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明的时代。好文明的公司。我伏在地上，艰难伸手触到湿热的后颈，再放下时五指血迹斑斑。
“不说？那也没关系。”皮鞋踢了踢我的肩膀，那道张狂带笑的声音疯狂地刺激我的神经，“我等得起。”
我撑起上身，死死地盯着她自鸣得意的背影。你这样的人，总会有横死街头的一天，烽。等着瞧。
奇怪的是那天之后她再没来过，后背的伤口甚至在药物和绷带的帮助下结了痂，我才等来房门再次打开。
黑瞳，黑发，黑色西装。这个人我同样见过，我盯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她的名字出现在吉特公告的频率只比那个该死的烽稍少一些。她叫做——
“你好，”她对上我的视线，略一点头，“我是铭。你应当知道。”
“黑白脸策略？”我恶声恶气地打断她的开场白，准备挑起她的怒火——看着烽气急败坏地跳脚是我入狱以来最大的乐趣，换个人也没什么不同，“老掉牙了，铭总管，你和你的上司一样朽木不可雕。”
“还好吧。”铭听了依然没什么情绪，把烽常坐的椅子拉到离我几米远，然后——掏出一本纸质书籍抵在桌角单手翻开？？
“啊。”她注意到我的视线，解释似的从皮包中掏出一样便携电脑大小的东西扬了扬，“我带来的干扰器会使电子产品暂时失效，所以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式阅读。”
她说过这句话，就垂下目光沉入书中。我的脑海却被那个一闪而过的仪器完全占据。听起来一点不像烽的授意。以铭专攻的方向，也不可能独自做出如此效用的机械产品。
最重要的是，只用一瞥，我就认出那种乍看粗糙随意、实则精密无比的制作风格——
不能再想下去了。我真害怕露出什么表情让仪器的制作者功亏一篑。好在铭读得专心致志，根本没向我这边投来半个眼神。
久拘室内，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一次性得到这么大量的信息了。第一，铭对烽显然有所保留。她很可能不像我们的分析调查那样对烽忠心耿耿。第二，相已经足够接近铭，让后者能够毫无戒心地使用她亲手制作的产品。
“喂，”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沉不住气，“你什么意思？怎么来这么久还不动手？”
“我为什么要动手？”她从书中抬起头来，神色诧异，“刑讯逼供是最无能的人才会使用的手段。”
“你是说你的顶头上司特别无能？”我抓住她话里的漏洞不放，“真想不到你对烽的意见如此之大呀。”
“你想不到，说明你的想象力匮乏。”铭用平静的语气狠狠噎了我一下。在烽听不到的地方，她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吉特领导人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简直一个赛一个地疯狂。比如现在——铭放下书站起身，拉过测谎仪器的一个贴片同我的脑袋固定，另一个贴片却贴在她自己的额头。
“公平起见。”她说，“你一直是为了追求公平，不是吗？我也一样。”
我用一个白眼回答她的问题。铭无视我的挑衅，坐回座位，第一个问题就这样来得猝不及防。
“认识相吗？”
“301校的机械天才，我怎么能不认识？”我迅速斟酌着词汇，保证测谎仪平稳地亮着绿灯，“F区学校才不像你上的那种贵族学校一样冷漠，我们经常——”
“停。第一，我从来不是贵族。第二，不要漫天胡扯。”她打断我的话头，“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
好吧。看来偏离话题对她没用。我不说话了。
铭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忽然冷笑一声。她伸手插入口袋，一样东西被丁零当啷地扔到我面前。我伸手按住即将坠落的物件，还未拿到眼前细看，已经知道那是一枚熟悉的铜质三角徽章。
相绝不可能把它随意示人。
铭依然保持着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晃了晃。人的小指。熟悉的肤色，熟悉的指甲形状。
“你把她怎么样了！”激动之中我险些把额头上的贴片扯掉，连接下的皮肤一阵刺痛，我无暇关注，只顾盯着铭的神色。
铭慢慢地抬起头。她深邃的黑眼睛此刻恶意满盈。“说说你知道的，”她轻声开口，“没了价值，她还能少受一点折磨。”
真话。
“我只知道她的任务是杀你，并且伪装成意外事件，不知道具体的计划。”我感觉语气里似乎有一股不可避免的卑微，“除了这件事，她从来不参与我们的其它事务，自然什么都不知情。你知道这些足够给她一个痛快了。”
真话。
铭微笑着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顺便一提，”她说，“目前我根本没把她怎么样——她现在大概正喝着我泡的茶乱翻我的东西呢。”
依然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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