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喂!你在水里做什么呀!!”谢家后院的水池边,小小的谢慎扒在栏杆上,拿石子打了下水池里冒出来的脑袋。
貌似跟他差不多大,十四五岁的样子,那脑袋好像被砸怒了,转头瞪着他。
谢慎哼唧一声,声音奶声奶气的:“你好凶啊。所以你为什么要在水里呀?水里有什么好玩的?”
对方似乎懒得理他,从水池里起身,听到有人来的动静,一下便躲到了石头后面。
谢慎眼珠子咕噜一转,气呼呼吩咐后面人走开,随后转身,扑通一下也跳到水池里了。谢慎哈哈笑起来,“果然好玩——好凉快呀!”
水池没有很深,漫不过男孩身躯。谢慎扑腾了几下水,走到石头前面,没有直接绕过去,而是扒着石头看他,好奇道:“你是从哪来的?你不是谢家人吧?”
“……”问题好多。
男孩扑闪着眼睛,等待着回答,只见对方抬头,看向墙头。
“……哈?”
“嗯。”
“那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伤。”
那年,他们相识,第一次见面,两个人都狼狈不堪,浑身湿漉漉的,莫名其妙打了场水仗,虽说可能,只有谢慎是在玩闹而已。
谢慎以为,谢伤是某个旁支的,他听说旁支待遇一向不好的,所以对谢伤极好。好在谢伤虽然冷淡,但也会与他玩,会陪他出去浪,会陪他过节。
于是谢慎心思一起,拖着让谢伤与他拜月,说什么仪式感,谢伤忍了,也同意了,两人就抱拳,对着月亮跪拜,结为好友。
谢慎自然怀疑过谢伤偷溜进谢家的目的,但谢伤对他好啊,男孩心性尚且单纯,谢伤只稍微解释解释,便不怀疑了。
……
“谢伤——嗯?你怎么……谁打你了?!”谢慎还记得,那天,谢伤受了很重的伤,但还是坚持来见他。
谢伤不说是谁,他就自己去跟踪,逼问之下,才知道是一个崔氏公子哥仗势欺人,正巧,他也讨厌那个人!
“……”谢伤看着他,欲言又止。
谢慎拍拍胸脯,声音还没成熟的他奶凶的奶凶的:“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好好教训他!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止是他,还有他姑母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崔辰,也讨厌!
虽然连崔辰长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但不妨碍他讨厌!
听谢慎讲说着,好谢伤没有插嘴,罕见的话特别特别少,待他吐槽了好一阵,才小心翼翼开口:“谢慎,你可不可以,帮我,杀了他?”
“啊?”
谢慎没杀过人。
他会武功,很会很会,他父亲时常夸他,可他没杀过人。
听到这个请求,他犹豫了,他去寻挚友,两人心意一通,双掌一击,既然都看不惯,那杀了也没什么关系啊!
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就杀了。
于是,谢慎杀了他人生中第一个人。
……
平日里,他们总会约在水池边见面。
谢慎经常被拘着不能出门,谢伤便给他带外头那些好玩的、好吃的。
就连他的第一把剑,也是谢伤送他的。
谢慎觉得,自从他帮他杀了那个人后,他对他比以前要好。
谢慎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两个男孩坐在水池中,靠着石头,一个望着天上繁星明月,一个抱剑靠在另一个身上,叽叽喳喳诉说着自己的大侠梦。
他说,以后他一定要成为最厉害的大侠。
他说,他会像保护他一样,保护所有人,杀尽天下不平。
……
可是,怎么可能实现呢。
怎么可能呢。
你是谢家人。
你文武双全,是难得的天才,你以后是谢家家主。
也是……
会挡我路的人。
——
“我,一直都是来杀你的啊。”
谢慎不明白,一年的情谊,竟然就这么没了。这厮竟然要杀他!若不是他剑术高超,便真的死了!
可恶,太可恶了。
可恶的谢伤。
后来,他才知道。
是可恶的崔辰。
一直都是可恶的崔辰。
实在是……太可恶了。
家宴喧闹,十七岁的谢慎行走在其中,少年人的模样,手中还是那把剑,靠在门框上被迫迎客。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一时没绷住,面色跟锅底一样黑,他问大哥:“那人是哪里的旁支?”
大哥:“?那是你表哥。”
谢慎伤了。
心伤了。
他不理对方的目光,全程冷着脸。他讨厌这个让他姑母死在崔家的人,讨厌这个骗了他一年的人,现在想来,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货……竟被人利用了一年!!
回去之后,他就折断了那把剑,自己找人锻造了一把新的。
大侠谢乘风就这样横空出世。
在他十七岁那年,正意气风发的那年,结识好友万千,遍看江湖浩大。
——“谢乘风。”
“还不醒的话,我就要走了?”
晨曦透过窗户照在少年苍白的脸上。谢乘风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他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梦,走马灯一样,让他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恍恍惚惚好像听见了王誉的声音,抬手挡了下太阳,才睁开眼睛。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吵。”
“舍得醒了?”
谢乘风没力气跟他贫,胸口的伤还有点痛,便忍痛坐了起来。
王誉收拾着桌上药瓶,显然是刚换完药,他动作慢慢,声音也懒散:“崔辰被降了官职,受了重罚,碍于世家,死不了。谢家那边……谢家主昨日刚去世,二公子谢锐继任了家主。”
说到这,他笑了笑,看向谢乘风,“哦,今晨刚听说,谢家那谢慎死了。真羡慕啊,我父亲也让我死一下就好了。”
“……哦。”谢乘风不想说话。
王誉把药收好了,叮嘱他:“过几日我便要走了,你伤太重,还要修养,我托了崔令脂来照顾你。”
谢乘风嘴角一抽:“他?那我自己也可以照顾自己。”
王誉斜着目光瞥他一眼,“你差点就死啦。”
“死翘翘啦。”
“……”
“哦,还有这个。”王誉说着,递给他一个令牌,上面还有血迹,“你的。”
谢乘风忙不迭接过令牌,认认真真擦掉上面残余的血迹,他看着它,眼神中有些落寞。
“我到底哪儿不好了……”
王誉自是知道这是什么,笑了一声,“你哪儿好了?”
谢乘风想打人。
拿起令牌就要砸他。
王誉跑得倒是快,转身就往门外走,说着:“噢我知道,病人需要安静,我这就走咯,你好好休息。”
谢乘风收起令牌懒得计较,躺在床上,手中捏着令牌,想起从前,他认识宋池是因为王誉,那时候,众人皆知这两人是一对。
他对宋池当然是没什么心思。
只是后来,他觉得宋池有些不一样,他怀疑……宋池被贼人夺舍了!
为了挚友的幸福,他一定要让宋池回来。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开始跟踪“宋池”,以各种身份监视。
他看着她在东宫结交好友,看着她一举一动,看着她傻愣愣的被太子忽悠,看着她一步步开办食肆,看着她忙忙碌碌……
他觉得,她好像没那么坏。
只是又不知道,她到底假扮宋池的目的是什么。
少年心思,总是懵懂。
谢乘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他只知道,有些时候,他觉得她傻愣愣的可爱的很,有时又觉得她这个老板当得很聪明。
这般如此,甚得他心。
于是,他想要认识她,在长安出手相助,怀揣着一颗好奇的心。
谢乘风与她正式相识。
少年心思……懵懂又羞涩。
若是大方一点就好了。谢乘风抱着令牌想了好几天,才得出结论,都怪他自己,如果能大方一点就好了,大大方方的告诉她,他有点喜欢她。
这样,或许她就能多看他几眼。
……
崔令脂来的时候,就看见谢乘风抱着令牌在窗口惆怅。
崔令脂悄悄摸摸走到窗边,探出脑袋,“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啊啊啊!”谢乘风抬眼就看到一个大脑袋,吓得抓着令牌给了崔令脂脑门一击。
崔令脂顶着一个大包给他换药的时候,他差点笑出声来。
太好笑了。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闭嘴。”
“像蟾……痛痛痛!”
“……”
其实谢乘风并不是针对崔令脂,只是因为崔辰,他对崔氏所有人都没什么好感。但他心里也分得清,崔令脂不是什么坏人,至少,他救了自己。
若他当日真杀了崔辰,他都不敢想谢氏死得有多惨。
今时不同往日啦,崔辰可是崔氏捧在掌心的呢。
谢乘风看不起他,哪怕这地位,不也是弑母得来的。如果不是他亲手了解了他母亲,崔氏又怎么会对他刮目相看,又怎么会放任他生长。
谢乘风讨厌姓崔的任何人。
不过这崔令脂,倒也还行,虽然护着崔辰,可大多时候也明辨是非。
谢乘风的伤修养了一个月,没好全,但也差不多了。
“你还是别随意动武,怕没个轻重,伤口直接裂开。”
“你说我伤好了?我这就去杀了崔辰!”
崔令脂:“??”有病吧。
谢乘风挽着袖口就要出门,又被崔令脂拉回来要看看耳朵。谢乘风捂着耳朵闹,他不过是想早点走,这要修养到全好,得到什么时候了?这一个月他都快憋死了!
崔令脂实在忍不了,吼他:“安静一点!”
谢乘风撇撇嘴,“哼。”
崔令脂看他跟看弟弟一样,叹口气,“……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乘风认认真真:“杀崔辰一辈子。”
崔辰杀了他大哥。
他要追杀崔辰一辈子。
崔令脂:“……”在他面前说这些,真的好吗?
“好了。”崔令脂不跟他闹,正了正神色,拿出答应好的新面具,“你之前的面具坏了,我让朋友重新做了一个。”
谢乘风欢欢喜喜去接,崔令脂却把手一抬,怎么都不让他拿到,退后一步,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作为回报,你帮我逃出崔家。”
谢乘风怔了怔。
“你……”
崔令脂高举着面具的手垂下来,咬咬牙,“我学了一辈子。”
“四书五经,君子六艺。甚至跟着师父发明研究……”
“可好像这一辈子,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图什么,又想要什么。”
他看着手中的面具,不自觉在想,洛阳之外,千里万里之外,那会有怎样的光景?
他说:“我想要出去看看。看看那诗词中的大河山川究竟是何模样,看看,黑白善恶究竟如何分辨。”
谢乘风开心,有个伴了,他自然欣然答应下来。
至于崔辰?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杀他。
于是,就在某一天,夜黑风高,谢乘风揣着宝贝令牌,潜入崔府。
两位少年里应外合绕开侍卫,翻过院墙,逃出一方天地。
没有家族桎梏,没有陈规束缚。
逃往未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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