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楚来接到电话时，已在一周后。
此时已过秋分，天气渐凉。
刚开学不久，图书馆人不多，楚来坐在靠窗的位子刷完了三篇翻译作业，她伸了个懒腰，看到对面的玥玥已经戴上了耳机在刷雅思试题了，明年一毕业，她就打算去英国留学了。丹青虽平时吊儿郎当沉迷追星，学业却也毫不含糊。倒是她，自接到电话后一直难以集中精神，拖拉到现在，之前一道非常简单的经济学模型对比题，她竟然脑子里一片空白，纸上一片鬼画符。
她叹了口气，索性合上了笔记本。
楚来再次拿起了手机，看着短信上发来的地址开始出神。
她又想起了那通电话。
电话中的人有一把低柔的好嗓音，说起话来娓娓道来，只是，她还是难以把电话中的人与记忆中的妈妈贴合在一起。
她几乎已经忘了作为母女的她们，是如何相处的。
“你已经叹了第八口气了，”丹青终于从笔记本前抬了头，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一直心不在焉的，翻译作业笔记潦草就算了，经济学作业一片鬼画符你是想气死师太啊？”
师太是经济学教授，一直很关照她。
楚来没说话，她想见完面后再告诉玥玥与丹青，在这之前，不想受到过多的关心。
“你跟行川哥哥没事吧？最近电话少了很多。”丹青一脸八卦，在她们眼里，二人几乎已经是准男女朋友的关系了，不过显然楚来还没从青梅竹马的关系中转化出来。
果然楚来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们能有什么事啊？最近他们市局忙着案子，就没频繁联系了。”
丹青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刷着微博，还将她拉了过去一起看。
“看看刚出炉的机场图。”
照片里是叶风霄，黑色的渔夫帽遮了他将近三分之二的脸，只看得到轮廓清晰的下颌线。他穿着宽大的蓝色衬衣，下身是一条黑色工装裤，单手插着裤兜，手腕上是一只黑色的腕表。
私服很简单，但外形却是相当出众，人群中鹤立鸡群。
“也不知道这么不羁的一个人，谈起恋爱来会是怎么样。”丹青叹息道。她与其他大部分枫叶不同，自从看了叶风霄在《夏日夜未眠》中夜话时间的言论，几乎肯定了他心中一定有喜欢的人。
楚来也同意丹青的看法，几次与叶风霄相处下来，她发现了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发表自己的观点也大多点到为止。除非涉及自身，才会解释清楚，且绝不模棱两可。
之后仔细一想，也不会是对成嘉岚说的，叶风霄私底下的为人她多少有点清楚，单看林晓峰对成嘉岚的态度，就可以推测出叶风霄已经明确摆出拒绝的姿态了，而且二人又不是短时间内形成的矛盾，没有必要非闹上节目喊话。
那会是对谁说的呢？
楚来忽然间对丹青的惆怅有了感同身受，叶风霄的外形和事业已经是天花板级别了，难得的是还有责任心且自律，也不知道哪个女生能虏获这位顶流的心。
“对了，今晚我出去吃饭，你和玥玥两个人去食堂吧。”
“跟你的行川哥哥吗？”
楚来暂时还不想说，只含糊地点了点头。
*
傍晚天气开始阴沉，云层厚且低，楚来恰好赶在一场倾盆大雨前进了餐厅。
她低着头，一路面无表情地跟着服务生的指引来到了包间门口，看着紧闭的门，她忽然有些紧张无措。
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她呢？愤怒？委屈？冷漠？在此刻，她竟然不知道当下的自己究竟处于什么心情中，过往空白的十二年，该用什么去填满。
服务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为她打开了门。
正对门口的位置，坐着一位年约四旬的美貌妇人。
楚来几乎是机械式的一步步往前走着。
眼前的妇人穿着雾霾色的套裙，长发绾起，脖颈在一副珍珠耳坠的点缀下，更显细致修长，整个人的仪态非常优美。
她有些恍惚，原来，这就是她消失了十二年的妈妈。
贝静云也在打量着楚来，小时候总听人说她长得像自己，如今一看，这简直是年轻时翻版的自己。
她穿着收腰的湖蓝色连衣裙，整个人略显纤瘦，弯眉杏目，五官颇为古典，只是一张白皙的脸蛋毫无血色。
她正静静地看着自己，无波无澜，贝静云觉得自己眼眶倏地一热。
“楚来？”她站了起来，略带迟疑道：“快进来坐吧。”
楚来心中恻然，果然是陌生到路上擦肩而过都不认识的程度。
她为楚来倒了一杯果茶。
“来来，还没吃晚饭吧，我已经让服务员上菜了。”
楚来看着眼前的果茶，里面有她从小过敏的水蜜桃果肉。
沉默了一瞬，她缓缓说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看了一圈名牌加身的贝静云，她轻笑了一声，“是我多此一问了，你过得应该很好。”
贝静云神色有些尴尬，“我挺好的，听你爸爸说你考了A大，这些年读书应该很辛苦吧？”
楚来发现她高估自己了，原来她并没有多大的胸襟与格局去跟抛下她十二年的人话家常，她控制不住在自己的话中夹枪带棒。
“对我来说，辛苦的从来都不是读书。”
服务员在接连上菜了，楚来却毫无胃口，她此刻已无心情再伪装下去了，她甚至有些后悔来赴约。过去的十二年里，她一直为她不联系自己找借口，或许她在美国过得不好，自顾不暇？或许她忙工作，没有时间？可现实已摆在眼前了，她俨然一副有钱有闲的阔太做派，自己十二年来仿佛一个笑话。
“为什么忽然想见我？”
贝静云沉默了一瞬，却还是努力带起笑容，泛红的眼中还带着一丝恳求，“来来，我们可以不那么剑拔弩张吗？很晚了，先吃饭吧，我们边吃边聊可以吗？”
楚来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随后僵硬地拿起了筷子。
贝静云舒了一口气。
她给楚来连连夹菜，“你从小成绩就好，听你爸说你考上了A大，我也很高兴。A市离S市可不近呢，这些年你习惯吗？”
“也不算远吧，总比离美国近。”她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懊恼自己沉不住气，来前说好的云淡风轻呢。
贝静云强迫自己忽视她话中的敌意，毕竟确实是自己这个当妈的失职。
她努力挑一些尽量轻松的话题说着，看着眼前的楚来渐渐没有了刚开始的戾气，她松了口气。
“对了，你认识叶风霄吗？”贝静云帮她盛了一碗汤，笑眯眯地问道。
楚来没想到她会提起叶风霄，一时间惊诧莫名，叶风霄作为内娱顶流，她认识不是很正常？而且她跟叶风霄的那点交情，应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于是，她想当然地认为她是想问她追不追星。
“我平时不追星。”
贝静云一怔，马上明白了她的话有歧义。
“我是说，你们私下认识。”
楚来一惊，手中的筷子“哐”一下砸到了碗。
就在此时，包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一道身影刮了进来。
“妈，不是说了八点吗，要不是在车库看到了你的车，我都不知道你来这么早。风霄、阿姨，快进来吧。”娇憨甜美的嗓音传了进来，语速又快又急。
因楚来坐在靠屏风的一侧，她直到走到近前才看清包间内已经有人了。
来人竟是成嘉岚。
楚来心脏狂跳，一双手几乎抖了起来。
她刚才叫了什么？妈？
楚来缓缓站了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贝静云，几乎在一瞬间，她就明白了所有。
包间的门“咔嗒”一声轻轻阖上了，她缓缓捂住了嘴巴，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着。
泪眼模糊间，她看到了刚进门的叶风霄。
高估自己的手速了，估计这段情节要分个三四章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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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chapter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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