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淞请她进来,才听她说:“沐老师回来了,好像还没吃饭,我说请她等一等,赵姨休息了,我给她做她平时爱吃的,她说不要紧,想来看看您,您看?”
“我妈回来了!”江淞看了眼保姆,又看了眼林雨,觉得有些尴尬:“那个,我妈临时回来了,咱们仨一块儿吃,不要紧吧。”
林雨也尴尬,尴尬中紧张也升起,让他嘴里的食物都索然无味了。他本是社恐本恐,这人家妈妈回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起吃了。
俩人尴尬间,高跟鞋声就近了。
待对方推开餐厅门,林雨愣住了,这人竟然是沐玉生。
难怪刚才那保姆说‘沐老师’。感情是沐玉生!
“妈你回来啦。”江淞有些尴尬地招呼了一句。
沐玉生点了点头,继续打量餐桌上的另一个年轻人。
林雨一时间说不清什么感受,他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他脑子里默念:常应常静常清净矣。
我是陌路道人,眼前人也当是陌路,自当平常对待。
他将一只手放在大腿上,狠揪自己来醒神,提醒自己正常打个招呼。还没开口,对方已经微笑着问他好了:“你好呀小朋友。”
林雨抬头,眨了眨眼,喉结滚动了一下:“您好,沐老师。”
原来开口没有那么难。原来一开口,所有的担忧和渴望就化成了酸。
江淞立刻抢话:“妈妈这是就是小雨。”说着又拿起公筷,往她碗里夹菜:“你也不说一声,赵姨都没做你爱吃的。”
沐玉生神情语气更加柔和了:“这就是小雨呀,长得可真是帅气呀。”
沐玉生是真的觉得这个年轻人长相挺好的,眼睛一眨一眨间竟让她有些恍惚,目光打在他面上好几秒,竟喃喃问了一句:“小雨,你几岁了?”
江淞瞬间明白她的想法,抢白道:“小雨是99年了,今年应该有24了。”
“99年的呀。”沐玉生轻声呢喃,眼睛在灯光下有微微反光。
沐玉生将眼光挪到江淞面上:“让你请人家到家里吃饭你请个半天没请着,终于请着了就请人家吃这个?”
江淞正要解释,林雨开口了:“是我有一点宗教信仰,吃得比较素。”
回答的语调和声音都算是客气,但江淞却听着他声音都低了几分,像是压着什么情绪一般。怪我,没提前问妈妈出差如何了。
“小小年纪就有宗教信仰啦,怪不得看着出尘脱俗呢。”沐玉生说着又招呼道:“怪我临时回来没告诉你们,快吃饭吧,年轻人还长身体呢。”
沐玉生的语气态度总是很得体,就跟在网上刷到的一样。人说她早没了当年做设计的意气,有的尽是八面玲珑的商人做派。她真人看上去要比视频里要年轻一些,但那和善的语气,总给人感觉像是隔了一层纱。
哪怕是隔了一层纱,林雨还是觉得这个空间是闷热的。他匆匆吃了一些,就放下碗筷,挤出一个客气的笑来:“我吃好了。我和你们家的狗有缘,我先出去和狗玩儿了,你们慢用。”
林雨走出餐厅脚步就加快了,他懒得走到走廊尽头去坐加装的电梯,直接快步走上三楼,去那间招阴的房间,收好小背包,就往下走了。
他脑子还蒙圈着,走进院子里听见狗吠,他也没再理,只往大门走。门口大叔问他为什么突然要走,天都黑了,要不要送。他也没回答,只叫帮忙开门。
狗吠声越来越近,几乎是跑到林雨脚边了,吠叫变成呜呜地叫,还眼泪扒拉的。不过林雨也没理,径直出了大铁门。
餐厅里江淞也加速吃着饭,边吃边埋怨:“妈,你知不知道小雨他比较社恐,用你们的话说就是比较认生,你突然出现他会吓到的。”
“你还怪我了。你把人请来也不吃点好的,请到了也不告诉我。”
“我也吃好了,我去看看他,您准备的什么宝贝,咱们明天送给他吧。”江淞正擦完嘴要走,就隐约听见狗吠声,有些疑惑:“怎么了,小黄年纪大了,这点儿了一般不会这么大声地叫:“我出去看看。”话音刚落,保姆就回来告知:“刚刚那位年轻的先生走了,小黄追去了。”
“走了!”
江淞和沐玉生两人都愣了。还是沐玉生发话:“怎么回事,你快去看看。”
江淞跑出去后守门大叔告诉他那位小哥走掉了,也不要送,狗也追出去了。
江淞往门外看了一下,这别墅区比较老了,路也不算宽,距离别墅区大门说远也不远,小雨这会儿说不定正跑到门边。来不及开车,他也拔腿就追出去。
追到门口,问了保安,却听保安说那个小哥跑掉了。随后还跑了只狗。
江淞更急了,跑出去了,可就找不着了。
他给林雨打电话,那边已经关机了。
无奈之下只好让人把车开出来,自己去追。
他开着车在附近找了一圈,没见着人也没见着狗。
刚刚沐玉生走进来时他能察觉到林雨状态不对,他还以为他只是比较认生,本想着吃完赶紧带他立场,没想到就这一会儿,他就跑了。
大晚上他要去哪儿,年轻轻一小伙儿,长得那么招人,体格也偏瘦,要遇上什么危险怎么办?
而且狗也跑了,那狗可是霖霖养的,他要是回家见不着狗,那可怎么办。
江淞自以为这几年自己做自己的小公司,成熟理智了不少,遇到事情,竟还是这么无措。
林雨一直跑啊一直跑,好像慢一点,自己就要被抓住摁进水里了。直到跑到听不到狗吠声,也望不见刚刚的别墅区才停下。
他弓起身子,将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
江淞的母亲竟然是沐玉生。他一时五味杂陈,悲得心都被揪成了圈。一时又懊恼脑子果然是坏的,被情绪糊住走不动道,多逗留一会儿,指不定还会出现别的人,多年躲避都差点付之一炬。
本以为是灯下黑,也可能是送羊入虎口。
他看了看附近,还有平价一点的酒店,实在有些走不动了,想找个地儿暂时歇下,又不敢留,想着还是打个车走出更远再休息。
他把手机开机,想打开打车软件,果然跳出来很多未接来电和信息,还有微信消息。
江淞的,打了几十个微信电话。
消息蹦出来:“小雨,你跑去哪儿了?!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你看见小黄了吗?她去追你了,她和你在一起吗?”
“你肯定恼我没告诉你我妈妈是沐玉生,你开始说了不想去沐玉生家里吃饭,你觉得我把你骗来了。但你信不信,我真不知道她会临时回来,我请你来家里,是真的想带你去玩。”
“我现在是真的很担心你和小黄的安全,十二点没有你的回信,我就报警了。”
这语气,看着是真的会报警的样子。
他要真报警了,岂不是更麻烦。
于是他回消息:“我是成年人,你不用担心我,我会自己安排,再见了。”
回完他又想起小黄,那只狗耳朵上的花色,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听到她跑不见了,心里也有些慌:“那狗我出你们小区就没听见吠叫了,估计在你们小区外不远。”
对方回消息很快:“小雨!你在哪里!”
这句话刚打过来,对方的语音电话也过来了。
林雨摁掉,对方又打来。
林雨无奈,接起电话:“不用找我,你们多找几个人找狗吧。我已经坐车去了本市另一个区了。”
说完挂了电话。
删除好友吧。本来也不该交集。而且他还是沐玉生的儿子,这个荒唐的答案。早知道不交集,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去他家前还摇了一个旅卦,卦不灵了,祖师爷戏耍我。
林雨坐上网约车,手还有些发抖。看着窗外飞驰的城市夜景,心里并没有再次逃脱的庆幸感,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虚无感。他一时间好像找不到目标了,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一直逃走又有什么意义,赚钱又有什么意义。
走吧,还是离开文市吧,再去一次湖市,再去问问中黄宫肯不肯收他。世间茫茫,好像无甚归处,还是修仙得道的好。
网约车过减速带,颠簸了一下,他醒了醒神。
那只狗。
耳朵处的杂黄花色。
他心里隐隐有些乱,有些担忧。
他拿起手机,犹豫了会儿。找到狗再删除好友吧。于是他发消息给江淞:“狗找到了吗?”
江淞:“家里门房叔叔叔去报案了,我和小区保安们正在找。”
找狗。
这倒是他主要业务之一,经常会帮事主找走失的猫猫狗狗。
于是他又问:“那狗,对你们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这是我弟弟的狗,我们很怕他回家看不到狗。这狗这么多年,就是亲人,找不到她我妈要疯的。”
林雨想到那只狗,对自己那么亲昵,还有她耳朵上的花纹,心思乱了起来,呼吸也变重了。终于,他没忍住:“师傅,能不能在前面掉头,我要改目的地。”
车子掉头了,林雨吁了一口气,给江淞发信息:“你在你们小区门口出来上主干道那个路口等我。”
网约车开回了那片地方,林雨瞧见了江淞那辆车,浅色的,贵的,容易记忆。
江淞见他下车,赶紧下车过去。
林雨见他靠近,又退出两步,让两人有一点间距。然后又从包里拿出铜制龟壳和铜钱,在路灯下铺开一张小型八卦图,然后在上面摇卦,三枚铜钱摇了六次,然后凝神在脑子里将卦装出来。这狗被他们视作亲人,取子孙爻为用,刚好伏藏在世下,世爻丑土,在第二爻,化进神,且此时临近子时,空亡为子,刚好冲破丑土,子孙出。
过了一会儿,林雨又拿出罗盘,指着东南方:“去这边找,东南边,有没有小公园之类的,小坡边上去找。”说完又看了看手表:“快到11点了,子时可寻回,你们过去那边,找一会儿,时间应该差不多。”
江淞见他一番操作十分认真,虽不知这些有没有用,但马上点点头:“你和我们一块儿去吧,找到就送你走。”
林雨抬头望了江淞一眼,对方眼里满是愧疚和慌乱,罩在路灯下,显得眼睛黑漆漆,也像条可怜的大狗。
林雨没来过这边,但车开过去,果然有个小公园,很小,长带型的,随着地形起伏还有一些健身器材。
唯一的小坡就是地形上升那一块儿,放器材的地方,那一块儿绿色植被最少。
车才开近,江淞就看见儿童跷跷板一边儿,就蹲着一只狗,盯着那跷跷板,好像在等某个小朋友和她一起玩。
“我看见了!”江淞有些激动地停下车。还好夜里没啥人,他赶紧停下车,对着那狗喊了一句:“小黄!”
喊完狗江淞看了眼表又回头对林雨道:“你还真神了,刚十一点过,就是子时吧!”
原来这厮是真大师啊。那以后不能腹诽人家中二少年了。
林雨神色冷淡,只是嗯了一声。
那狗听见江淞的声音,轻吠了两声,并摇着尾巴表示回应,但并没有过来的意思。
江淞往狗走去,林雨也下车跟过去,刚走上那小破,小黄就跑到林雨脚边绕了个圈给他摇尾巴。
林雨也松了口气,弯腰摸了摸狗脑袋:“回家了小黄,太晚了。”
狗继续蹭他,并把他往跷跷板带,意思是要和他玩跷跷板。
林雨无奈:“太晚了,我不想玩。你回家,下次陪你玩。”
狗眼珠子黑溜溜湿润润,轻轻地嗷呜了两声,听着十分委屈可怜,好像能明白林雨这只是把她哄住的话术。
林雨没办法,坐上了跷跷板,那狗马上摇着尾巴踩上了另一端。
狗的重量当然跷不起成年人。
傻狗,我不是小孩,我们俩重量不对等,玩不了跷跷板。
于是林雨等于是半站半坐陪她玩了一场跷跷板。
狗终于乖了,林雨也是真累了。
江淞见他脸色比白天更不好了,脸上也更没一点笑容了,满是冷淡和警惕,实在有些心疼:“小雨,谢谢你帮忙找狗了。还...帮忙哄狗。”说着又惭愧地压低了声音:“这狗平时真的很乖,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么犟。”
林雨眨了下眼,嗯了一声,然后开始摆弄手机。
“下雨,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江淞问。
林雨摇了摇头:“不必了。”然后走下小坡,去到马路边,一招手,刚刚下车前提前预约的网约车刚好过来。
拉开后座车门,林雨又回过头,见江淞牵着狗子正跟过来,他叹了口气,然后竟然绽开了一个笑容:“再见,江淞。”说完又低头摸摸狗头:“再见小黄。”
林雨坐车离开了,他其实并没有目的地,是随便填的地址,只要开出这片区域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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