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缠绵的烟雨里,白墙黛瓦间,曾有过一户再寻常不过的人家 ——阿竹的家。
他是母亲疲惫生活里的光,是远行父亲心中最柔软的牵挂。
阿竹的父亲,是一位奔波于古道上的丝绸商人。
在阿竹模糊的记忆里,父亲的身影总是匆匆,身上带着风尘与远方的气息,但那双宽厚的手掌,落在他头顶时,总是无比温暖。
于是,“等爹爹回家”,成了阿竹童年里最盛大、最漫长的期盼。
那封决定命运的家书,是在一个杏花微雨的午后送到的。
信使在门外高喊时,阿竹他像只小雀儿般飞奔进屋,围着母亲,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拆开那封由远方父亲寄来的家书。
母亲看着信,眼角笑出了细纹,轻声念道:“……吾妻莫念,诸事皆顺,已在归途。家中诸事劳你操持,万望保重……”
念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柔和地看向竖起耳朵的阿竹,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惊喜:“告知吾儿阿竹,我不日即归,此次自京城当为吾儿携那糖人归来。’”
“京城的糖人!”
这几个字,如同最绚烂的烟花,在阿竹小小的世界里轰然炸响。
他兴奋得小脸通红,当夜便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在梦中都咂摸着嘴,仿佛那甜味已经弥漫在了舌尖。
此后的每一天,都变得无比漫长。
在那个宿命般的清晨,压抑已久的期盼,终于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天际刚泛起鱼肚白,阿竹便再也在床上躺不住了。
他听着母亲均匀的呼吸声,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亲自去迎接父亲!
跑去十里长亭等候,他会第一个看到父亲的身影,第一个扑进他的怀抱,第一时间拿到那梦寐以求的糖人!
他蹑手蹑脚地溜出家门,穿过尚未苏醒的寂静街巷。
然而,江南的天如同孩儿的脸。
行至半路,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乌云如墨般倾泻下来,紧接着,瓢泼大雨轰然而至,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
阿竹害怕了,想回头,可回头望去,家的方向也已模糊在雨幕中。
他咬咬牙,想着长亭就在前方,父亲或许也正在雨中赶路,他不能退缩。
但他终究没能跑到长亭。
山洪,那个世代居住于此的人们谈之色变的噩梦,从群山之巅咆哮而下,裹挟着巨石与断木,如同挣脱囚笼的洪荒巨兽。
年幼的阿竹甚至来不及呼救,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将他卷起,拖入冰冷的泥泞与黑暗之中。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衣角,仿佛那里本应握着一根甜蜜的、承诺已久的糖人。
纯粹的执念,有时是比怨念更坚韧的锁链。
他的肉身被埋葬在乱石泥泞之下,无人发现。
但他的魂魄,却因那“要等到父亲,要拿到糖人”的纯粹的念头,无法前往地府。
更残酷的是,他虽身死,灵识却未完全封闭,他能“听”到后来搜寻的人们的议论,能“感知”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直至声嘶力竭。
最后,他“听”到了那个让他魂魄都在颤抖的消息——他苦苦等待的父亲,在归家的另一条路上,同样遭遇了山洪,已先他一步去了。
阿竹的执念从此成了无望的等待。
直到最近,那股力量的到来———
那是一种源自幽冥深处的、庞大而古老的鬼气波动。
它如同投入古井的巨石,激起的涟漪穿透阴阳界限,惊扰了无数长眠的魂灵,阿竹,便是其中之一。
他被这股力量从沉睡中唤醒,懵懂地爬出河底,循着本能的指引,飘向了那个阴阳交汇、忘川河流之上的三界鬼市。
那日他在鬼市流浪时,阴差阳错捡到一颗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隐魂珠。
他不懂这是什么法宝,只是觉得它真好看,像爹爹故事里讲的、藏在深海中的夜明珠。
他不知道,这颗珠子会给他带来麻烦,也会为他引来一段缘分,更会最终指引他,走向那条拖延了数百年的归家之路。
而在路的尽头,冥河的彼岸,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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