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予一个死囚新生于时鹤书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只拨了几个影卫去监视并保护景云,便将此事抛到了一旁。
时间慢慢走着,临安渐渐进入了晚夏。
风里已有了凉意,督主府内的梧桐也黄了叶子。
而那份来自边疆的奏章,终于在八月初四递到了时鹤书的案上。
本朝的戍边将军很少会向朝中递奏章。首先,他们大多不喜时鹤书。其次,若是小事将军皆可自行决断,若是大事他们也等不起。因此在看到那份落款于七月十三的奏章时,时鹤书略顿了顿。
这份奏章是驻北的昭勇将军冯千尊所递,而大宁的北境之外正是北俾。
北俾……
时鹤书心中已有了些猜想,但他还是快速看了遍奏章。
奏章中的措辞很谦卑,这位一向厌恶阉宦的将军甚至还关心了一下时鹤书的身体。在说了一堆曾被他评为废话的奉承话后,冯大将军近乎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军饷与军粮之事。
军部混乱,驻北军已经缺粮缺饷几个月了。
八百里加急的奏书都是送到太后手上的,只是因冯千尊曾口不择言得罪过太后,这事便久久没有后续。
关外已入秋,北俾正是兵强马壮时。冯千尊实在没办法,才求到了自己最看不起的阉宦头上。
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响,奏章落到桌上。随后,冷冷的声音响起:
“传竹青来。”
……
当今朝中分三股势力,太后党,督主党,以及中立派。
其中,中立派还各有倾向。如兵部尚书徐义与太后母族结有姻亲,他便是偏太后党的中立派。
但这都是表面的论述,至于事实……
月白的衣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时鹤书抬眼看向那黑檀木的牌匾。
——徐府。
“不知督公今日来访,所为何事。”
白烟自滚茶上袅袅升起,徐义板着张脸,语气冷硬。
东厂的人已将整个会客厅围了起来,显然来者不善。既如此,他也没必要和时鹤书虚与委蛇。
时鹤书似是没察觉到徐义目光中的警惕与厌恶,缓声开口:“徐尚书近日可还安好?”
徐义冷哼一声:“平日无人贸然拜访,本官自然安好。”
时鹤书勾了勾唇角,慢悠悠地环视一圈庄重而不失富贵的会客厅:“的确,徐尚书的日子确实好过了不少。”
一看到时鹤书笑,徐义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
只听时鹤书不急不缓:“徐尚书,太后真是给了您不少好东西……”
“不然您也狠不下心,冒着抄家的风险去吞军饷吧。”
心脏狠狠跳了一下,徐义的手微微收紧。他紧绷着脸,“督公这是什么意思。”
时鹤书笑而不语,徐义冷声道:“难道您认为我徐某人会冒着天下之大不讳,去做那等阴毒小人吗?”
“阴毒小人?”
时鹤书饶有兴致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那双微微弯起的桃花眼看向了徐义,时鹤书似叹非叹:“是啊,本督也在想,徐尚书不会放下高管俸禄,妻妾子女,去犯杀头的大罪吧?”
徐义的身子崩的更紧了。
他死死盯着时鹤书,却见那佛面蛇心的活阎王轻轻拍了拍手。
随即,一个腰悬双刀,以傩面覆面的少年搬着一个箱子,走入了会客厅内。
箱子重重落下,徐义的心也重重跳了一下。
“打开吧。”
时鹤书敛了笑,淡声开口。
烛阴上前将那箱子打开,里面塞满了兵部的文书。
仔细看去,还都是关于粮草及军饷的发放。
心跳的更快了,徐义却一派凛然:“督公拿这些作甚。难道是想告知徐某人,兵部也在督公的监视下吗?”
“您想的太多了,徐尚书。”
徐义还未松一口气,便听得时鹤书轻声:“就不能是本督,单纯想取您的性命吗?”
玉白的手捻起杯盖,时鹤书轻轻研磨着茶杯:“驻北军自去岁三月便开始缺饷,西南军则是去岁五月,西北军则晚一些,今岁一月。”
“求粮求饷的飞书都送到了本督案上,本督想着现下又不是战时,更不是灾时,为何会缺?又为何会来求本督。”
额角汗珠沁出,呼吸粗重。徐义几乎想抄起茶杯摔到地上,让时鹤书闭嘴别说了。
但奈何,不可以。
茶水在杯中晃动,时鹤书慢悠悠:“于是本督便派人去查。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啊……”
杯盖清脆落下,时鹤书抬眼看向徐义:“徐尚书猜猜,本督查到了什么?”
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时鹤书注视着徐义,放轻声音:“本督查到了徐尚书私吞军饷,倒卖军粮。”
徐义咬着牙,努力牵了牵嘴角:“督公怕不是受小人蒙蔽。本官一向勤勤恳恳,为国为民,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时鹤书弯了弯眼睛,站起身:“本督也觉得徐尚书高风亮节,也想知道本督是不是受了蒙蔽……于是本督今日,亲自来了。”
吞咽声变得极其明显,徐义刚要说些什么,便见时鹤书从腰间取下了什么。
“好了,不多废话了。”
“督主令在此。”
冷汗浸湿了浸湿了衣装,徐义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督主令,是先帝死前赋予时鹤书的令牌,拥有先斩后奏的特权。
垂至膝弯的长发晃动,只见那玉面修罗轻轻抬手,“给本督,查。”
东厂的人应声而散。徐义想要起身阻拦,却跌落下椅子,跪趴在地上。
能够走到六部尚书位置的人无一不是人精,徐义确信时鹤书必已掌握了自己私吞军饷倒卖军粮的实证。
那时鹤书又是来查什么的……他明明可以直接将自己带走,押入东厂狱。
旭日当空,徐义却觉得自己身上极冷。
太后……是太后……
徐义咬牙,推开那傩面少年来搀扶他的手。
时鹤书想查的,是他和太后勾结的证据。
的确如此。
前世今生,这是时鹤书第二次处理掉兵部尚书。因此他很快便收集好了足够徐义死一万次的罪证。
但徐义与太后勾结的证据隐蔽,并不好查。再加上时间紧迫,他的人只搜罗到了些模棱两可的证据。
时鹤书很清楚,仅仅是纵容手下吞军饷,卖军粮的罪名还不足以让太后倒台。但绝对能让太后伤筋动骨。
并且,他也能借此收拢兵权,拉拢将心。
时鹤书并不担心自己搜不到证据,他扫过颤颤巍巍站起身的徐义,轻轻勾起唇角。
前世的兵部尚书府被抄家时,可是搜罗出了整整三大箱徐义与太后联络的书信。那些书信最早的来自先皇同岳二十三年,最晚的则是太后倒台潜修佛法后。
而他记得,那些书信是从……
“督主,找到了!”
在徐义家眷的哭闹阻拦声中,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个小匣子快步冲向时鹤书。
“督主,奴婢在祠堂找到了!是书信!”
小太监的声音被风送入徐义的耳中,刚站起的他眼前一黑,险些又摔倒在地。
时鹤书接过匣子,将其打开,翻看了几封。
“你很好。”他将匣子递给烛阴,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太监:“赏。”
一包沉甸甸的银两被时鹤书身后的太监递给了小太监,小太监连连磕头:“奴婢多谢督主夸奖!多谢督主赏赐!”
而在小太监之后,也有不少太监查出了书信或信物,都递交给了时鹤书。
证据很快堆满了一张桌子。
徐义的妻妾与子女都被东厂的人困在了后院,模模糊糊的哭声与尖叫声听得徐义的心极痛。
“时鹤书!”徐义瘫坐在椅子上,声色俱厉:“你究竟要如何!”
滚茶已经变成了刚好入口的温度,时鹤书端坐在八仙椅上,闻言轻笑一声。
“徐尚书。”
长睫微垂,那双烟灰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徐义狰狞的面孔。
“怎么会是我要如何呢?”时鹤书轻声反问:“这一切,不都是您自己选的吗?”
什么——什么叫他自己选的!
并不清晰的啼哭声令徐义头痛欲裂,他此时恨极了这位玉面修罗,恨不能啖其血肉。
但他又什么都做不到——他不仅做不到保护自己的家眷,甚至连挺起腰板和时鹤书说要见太后,要得到更公正的审判都做不到。
因为他清楚,刑部尚书是时鹤书的人,而太后只会把他这颗废棋甩的一干二净。
“好了,跟我们走吧,徐尚书。”
兵部尚书府彻底完了。
徐义被套上枷锁,他的家眷也都被一一送入了东厂狱。
时鹤书并未为自己的行动做什么掩饰,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也传入了皇宫。
听到消息的刘献忠与周巩当即冷汗直冒,他们没想到时鹤书竟如此大胆,直接将六部尚书之一送入东厂狱。同时,他们也觉得自己危在旦夕。
而太后则气的在殿内摔了套茶具。
“时鹤书……”
跪地的宫女瑟瑟发抖,鲜红的指尖扎入掌心,身着锦衣华服的女子低低笑出了声。
“你可真是好样的啊……时鹤书。”
“吾可真是小瞧你了。”
兵部尚书府的覆灭在京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时鹤书的凶名再度可止小儿夜啼。
特别是贵族家的小儿。
时鹤书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而在将军饷与军粮补给戍边军后,他便在宫中听到了九千岁的称呼。
……
“九千岁……真是好称呼。”
银刀刺入心脏,血液飞溅到一人的脸上,他轻轻弯起眼睛。
“那我便给九千岁送些礼吧。”
无奖竞猜——是谁要给小宝送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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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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