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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柒章

楚明燕面色仍苍白如纸,到底眼神已清明了不少,不复落水时的茫然恍惚。

她沉吟几息,无力地摇了摇头:“臣女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那小太监面白无须,个子中等,不胖不瘦,瞧着有些眼生。”

皇后眉梢不动。

放眼整个宫里,符合这些特征的小太监随手就可抓一大把。

明白这小太监不好找,皇后转而又问起另一桩事:“你落水时,你的贴身丫鬟怎地不在一旁伺候着?”

楚明燕如实答话。

皇后听了她的回话,猜到她的贴身丫鬟是被人故意支开,再想起楚明燕的落水之地在碧波湖的东边,愈发坚信今日一事是有人故意设的局。

适才她听宫女来报,说老三跳下湖中欲要救人,跳水前还高声喊着有人落水了。

她暗自嗤笑。

就老三那品行,说他舍身救人简直是笑掉人的大牙,若说是老四,她还勉强能信上几分。

就今日的情形来看,此事当是老三做的局,只不过中途被玘儿搅了局,坏了老三的计划。

皇后打量着楚明燕,见她眉目清秀,虽面色苍白憔悴,举止风度却不失大家闺秀该有的娴静。

她拉着楚明燕的手,叹道:“你也是可怜见的,平白无故遇上这种污糟事,这会儿定是受了惊吓了。时辰也不早了,本宫就不留你说话了,你且先去歇下罢。”

她唤来几个宫女,叮嘱道,“你们几个好生送楚姑娘去绮霞园,路上小心着些!”

“是,娘娘。”

楚明燕谢过皇后,与方氏告辞离去,殿内只余皇后和单嬷嬷两人。

“去把玘儿叫来罢。”

容玘回了望翠馆,才换了身衣裳坐下喝了口热茶,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便来传话,道皇后娘娘叫他赶紧去一趟。

挥手屏退留在殿内的宫人,皇后轻咳了两声,目光落到容玘素来温润的眉眼上:“你和楚家大姑娘的事本宫已听说了。

“楚大姑娘长得天姿绝色,本宫记得她母亲卫氏是定南侯府的嫡女,她父亲又是楚太傅的长子,礼部尚书楚大人。京城多少人惦记着要当楚大姑娘的夫婿,假使今日她不幸跟个心怀不轨的扯上关系,楚大姑娘的后半辈子可就毁了。”

女子往往把名节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倘若被有心人拿以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容玘神色不变地端坐在椅子上,默然不语。

皇后等了片刻,见他仍旧不搭腔,想着该点醒的她也点醒过了,转而又提起了楚明熙:“此次你皇祖母的六十大寿,怎地不见你带楚二姑娘一同进宫赴宴?”

“明熙这几日病着,不敢来宫里怕过了病气给旁人。”

“她病了?可有找大夫瞧过么?”

“母后放心,已叫大夫瞧过了。”

皇后微微颔首:“这便好。她年纪还轻,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谢母后关心。”

容玘仍是一贯的温和有礼模样,问什么答什么,却多一句话也没有,面上始终淡淡的,令人感觉不到半分亲近。

皇后看着他:“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罢。”

容玘起身行礼。

皇后把玩着腕上的玉镯子,抬眸浅浅瞥了单嬷嬷一眼:“你方才可瞧见了?”

单嬷嬷躬身陪笑着道:“老奴愚钝,不知娘娘说的是何事。”

皇后拿起帕子摁了摁额角,似笑非笑:“你觉着玘儿待楚二姑娘如何?”

“玘儿待楚二姑娘自然是好的。老奴还记得几年前殿下患了眼疾不得不迁去南边养病,楚二姑娘任劳任怨地日日陪在身旁照顾,与殿下同甘共苦了三年,也算是难得的情根深种了。俗话说,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在落魄危难时能施予援手,纵然是糟糠之妻,在男人的心里头,总归和别的女子是不一样的。”

皇后挥了挥手:“罢了,此事暂且不去提它。本宫瞧着,今日之事实在太过蹊跷,你且给本宫去仔细查查,看看可是哪个又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在背后整什么幺蛾子!”

她虽已猜到此事跟老三有脱不了的干系,但无论如何,总该稍微做做样子,毕竟皇上那人生性多疑,又极偏袒老三,可不是她随便说几句皇上便会信了的。

单嬷嬷应下,皇后又嘱咐道,“太后大寿,这大喜日子的你留神着些,莫要惊动了人,免得闹到太后和皇上面前不好看。”

“娘娘放心,老奴省得。”

皇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老三今日闹了这一出,大概老三自己也不曾料想到,临了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真是机关算尽,却白白拱手送给她一个大好机会。

老三会不会承认自己别有居心都无妨,她只需利用此次的契机撮合玘儿和楚大姑娘便可,如此玘儿便可顺理成章地得到定南侯府和楚太傅的帮扶。

老三和老四深得圣宠,皇上对他们有几分父子之情固然不假,但说到底皇上还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玘儿眼疾已好,又是皇上的嫡长子,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都该他被封为太子才是。

皇上他老了,再如何贪恋手中的权势,也到了不得不立储君的时候。楚太傅名下门生遍布各地,能得到楚太傅的支持,便有了强大的后盾。

楚明熙虽则也是楚太傅的孙女,奈何其父亲楚景予当年一意孤行,为了娶顾氏为妻不惜得罪了皇上,甚而还和楚家闹翻了,是以楚太傅总有些不喜楚景予这个儿子,连带着也不怎么待见楚明熙,楚明熙想要拥有楚家的支持只怕是难。

反观楚明燕,其父亲在朝中身居要职,其母亲卫氏是定南侯府的嫡女。定南侯府手中还握有兵权,虽不多,但总归比没有强。

皇上登基后,这些年来总忌惮着她的母族高家,被皇上用了各种由头削去了势力,如今高家徒有其表只剩下个空壳子。玘儿唯有嫡子的身份,若哪日皇上驾崩,到了那时候纵然玘儿被封为太子,恐是也坐不稳皇位。

他需要一个能帮衬他的人,而楚明燕就是送上门来的最佳人选。

昨日之事本就是他人设的局,皇上一查便知,皇上再如何猜疑,也绝不会疑心到玘儿和她身上。

她睁开眼,眼底带着冷嘲。

无论单嬷嬷最后查到谁的身上,于她只有好处绝无坏处。

若是能借此拖老三下水,叫皇上认定老三意欲通过楚大姑娘拉拢楚太傅和定南侯府,自此厌弃了老三,那便更妙了。

***

悠兰轩。

这两日楚明熙身子已略微好些,胃口却仍不见好。晨起后她喝下一碗鸡丝粥,又吃了几口石竹特意从南边带来的凉拌小菜,便放下了筷子。

石竹想着总如此没胃口下去也不是个法子,遂提议道:“夫人,不若奴婢去小厨房做一些荷花糕罢。”

鸡鸭鱼肉太油腻了些,口味清淡些的糕点还是吃得下的罢,何况姑娘从前就最爱吃她亲手做的糕饼,每次能一口气吃下一大碟呢。

楚明熙在妆台前坐下:“不必忙着做点心,帮我寻一件衣裳出来,陪我去一趟清元寺罢。”

每年她都会去寺庙替玘哥哥祈福,前些日子她就想着去寺庙了,偏巧遇上太后娘娘过寿,玘哥哥带着她启程回京,她来了京城后又忙着学规矩和赶着给太后娘娘做药枕,每日忙得兵荒马乱的,去寺庙的日子就这么一日日拖下去了。

前几日戴嬷嬷已道,暂时不教她规矩,让她姑且歇息一段时日,玘哥哥那边又一直没个准信,也不确定玘哥哥是想暂时留在京城不回去了,还是不日便会回南边。横竖她这几日无事要忙,不若趁便去寺庙祈福,省得之后更没机会了。

石竹苦着脸道:“我的姑奶奶,外头天这么热,您前几日才刚中了暑气,人都晕倒了,正该躺在床上好好歇着才是。屋里多凉快,大老远地跑一趟清元寺,又累又热的,岂不遭罪?”

忍冬也在一旁劝道:“是啊夫人,等过些时日,待天气凉快些了再去吧。”

那日夫人突然就这么栽倒在地上,可把她给吓坏了,就怕夫人再有什么好歹。

楚明熙拉起石竹的手晃了晃:“我的好石竹,你就依了我罢。祈福讲究的就是心诚,总不能天热了我就嫌热不去。”她偏头看向忍冬,声音软软糯糯的,“忍冬,我知你心疼我,我去去就回来,不会耽搁很久的。”

年年去寺庙祈福,今岁自然也不能落下。

她别无所求,只求玘哥哥岁岁康健,眼疾不再复发。

她来回看着两个丫鬟:“我勉强也算是个大夫,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那日我会病倒,也是前些日子熬了夜、心里又着急的缘故。而今药枕已做好,我自是不会再熬夜了,你们就答应我罢。”

楚明熙跟两个丫鬟关系极好,哪架得住她又是撒娇又是好话说尽的,只得按着她的意思服侍她换过衣裳,替她挽了个简单大方的发髻,又哄着她喝下一碗藿香正气汤,主仆三人这才命人备了马车,轻车简行地去了清元寺。

楚明熙在清元寺祈过福,来到殿外。

行至一棵树下,枝叶茂盛,绿意盎然,层层叠叠的树叶将日头遮挡住,顿时觉得身上好不凉快,惬意非常。

前几日躺在床榻上养病,她早就闷坏了,眼下好不容易出一趟门,又找到这么一个凉快的地方,她一时兴起,索性站在树下乘会儿凉。

石竹拿着扇子替她扇着风,忍冬机灵,想着耽搁了许久,楚明熙这会儿定是渴了,一路寻过去问小沙弥讨杯茶水喝喝。

过了片刻,不远处走来两个姑娘,一壁走着一壁闲聊着。许是被树挡着没见到楚明熙和石竹,以为四下有人,说话没了顾忌。

“前日在寿宴上,陶家的那位可真是出尽了风头。”

另一个姑娘嗤笑一声:“你还不知道她么?她向来就是那副做派,我就瞧不惯她那装腔作势的样儿,太后娘娘的千秋,要她去出什么风头!”

“她野心大着呢,焉知她不是想一举入了皇上的眼,好进宫当她的嫔妃呢?”

石竹听了,不由有些诧异。

听两位姑娘话里的意思,前日便是太后的寿宴,怎地没见殿下跟夫人说一声,带着夫人一同进宫赴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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