鬼。”
“哥哥，刚刚你还和小夏老师说话了，一套不够！”
“什么？！”青年停下脚步，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你想要几套？！”
方圆小朋友伸出一只手掌，冷静地在她哥面前挥了挥。
“五套。不然我就在小夏老师面前讲你坏话。”
兄妹就这样打打闹闹地走到了巷子口。
方正把耍赖的妹妹一把抱起来，准备开门上车，却无意中看见一辆牌照很眼熟的迈巴赫停在后面。
青年蹙起眉头，下意识往主驾驶的位置望了一眼。
朦胧的夜色中一切都绰约模糊，他并看不清车主的模样，只看见那人开了车窗，伸出一截手腕，指尖夹着快要熄灭的香烟。
……
方正驱车带着妹妹离开了。
晚了半个多小时下班，许明昼快要赶不上学校的晚修了。
她急匆匆从巷子里跑出来，廉价的靴子上沾满雪水。
封霆就这样看着少女从自己的车前跑过。
她戴了毛线帽，巴掌大的脸裹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商店玻璃透出的光落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是那样的明快鲜活，就像灯光照耀下的琉璃，总能折射出不一样的颜色。
-
一转眼，期末汇演近在眼前。
早课完毕，芭蕾舞系的同学被老师叫到一块，开始了汇演剧目的主舞选拔。
教室内静悄悄的，唯有舞剧的背景音乐和脚尖落在地板上的踢踏声响起。
虽然想要竞选主舞的同学早就已经练习不知道多少遍选段，但在如今真要接受考察了，还是忍不住紧张心慌。
随着一个又一个候选人上场，评委老师的脸色逐渐黑如锅底。
虽然她本就没有对这批学生抱有太大期待，但是也不能跳得这么烂吧！
她的目光从学生的脸上扫过……搞直播的、演网剧的、拍广告的应有尽有。她知道她们怎么想，在这个流量为王的年代，老老实实跳芭蕾舞又累又穷，还不如带着这个标签出去闯一闯互联网，说不定早早就实现经济自由了。
虽然能够理解，但看见底线一再突破，评委老师依旧打心底感到愤怒。
“下一个，夏昼！”
穿着芭蕾舞服的女孩走到教室中央，朝老师轻轻鞠躬。
这是……？
女老师扶了扶眼镜，先是感到了些许茫然，然后才慢慢想起来关于夏昼的一切。
随着她仔细思考，越来越多清晰的细节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是了，夏昼可是个踏实、安静的好孩子。
她从不迟到早退，勤勤恳恳，热爱芭蕾舞。
虽然是从小地方来的，但并没有被首都的纸醉金迷冲昏头脑，做一些自轻自贱的事情。
这一次的汇演主舞，她算是最有希望的孩子之一。
思及此处，女老师不由得沉下心来，静静欣赏起了夏昼的舞蹈。
冬日雪骤，枯枝簌簌。
晨光穿堂而入，将舞蹈室的地板照得明可鉴人。
随着音乐，女孩优雅地舞动着身躯。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那样准确、好看，让人挪不开目光。
天才之所以异于常人，正是因为他们富有灵气。上天厚爱，将那些闪亮的、美好的、富有创造性的特质倾入他们的灵魂，让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在普通人中脱颖而出。
不仅如此，她还有一张很适合跳芭蕾的脸。
纯净、清丽，就像阳光下的新雪，圣洁又美好。
女老师看着看着，不由自主便想起了十年前。
那时，她似乎也曾在这个教室里看另一个人跳舞，然后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而那个人，曾经走到了世界芭蕾舞界的最巅峰。
……
评选老师全票通过，夏昼成为了此次汇演当之无愧的主舞。
在同学的恭喜声中，女孩羞赧地低下了头。
【小小主舞，轻松拿下！】
【哈哈哈，那个周美都快气死了】
【Y1S1，主播跳得真的挺好的，是AI训练的吗？】
【纯AI跳不了这么好吧，主播很有舞感。】
【等等，这不是鉴情直播间吗，那个霸总呢？】
【谁要看臭男人啊！搞事业搞事业】
更衣室，许明昼一边换衣服一边浏览直播间的弹幕，看到有趣的，不禁轻笑出声。
“这条弹幕说，能不能换男主，她想看我和那个纯情小哥谈恋爱。”
“呸呸呸！我可是鉴情系统，又不是恋爱系统！”系统气得把那条弹幕屏蔽了。
“要包容直播间的生态多样性！要不然你之前怎么会掉出星网首页呢。”许明昼换好衣服，从椅子上站起来。
“这么大雪，你还要去兼职啊？”系统问她。
“不去，我去剧院。”许明昼笑了笑，“也是时候让任务目标出现一下了。”
今天，首都大剧院人满为患。
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浪漫日子里，首都芭蕾舞团推出的新剧目正在首演。
许明昼站在长长的检票队伍里，随波逐流地前进着。
忽然，旁边的人群躁动了起来，手机闪光灯咔嚓亮起，有人尖叫道：“向明书！向明书！”
芭蕾女神在工作人员的保护下走了进来，她被一个高大沉峻的男人虚搂着，即便已经年至三十，依旧清冷美丽，光彩照人。
“感谢大家来支持由我参与编排的芭蕾舞剧《沉月》，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女人柔和又坚定的话语在人群中响起，而她的伴侣站在她的身侧，目光里满是骄傲。
一轮合影留念后，向明书走VIP通道离开了大厅。
至于那个男人……应该也与她一同进去了吧。
由于向明书的出现，原来本就拥挤的队伍彻底乱做了一团，被惨兮兮挤到了人群最外围的女孩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大厅的沙发上，似乎是决定放弃。
“小姐……夏小姐。”工作人员走上来，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许明昼抬起头，疑惑地问道：“你好，有什么事吗？”
“这是一位先生让我替他转交给你的VIP包间票。”
“给我的？”女孩更疑惑了，“这是为什么……”
工作人员也不知道为什么，毕竟上司只会给你交代任务，而不会给你解释原因。
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继续说道。
“那位先生还让我转赠一句话给您。“
“他说，一位真正热爱芭蕾的舞者，不该和庸庸世人同席。”
……
就这样，许明昼走过VIP通道，来到了剧院顶层的豪华包房内。
她走到弧形的观赏台上，转过头，看见身姿笔挺的男人站在隔壁包房。
世界喧闹，而他向她遥遥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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