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四月的S市前几天还春日盎然,突然迎来了倒春寒,温度一下子跌到了12度。宁怀景将舅妈昨天让造型室送来的春装收了起来,打开衣柜翻出了套还没穿过的改良款汉服,感觉也很符合今天晚上吃饭的地点。
整个白天,宁怀景啃着外送的甜点然后窝在沙发上抱着平板刷着新技术视频学习着,看的累了又去书房打开电脑盘了下自己累计的程序化资产,想到昨天会议上特效总监提的各类概念和导演的各种奇葩细节要求,又要开始有的忙了,希望资产制作和布局给力点,自己这边能省好些力,不然又得手搓素材,费心费力。
时间来到了下午4点,宁怀景收拾完沙发和茶几,洗漱完开始出门的准备工作。用一只鎏金翠玉簪将一头长发盘起挽了个低低的发髻,换掉耳挂机,将一体机收进了头发里,怕意外掉落又用黑色防丢绳和夹子固定在发髻里,最后小心将线收好,对着镜子照了下,完美隐藏,也不影响收音。
宁怀景会画画,但是不太会化妆,只能简单扫了个淡妆涂个口红改善下气色,又去换上紫色缎面的改良立领衬衫下面搭了条金丝绣面黑金马面裙,看了眼温度又去衣帽间配了件中式黑色毛呢长款大衣,想着室外稍微站会儿这个搭配也是够了。
宁怀景看到舅妈发来的餐厅名字,是自己约好久都没排上的米其林餐厅,就觉得今天这顿饭至少是好吃,一路上还细细搜了美食攻略,列了一串自己想吃。
餐厅坐落在竹林巷的庭院里,跟着服务员走着,拐个弯一抬头便看到了庭院里金丝楠木雕饰的柱子,雕饰精美至极,另外还有一尊佛像摆置在庭院中,整个院子显得古朴幽静,宁怀景和服务员说了声稍等,便从包里掏出相机,就着夕阳的余晖选了不同角度拍了几张细节图,又在庭院里找了些自己感兴趣的摆件或者景观拍了起来,服务员见宁怀景对这类东西感兴趣,很是热情地和宁怀景解说起各个物件的历史,以及他们东家怎么收藏保养的,讲的头头是道。
服务员将宁怀景领到包间便退下了,才解下外套落座,宁怀景又被里面的各类装饰画和古董家具给迷上了,拿出相机又一张张拍起来,积累着素材,着重拍着各类古董的细节。
司南是在宁怀景蹲在地上拍餐椅的时候进来了,静静站原地看着宁怀景沉浸其中拍完椅子又转身去拍房间里其他装饰物,完全没察觉他,直到宁怀景的镜头里出现了他,咔嚓一声,人入了镜,成了像。
宁怀景放下手里的相机,有些尴尬地朝司南解释道:“我职业习惯,走哪拍哪,累计些素材,你别介意。快坐吧,这里的饭菜据说很好吃。”说完赶紧走到餐桌旁坐下,走动间马面裙上金丝绣面的蝴蝶在司南眼里振翅欲飞。
司南坐到了宁怀景对面,接过她递来的iPad挑了几个推荐菜,又把iPad递了回去,宁怀景刷了好几分钟,突然抬头看上正打量自己的司南:“你不介意我多点几个小甜品吧,我想等下打包带回去留着明天吃。”
“你随意。”司南点头,怕宁怀景尴尬掏出手机开始处理工作事务,余光瞄见宁怀景眯着桃花眼笑嘻嘻地下单,然后招来服务员嘱咐好哪些是需要打包的,等她处理好,也放下了手机,两个人四目相对,却相顾无言。
司南眼里的宁怀景,今天一身中式装扮显得整个人温婉典雅,和之前在她外婆寿宴上见到的明艳样子完全不同。也隐隐知道了自己觉得她奇怪的地方,现在的她很是拘谨,浑身透露着一股小心翼翼,和大学时候恣意张扬自信满满的她很不一样。实在好奇,便开口问道:“你大二暑假为什么突然就出国了?”
宁怀景放下手里的茶杯,看向司南,反问了句:“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好奇。”
“哦。”
“你可能忘了,我们当时是要一起代表学校参加国内高校编程比赛的,你突然退出了。”司南提醒了句。见宁怀景想起来了,又开口:“毕竟当时你势在必得的样子,我至今记忆深刻。”
宁怀景握着手里的茶,微微发烫的触感越来越密,直到再也握不住,将茶杯放到了桌上,“没别的原因,”声音有些发紧,宁怀景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对着司南,她就有特别强烈的分享欲,“大二暑假的时候,我跟着我二哥去西南那边一个小山村里支教,碰上了暴雨,雨下的太大了,山上的房子没办法住人,转移过程中碰上了山体滑坡,我和二哥命捡回来了,但是我的耳朵受伤,听力受损太重,听不到了。”
宁怀景又一次感受到了令人作呕的泥土腥味混着血腥味,冰冷又潮湿的泥土紧紧裹住了自己的全身,手里被塞了温度刚好的茶杯,那点点温暖,逐渐将她带回到现实,苦笑地看着司南,又开始继续讲下去:“从那边医院转回来,B市的医生看了个遍,都说治不好了,我妈不相信,就接我去了美国,最后还是接受了人工耳蜗手术。你可能无法理解20岁的人突然听不到也不会正常讲话有多难受,做完手术,我还需要做语言训练不停地调机去磨合机器,慢慢地能听到了,也能讲话了,就申请了学校读了新的专业。读书那会儿我妈认识的人推荐去了家后期制作公司实习,后面毕业就留下来了,工作了3年左右,后面圣诞假期有个在加拿大的特效工作室工作的同学邀请我去滑雪,然后我就去加拿大工作了,在那边呆了一年,我回来了。就这样。”
司南几度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将话咽了回去,好在服务员开始上菜。
宁怀景吃了一个餐厅的招聘生煎,缓解了下自己,见司南并没有动筷的意思,侧了下脑袋,开口说:“我好奇,为什么会和我相亲?你应该知道我外婆寿宴那天,我回绝了两家长辈了的。”
“到年纪了,父母在催,而且我也需要一个更稳定的身份。我们以前是同学,双方家长又都知根知底,你是个不错的结婚人选。”司南用父母催婚时候的说辞回复了宁怀景,双手却紧握着刀叉,用力到微微有些发颤,“你说你配不上,为什么?”司南他想了很久都没想到答案,索性直接问当事人。
宁怀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是个听障人士,这很明显了不是吗。”
“这不是理由。”司南冷冷说道,顺手将盘子里切好的肉递给了宁怀景。
宁怀景用叉子扒拉了下盘子里的肉,抬头直视司南说道:“这就是理由,司南。你很优秀,没人会不心动,但是我不行,我们不合适。”
“为什么?”司南再一次问道。
宁怀景没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安静地将上了的菜试了个遍,然后放下筷子,慢慢组织语言回复道:“你需要一个健全的妻子来照顾你,而我不行。我有听障问题,虽然现在和你沟通没什么问题,但将我丢到杂乱的环境里,我就不行了,这意味着我无法正常陪同你参加各种应酬,做不了一个贤内助。而且我不会放弃自己工作,更不会照顾人,并不是你最佳的结婚人选。所以我们不合适。”
“原来自信满满的宁怀景去哪了?”
宁怀景听到这,开始笑起来,笑到最后,泪眼婆娑地看向司南,“我也想知道啊,以前的那个我,去哪了?人工耳蜗也好助听器也好都只是辅助工具,科技再进步,设备再精细,我也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听到分辨出所有的声音。司南你体会不了这个社会对我们听障人士有多少偏见。我开始戴耳蜗的那一年,我还听不懂所有的语句词汇,有时候只能靠猜,导致我变得反应迟缓,同学拒绝和我组学习小组,说我智力有问题,听不懂人话,我被排除在所有活动之外。自信是什么,自尊是什么,在听不到听不懂的世界里,什么都不存在。他们以为我听不懂听不到,会当着我的面直接嘲笑我。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是能听到猜到的和读懂唇语的,我只能装什么都没听到,咬牙逼着自己每天去做语言训练去调机,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正常人,融入这个社会。你也不能体会每天担心耳机突然没电了,坏了丢了怎么办,我出门都随身带着备用机,就怕有什么突发状态。”说完,用纸巾擦掉了眼泪,“今天这顿饭,就到这里吧。我先走了。”起身拿起包和外套就到前台将账单结掉,提着打包好的点心快步往外走,越走越快,到最后精疲力尽地停在了餐厅外面的大树底下,大口喘着粗气,耳里是滋滋的电子杂音,伸手将一体机一把摘下放进了包里,头发也被弄乱了索性将发簪也摘了,披散着头发。
总算安静了,真好。宁怀景慢慢沿着路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去。
“宁怀景。”司南从里面追出来喊了声,见宁怀景没有任何回应,快步追了上去,“宁怀景。”前面的人没停下来,就那么继续安静地走着,司南一个迈步,拦住了她,“你还没听我说完。”
宁怀景看着司南的唇分辨出他的话,从包里拿出外机,当着司南的面开机戴了上去,“说什么。”
“你还记得大二期末考试完我和你说的话吧,我问你能不能和我交往,你至今没给我一个答案,我需要这个答案。”司南直视着宁怀景,想要透过她的眼抓住些什么。
宁怀景躲避了他的直视,抬头看了眼夜空,城市的夜空,几乎看不到什么星星,“司南,那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我们给彼此一段冷静时间吧,你好好再想想,不要把大学时候那些记忆再代入到现在的我身上。”
“要冷静多久?”司南问道,“宁怀景,你上一次也和今天这样让我冷静冷静,然后呢,你直接消失了八年。”
“一个月。”宁怀景开口说道,像司南这样的大忙人,可能要不了两个礼拜,就能把这事儿给忘了吧。
“好,那就一个月。”司南说完拉住了她,“走吧,我先送你回家,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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