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营的格局没什么变化,空气中浅淡的血腥味都一如既往。
每两年投放一百个人左右的蛊虫捉对厮杀,经年累月,血肉被无数次捶打、溅射、脱落,融入泥土和墙缝中,冲刷也无法洗净。
开着明亮远光灯的车熄火关灯后,昏暗的路灯反而照亮前路。
夏丘凛纪单手撑着黑伞,藉着灯光,在雨幕中稳稳朝着死士营室内训练场的方向走去。
收集死士营新一届人员的厌恶值,观察组织对石川哲哉事件的调查进度以及调查方向,顺带把皮斯克的准义子爱尔兰带走,她来这一趟,显然效益非凡。
忽然,她眯起眼,打开手机手电筒,猛然朝不远处的昏暗角落照去。
……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
不管是不是错觉,总之先干正事。
夏丘凛纪进入训练场,轻车熟路地整理着医疗室的医疗器具。
很多医疗器具已经积灰,以至于她开始盘算着能不能打个申请,把这些东西都搬进她诊所仓库去。
没办法,组织的重心在研究所,研究那些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事情,稍微有点能力的医药学专业的人都被派过去了。派驻在死士营的医疗组织,好听说是医疗组,难听点说,是酒二代版医学生实习点。医疗室里的医疗器具,这些实习生说不定都不会用,或者不想用。
——反正是死士营的人,最后总会死的,根本不用救吧?
——就算要用,死士营的人都是昼伏夜出的,生物钟不匹配啊。
这样的心态,夏丘凛纪早就已经见识到,毕竟,她读大学的时候,也同样有来这里实习过,后来更是以训练成员的身份直接占用。
简单整理出能用的器具,夏丘凛纪打开广播,通报训练场上的所有人。
“医疗室已开,夏丘医生看诊,开放时间截止到凌晨两点,过期不候。”
话音落定,电子音震动扩散。震颤之后,医疗室重归沉寂。
十分钟后,夏丘凛纪看着依旧只有她一个人的医疗室,以及系统后台密密麻麻的【厌恶值 1】提示,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决定起身去各处逛逛。
如果自己是学校班主任的话,天天自习课的时候,去学生背后晃一圈,就能轻松得到厌恶值……可惜她真去应聘当老师的话,大概过不了面试这一关。
门口传来了节奏匀称的敲门声。
在她起身的同时,波本带着礼貌从容的微笑,一手敲门,一手拽着一个右手臂无力下垂、手腕处红肿到无法忽视的小白鼠进来。
死士营的管理一方面管理相当严苛,训练用的枪都是玩具枪和空心弹,尽全力保障工作人员和外来人员的安全。但在一方面很宽松,这位小白鼠说不清楚自己是因为哪件倒霉事导致手臂骨折,更无法抗拒波本的力量,只能委屈又惶恐地低着头。
波本像是回自己家一样,随意问着:“是骨折吧?”
纵然是夏丘凛纪,一时间都无言以对:“……这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她先去给这个满脸写着痛苦加不情愿的小白鼠治病。
拍片,看片,确认这次骨折没发生位移,于是局部固定,开止痛药和消炎药。
一套流程下来,耗费大半个小时。
波本双臂抱胸,靠在门框上,颇有耐心地等着。
小白鼠从闷不吭声到一声哀嚎——在做正骨和固定——再到小声啜泣,等到最后绷带都缠好了,忽然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怨恨地开口:“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
夏丘凛纪似笑非笑地看他:“为什么?”
那个小白鼠用憎恶又隐忍着什么的语气继续说着:“我的惯用手已经骨折,没有十天半个月没办法初步恢复。三天后就又有互动测评,我这种状态……没办法顺利过关。”
波本扬了扬眉,评价道:“所以你们都不肯来看病?”
小白鼠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用怨恨的话语说着:“……现在救我们也没有意义,反正两年内都会死的,这个地方,最后顶多有五个人活着出去。”
如果仔细分辨,其实能听出这个人暗地里的期待。毕竟代号成员想捞一个小跟班还是很容易的。
夏丘凛纪点点头,戏谑笑道:“你确实不用考虑一年后两年后,你三天后就会死。”
小白鼠先是愕然,然后被巨大的愤怒淹没。
这个医生,既然救了自己,居然不能救完,救到安全的、不会再有死亡风险的地方吗?
不解的愤怒不断集聚,汇拢成狂暴的海啸,要将眼前这位有着风流桃花眼却又相当令人讨厌的手无寸铁的看样子完全不会打架的医生席卷吞没——
波本一惊,急忙伸手要拽住,但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在抓住之前,小白鼠的身体已经迅速飞出门外。
夏丘凛纪掸灰似地拍了拍手,一脸厌烦地看着门口的人。
这回不是看着被波本拽来的倒霉小白鼠了,这回是在看垃圾。
“组织的死士营只接收两种人,一种是在组织里犯了大错,被那位大人惩罚的人;一种是在社会上犯了大错,即将被公检法惩罚的人——你肯定没入那位大人的眼,那只有第二个选项,”她的眼睑微微下垂,浓密的眼睫毛在灰色眼瞳中打下一片阴影,“你杀过人,然后在寻求暗地里的组织存在庇护的时候,被组织吸纳,进入死士营,我没说错吧?”
“但我有听说——”对方终于再也无法掩饰,面孔上属于杀人者的狰狞神情,“当时皮斯克就用收义女的名义把你捞出去了!”
褪下的海啸会落下满地鱼虾,而在同类的眼里,这一切都只是迟早会腐烂的垃圾。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夏丘凛纪自嘲一笑,从容总结着:“杀人者当然要做好被人杀掉的准备,最终能从死士营出去的人,都会有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去的觉悟。去吧——请准备前往黄泉。”
垃圾勉强站起身,脸上带着不理解和恐惧,胸前还挂着刚固定好的右手臂,带着彷徨和绝望跌跌撞撞往外跑去。
“……”夏丘凛纪选择漠然移回视线。
波本依旧靠在门框边上。漆黑色的廓形短款外套,白色黑骷髅印花的兜帽卫衣内衬,黑色修身长裤和同色板鞋,中规中矩的搭配被他的身材气质衬成潮服。
头上斜带着深灰色的棒球帽,金色的发尾有一点湿漉漉的,在医疗室亮度拉满的白炽灯下,折射着碎光。
夏丘凛纪看着,内心忽然一动,立刻回想自己在车旁和皮斯克打电话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重要信息……对皮斯克而言好像有,不过和她没关系。
她放下心,笑问道:“你听到了广播,带人来试试,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来这里兼职门诊医生——你已经有结果了吧?”
波本摸了摸鼻子,没否认:“没拦住那个人,不好意思。”
她又笑问道:“所以刚才我下车的时候,在不远处的人也是你?”
波本没怎么犹豫,坦然点头:“没想到你也有来,实在不巧。”
“如果那时候直接逮住你,就不会闹出这样的事了吧?”
“或许吧。”
波本半敷衍地回应着,很显然,他有着自己不会被逮住的自信。
夏丘凛纪笑弯起桃花眼,看着他,像是看着只用加冰就很很好喝的波本威士忌。她忽然开口:“你戴上鸭舌帽和兜帽遮住头发后,能相当容易隐匿在黑暗中呢。是很有趣的肤色。”
“……”金发黑肤的波本沉默一秒,终究还是没忍住,咬牙切齿地笑道,“你可以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
夏丘凛纪按照自己广播的说法,在医疗室坐到了凌晨两点。
医疗室最终也零星来了两三个人,戒备、恐惧,或者是麻木,安安静静地看病拿药离开,没有再出现一开始的意外。
背地里或许有加厌恶值?不重要,她看了眼第二天更新的系统后台数据,现在厌恶值的数据已经达到350,涨幅明显。
第一名是勤勤恳恳的伊森本堂,第二名依旧是邦尼·埃尔斯。第三名变成了皮斯克,涨幅有些异常,不过鉴于他一直在关注自己接爱尔兰回东都的事情,有这种涨幅也正常。
至于邦尼为什么能继续排名第二……这位CIA探员大概是终于意识到她把联络用的手机关机,又不敢大张旗鼓寻找她那辆白色凯美瑞——又或者是发现了被她嫌弃丢去二手市场便宜贩卖、现在已经不知道转了几手的、后备箱被暴力撬锁的白色凯美瑞,现在苦恼于怎么找到她。
如果这位探员找她时,用的关键词是“白发红眸”,或许他这辈子都找不到了。
发展多有波折,但方向还是在往和CIA分手的道路上稳步推进,在她的把控范围内。夏丘凛纪想着就心情颇好。
其他数据中,没有值得额外注意的,于是她关闭系统后台。
波本也没有再去逮小白鼠,只安静地坐在门口附近的椅子上,一会儿看手机,一会儿从兜里摸出监视器玩,一会儿视线放空地看向门外,还有一会儿直接看着她,但什么都没问。
夏丘凛纪遂做出评价:“你难得看起来乖巧。”
“……”波本嫌弃地扭开头,他不指望米斯特尔是哑巴了,他只能自己当哑巴。
凌晨两点到了。但出现在眼前的代号成员依旧只有居心叵测的波本,理论上在受伤的爱尔兰没有出现。
夏丘凛纪翻了一遍厌恶值名单,没有能指代爱尔兰的任何昵称,她沉思片刻,站起身,往外头的走廊走去,同时单手摸出手机,给爱尔兰打电话。
波本自然地跟上,非常不见外的模样。
夏丘凛纪犹豫一秒,懒得赶人,反正波本再怎么样都蹭不上她的车。
但爱尔兰的电话没有人接。令人心悸的空茫拨号声,不断回响。
在沉寂的氛围中,波本的手机雀跃地发出铃声。
他拿起手机划开屏幕,确认上头的文字后,弯下灰紫色的眼眸,笑盈盈地拦在她身前,并将屏幕对准她。
惨亮的屏幕上,几行文字映亮她的灰色瞳孔。
波本对这份邮件做语音说明。
“因为米斯特尔小姐在死士营时可能和石川哲哉有交集,所以,依照朗姆大人的指示,请您配合调查。Tim is money。”
对她的调查可能会迟到,但和朗姆的“TIM”一样,一定不会缺席。电话没打通的爱尔兰,大概也在被调查中。
夏丘凛纪点点头,没有对这次调查表示抗拒。
反正最坏的情况,也只是她的回答错漏百出,被发现她和CIA刚分手,还没断干净的事实,然后被处决。或许还会牵连世代为乌丸家臣的常磐家。
确认好最坏情况自己可以接受后,她的眸光含笑流转,在波本思忖的目光中,轻巧地说句逗趣的话:“波本,你刚才说话真的很像一个把嫌疑人押去审讯室的警察欸——”
“……”波本懒得被她捉弄,选择间歇性当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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