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事实证明,任何一只有工作在身的虫,都不应该把“无聊”两个字挂在嘴边。
容易出事。
翌日,中午十二点。
原本只是打算来【公司】总部巡视一圈,就提早离开,此刻却不得不加班的诺厄站在顶楼的落地窗前,右手捏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一个严肃的问题——
虫为什么一定得上班呢?
……好难理解。
诺厄想。他低头,看向一楼大厅外的年轻虫群。
距离太过遥远,从圣阁下所在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年轻的实习生们如蚂蚁般涌动的场景,然而那股年轻虫所特有的朝气、清澈感,却是挡都挡不住,俨然对接下来的实习生涯充满了热情。
浑然没意识【公司】近年以来,一年比一年高的员工死亡率。
没错,死亡率。
作为虫族联邦的御三家之一,【公司】虽以公司为名,所包含的业务却早已不再局限于某一个行业,而是以单一的星球、乃至独立的文明作为市场单位。
而联邦自加入星海和平联盟以来,便开启了一系列对低等文明的援助计划。
所谓援助计划,即是由【公司】向低等文明提供专项贷款,使其能够向【学院】采购指定科学技术,用于在本星建设符合虫族需求的原材料加工体系。该文明通过向【公司】定向输出加工产出的战略资源,按约定比例折抵贷款本息,最终实现债务清偿的全流程方案。
实习生们即将代表公司前往的,就是这样的欠发达文明市场。
盈利转正,亏损滚蛋。
死亡率高,则是因为身处异文明势单力薄,大多低等文明固然会对实习生们背后的联邦新生顾忌,却同样也有不怕死的文明选择剑走偏锋,囚禁实习生,企图谋求更大的利益。
诺厄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靠在墙上,心想这倒是个很好的切入点。
倘若这个世界是一本以低等文明生命为主角的星际题材小说,这些由公司派出去的实习生无疑是最好的着手点:只需要想办法困住实习生,抢走对方的星舰,就能以个人的身份与星际接轨,再一步步往上爬,最后推翻虫族暴政……
啊。
扯远了。
果然上班使虫万念俱灰。诺厄恹恹地想。
落在外虫眼里,多半还以为年轻的圣阁下这是在思考什么忧国忧民的大事情——殊不知雄虫沉稳理智的外表下,正幻想着虫族就此灭亡,自己也可以不必再加班的地狱场景。
“诺厄阁下,您要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诺厄回过神。
他冲对方微微颔首,算是道谢。一边争分夺秒地打开电子员工档案,大略地翻了翻。
【公司】内部采取的是双序列职级体系,即P序列(专家路线)和 M序列(管理路线)的双轨制;P序列以技术/专业能力为核心,M序列则侧重管理能力,与P序列并行,P60与M10以上,则是代表着【公司】最高权力机构——董事会。
经过数千年的发展,董事会成员的数量如今已接近三位数。
但这是普通董事。
真正具有最高决策权,能够代表公司,参与御三家之间的权力游戏的,有且仅有七位终身董事,而在这仅有的七个席位之中,就有四席属于以高等雄虫为主导的特权种家族。
源自他雄父的“维洛里亚”这个姓氏,便是这四席之一。伴随着诺厄的成年,这份权柄也顺理成章地落在了他的手上。
诺厄垂下眼眸,目光在面前的档案中快速扫过,偶尔在几个名字上圈下记号。
对于一手策划了他遇袭事件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他其实并不十分在意。真相在很多时候其实并不重要,关键在于谁获利,谁经手过,谁又有动机。
这么一来,圣地一系的嫌疑基本可以降到最低,毕竟诺厄本身的基因等级在那里,其他雄虫即使有心要争,也得不了什么好,反倒是公司这一块,一旦维洛里亚出局,无数高等种都会迫不及待地坐上餐桌,分而食之。
那就是公司内部有鬼。
……接下来恐怕又有得忙了。
午饭过后,诺厄简单地睡了个午觉,很快便再次投入到下午的工作之中。
十年变迁,公司内部自然也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权利更迭,诺厄对着档案上的信息,逐一和自己记忆中的虫找对应,顺便抽空温习了一下最新版的《刑法》——像伊格里斯那样动辄上高端政斗毁尸灭迹还是太不讲究了,能相对温和地解决最好,实在需要付诸武力,再动用高端政斗也不迟。
联想到某位雌虫,诺厄稍稍顿住。
说起来,这两天对方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
自从那天在圣地分别,他们便没有再见过面。期间对方也不是没有过相应的邀请,只是被诺厄以工作忙碌的名义随口拒绝,这样几次过后,议员长先生便也不再自讨没趣,老老实实地退了回去。
似乎一切都再一次回归了原点。
诺厄却无端地有点不安。
雌君静悄悄,多半在作妖。
圣阁下迟疑了几秒,没忍住,一通电话直接打到了议员长办公室,言简意赅,开门见山:“你们议员长现在在哪?”
秘书长的表情稍显微妙,犹豫再三,面对圣阁下冷刀子般的目光,到底还是说了实话:“议员长先生他……下班了。”
下班了。
班了。
了。
诺厄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光脑——现在的时间的下午两点。又偏过头,看了眼自己面前实体化多半能堆得小山高、足以令他加班到凌晨两点的资料档案,冷静地反问:“下班?”
秘书长先生欲言又止。
诺厄:“。”忽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秘书长羞愧地低下头,吞吞吐吐:“是这样的,诺厄阁下,议长大人他每天只上四个小时的班,所以…”
诺厄:“……?”
谁?
几个小时?
有那么一个瞬间,诺厄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是,谁家好雌君每天工作四个小时啊?那他从这种从凌晨六点加班到凌晨两点的算什么?
算他自讨苦吃吗?
圣阁下冷静地活动了下手指,微笑着重复:“他现在在哪儿?”骨节分明的十指一点一点的交叉,一压,咯吱作响。
……
同一时间。
埃尔瑟兰,尼科尔湖。
黑发雌虫毫无仪态地蹲在一棵树下,低头耐心地调试着手中的钓竿。在他的身边,是一只直径半米的木桶,桶内装满了水,其间还有八条鱼儿在优哉游哉地飘荡,俨然是他一下午奋斗的结果。
不远处,同样的蹲了大半天的老雌虫摸了摸自己手里的钓竿,表情稍显复杂。
伊格里斯似有所觉。
他眨了眨眼睑微垂的眼睛,当机立断、争分夺秒,超绝不经意地伸手扒拉了一下身边的水桶,日光落在漂亮的鱼鳞上,折射出碎金般耀眼的光。
老雌虫:“。”
你他爹的。
就在年轻的议员长捏着下巴,思考自己与对方之前的距离,究竟能不能让对方“恰好”看见他桶里足足八条大胖鱼、是否需要再接再厉,再炫耀一把的时候,手腕上的通讯音忽然响了起来。
伊格里斯瞥了眼通讯上的名字,不情不愿地接通:“什么事?”嫌弃的表情不要太明显。
因为背叛自家上司而微微良心不安的秘书长:“。”
哈哈。
忽然完全不愧疚了呢。
想归想,考虑到对方到底是他的上司,而他又的确没经住某位阁下的“拷问”,秘书长沉吟数秒,到底还是决定稍微抢救一下,他含蓄地道:“格利菲斯议员声称有重大事项想要和您商议,您要不回来一趟?”
伊格里斯眼皮也不撩一下:“让他去死。”
“……”秘书长努力提醒:“格利菲斯议员的雄主凯兰阁下也一起过来了,说不定真是要事。”
“也去死。”
秘书长:“……”
在他想出更具有威慑力的名字或事件,以暗示对方自觉回来上班之前,议员长先生毫无知觉,头也不回地道:“还有?那就通通去死。”
秘书长冷漠脸,干脆利落地挂断通讯。
世界再度归于沉寂。
年轻的议员长伸了个懒腰,重新靠回到舒服的躺椅上,懒散悠闲地晒起了太阳。
真是的。
这么好的天气,打扰他兴致的虫,本就该死的。
没有真的回去杀虫,我真是个好虫啊。议员长理所当然地想,顺便在心里为自己加了一点功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特殊的消息提示音,忽然响了起来。
霜白垂耳兔:你在干什么?
言辞简单,语气平淡。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五个字,接收到信息的那只虫却是身形微顿,仿佛某种刻进DNA里的本能觉醒了一般,瞬间地从躺椅上起身,站得笔直。
下一秒,又如梦初醒。
不对啊。
他家原本的那只大冰块都失忆了,剩下这一只,不过是块儿外强中干的小雪糕,有什么好怕的?
这么想着,议员长先生轻笑一声,从容不迫地躺了回去。
淡然,冷静,不为所动。
区区小雪糕,也想管到他?
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年轻的议员长便想出了用以敷衍对方的社交辞令,然而在他将满肚子的鬼话变成实际的文字或语音之前,一道清冷的声音,与光脑上的消息提示音,同步在他的身后响起——
霜白垂耳兔:“想好再说。”
“……”
他转过头。
不远处,年轻漂亮的圣阁下稍稍抬眸,冷静开口,微笑:“编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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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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