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相似的眼睛无声的对视，片刻后，秦开义先动了，他回头冲杜怀谦笑了下。
“小杜是吧，刚才多谢你，现在我有一点私事要和小秦先生单独聊聊……”
一直处于震惊得发麻状态的杜怀谦温声，受宠若惊的回过神来，看了眼在老爷子审视眼神下反审视回来的秦峥，麻溜后退。
“您请！您请！”
杜怀谦当着老爷子的面将隔壁的门关上后，老爷子才往前走了一步，反手关上暗门，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秦峥。
半晌后，他面上的审视褪去，继而变成一种悲凉。
他扶着拐杖的手颤了颤，略显狼狈的移开目光，莫名的失去了精气神一般，缓缓道：“你现在叫秦峥？据我所知你以前叫秦正……为什么改名叫……”
说着这个在商场叱咤风云的老爷子似乎变成了普通的力有未逮的老年人，他的吐息变得有些艰难：“因为……我的大儿子叫秦岭？”
他艰难的捂着心口来到秦峥对面坐下，抬头却对上了一张毫无波澜的面容。
他叹了口气，目光怀念的看向秦峥，似乎透过他的脸看到了某个人一般，声音也越发的浑浊。
“五年前，你和小暨五年前就认识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在我眼前。”
老爷子从衣兜掏出一片药，习以为常的吞下去，然后重新恢复精神，探究的看向面前的青年男人。
然而，从那双淡漠的眼里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无论是他说了什么戳穿他的话，还是他表现得身体不适随身带着药吃。
既没有心虚，也没有担忧。
意识到这一点，秦开义莫名的有些心酸，其实见面以前他就知道青年的存在了，只不过他一直在等，终于等到了对方的一个拙劣的设套。
然而即便是拙劣至此，秦安还是一钓就上钩了。
因此他不得不顺势而为，然而……事情却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青年似乎并不在乎他，不在乎他的身份，也不在乎他是否相信那些证据，更不在乎他的看法。
“你想要什么？”
秦开义身居高位多年，少有人能让他在对谈之时摸不到头绪，他看向青年的目光不由认真了几分，甚至真的开始思量，难道真的有血脉遗传一说。
大儿子秦岭温润如玉，但论起商场上的谋略，能让他身边那几个老友嫉妒得眼眶发红。
他如今也修身养性起来，但年轻的时候……
面前这个青年和他年轻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这个孩子，比大儿子还要像他，这份证据甚至比送到他手里那份亲子鉴定还要靠谱。
他面露动容，叹了口气，缓缓讲起另一个故事。
“我的妻子在怀……”
他说到一半，忽然对上秦峥那双看破一切的眼睛，瞬间说不下去了。
却不料，一直没什么表情，任由他自说自话的秦峥忽然开口接了下去。
“在怀小儿子的时候长了肿瘤，为了生下儿子一直没有做手术，直到生下小儿子后，肿瘤已经恶化，到死的那一天，都没放下这个儿子。”
秦开义半张着嘴巴，诧异的看着秦峥，随后又笑了下：“是小暨告诉你的？”
秦峥没有否认，而是继续开口：“妻子死后，秦先生便对大儿子不管不顾，一心照料小儿子……”
秦峥的话让秦开义瞬间苍白了脸色，他的唇瓣颤了颤，无措的解释道：“那是因为小安，年纪还小……”
秦峥的声音平铺直述：“那一年，秦正彻夜游离网吧。”
原本还在辩解的秦开义表情微变，忍不住露出一种堪称慈父的表情看着秦峥，像是在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胡说，小正是个品学兼优的孩子！”
见秦峥抬眸看他，他不由生出一分得意，已经不知不觉的彻底进入了父亲的那个角色。
身为父亲，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任性自黑，却始终逃不过他的法眼，他都知道。
然而秦峥接下来的话却彻底打破了他的幻想。
“呵，当然，但是这个品学兼优的孩子，他需要赚学费，只能白天上学，晚上帮别人做游戏代练赚学费和生活费。”
游戏……
秦开义并不陌生。
因为，那个时候的秦安挂在口中的就是这个。
“爸，我的游戏工会要建设，你给我五十万！”
“爸，我的boss被抢了，我要包个团去报仇！你给我三十万！”
“爸……”
在小安，动辄砸进游戏几十上百万的时候，他的亲生儿子，正在卑微的……
“不可能！”
一时间，秦开义的脸色比吃药之前还要虚弱，他捂着心口，抱着希翼的看着秦峥，想听他的辩解。
然而对方根本就不在乎一般的态度，却莫名的比拿出证据来舒服他更让他心惊。
秦开义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了，因为他调查过那对夫妻的资料，绝望的发现，这些话大概是真的。
他沉默了。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他一直没有主动认亲，甚至在收到亲子鉴定之前，一直没有去看那对夫妻的资料，因为好像只要不看，他这一生就不会成为一个笑话，他就不会对不起妻子的付出……
但另一方面，他一边欺骗自己，一边又忍不住藏着清醒，这也是为什么，他始终没有将家业交到秦安手里的原因。
自从大儿子死后，秦安越来越成熟，逐渐变得优秀起来，他是想过将错就错的，毕竟秦氏不仅仅是家业那么简单，还是他和妻子的心血，更是无数人的饭碗。
孙子无心于此，他担心，小门小户长大的亲生儿子承担不起这份责任。
他以及老了，没有心力再次调教一个儿子了。
所以，他选择放任自己眼瞎，他最初的调查截止在五年前秦正创业失败，他翻开第一眼就合上了。
后来知道孙子在偷偷资助秦正的时候。
他就猜到了。
他的亲孙子和亲儿子相认了。
说不上来是失望、愧疚、还是期待。
总之他一直在等。
却没想到，等了五年之久。
秦峥终于抬起正眼，看了对方一眼，看着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老人，他的眼底没有丝毫动容与不忍，直射入老人的眼底。
“看来你一直都知道啊。”
秦峥的话，让老爷子的面色都白了三分。
若是秦暨在这里，他可能会因为老爷子的表情于心不忍，毕竟他虽然一直怀疑老爷子包庇了秦安，但没有证据，而老爷子对他的疼爱和忍让却是实实在在的。
但可惜，站在这里的人秦峥。
他的心里和眼里，对这个老头都没有一丝情面，甚至对他非常的厌恶。
一无所有的童年经历，注定了他是个会将手里拥有的一切攥紧死也不松开的性格。
而他攥在手心，堪比性命的珍宝就是姜夏。
虽然他从来不说，但秦暨这个姜夏给他生的儿子，自然也就是小珍宝了。
所以，他也不允许任何除了他和夏夏之外的人欺负他们的儿子。
老爷子显然首当其次。
其实正式和老爷子见面后，秦峥就对他有了一些猜测。
所以现下，他便直接说了。
“重新介绍一下，我秦峥，summer集团的董事长。”
果不其然，老头子闻言，震惊的瞪大双眼后，然后被打击得浑浊起来的双目闪悦着惊喜的光芒。
再然后是懊悔，最后……是苍白的绝望。
“太迟了、太迟了……”
老爷子喃呢着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沙发上，手里的威风凛凛的手杖跌落在地都无知无觉。
老头子的表现，让秦峥的猜测得到了证实，想到五年来，和儿子隔世初见时的画面，他嘴角不由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继续道。
“五年前，一个少年找到车祸失忆的我，向我提出一个交易……”
备受打击的秦老爷子闻言，缓缓的抬起头，听着自己亲生儿子宛如凌迟的讲述着，他唯一的孙子小小年纪就被血海一步步逼成伪装纨绔，伪装无心家业，只喜欢虚浮的娱乐圈的模样。
原来，小暨他……那么小就……
要是他早知！要是他早知道！……
双重打击之下，老爷子泪流满面，耳朵响起轰鸣，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将他刺激晕倒的青年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对面，他的眼神既没有怜悯，也没有心软，有的只有冷漠。
可是秦开义没有怪他，大家都是聪明人，其实从青年的步步紧逼，他就猜到了，对方是恨他的，但这份恨意不仅仅是明明知道他，却没有和他相认这么简单……
他们这是……知道真相啊。
赴约之前还精神矍铄的老爷子彻底失去了一切精气，甚至说话也凝窒卡涩起来，他一字一喘道：
“是……我……错……了，孩子。”
“你，帮我和小暨，说一声，爷爷对不起他……”
老头子颤巍巍的起身，没有去捡地上的手杖，狼狈得就像武侠小说里被人废了武功的糟老头子一般，他朝秦峥伸出了手，想碰碰他，碰碰这个他从来没抱过，没照顾过的小儿子。
但不等秦峥动作，他又自知之明的缩了回去。
离开之前，他到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对上了青年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神。
一如他踏进这间屋子时淡漠。
无论是他的傲慢，欣喜或者绝望后悔，都入不得青年的法眼。
他这个父亲，就像一个小丑。
秦开义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颤巍巍的离开杜怀谦的公司大楼，把等候在车面前的司机和保镖们吓了一大跳。
大家担忧的围了上来。
“秦董！”
秦开义却推开了众人，用淌着泪水浑浊双眼，望着晴空万里的天，瞬间明晃晃的阳光便将他的双眼刺痛。
和满面泪水一起落下的还有一句。
“去警局吧。”
他这个助纣为虐的父亲，可不就是……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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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秦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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