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竟然没有大受震撼。
你和她一样平静,直接无痛接受了。
你的金主说,她和付汐梨是同一天出生的异卵双胞胎。在孕期性别检查里,报告不知怎的出了差错,父母始终认为你的金主是男孩,为了保你金主,付夫人作为高龄产妇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生产,以至于切除了子宫。结果你金主是个女的。
在你金主的父母眼里,她从小就是个烂脾气。付汐梨则是人精小棉袄、小天使。
付家父母一直声称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还是更偏爱付汐梨。狗都知道仗人势,不要说付汐梨了。她在家里耀武扬威,犯了任何错误都是你金主的错。
你的金主说她到死的那天都不会忘记,2011年3月11日的东/日/本/大/地/震当天,她的父母紧急从会场赶回酒店,却先把毫发无损的付汐梨捞了出来,专机送她回国。
事后,父母解释说他们只是分了个轻重缓急。你的金主嗤之以鼻,她告诉你她被压在黑暗里整整十六个小时,最后是搜救犬用血肉模糊的爪子把她刨了出来。
她终于回到了国内,付汐梨见亲姐的第一面,灿烂地一笑,娇娇软软地说,姐你还活着吗,我以为你死了呢。
你金主受够了,她看过一本书,里面讲到唯一能斩断血缘的就是死亡。
听到这里你是不是以为她要自己去死?
你要是这么想可真是太不了解你的金主付汐留了。她怎么可能自己死。
她在十四年前的今天带着付汐梨去冲浪,嘲笑付汐梨冲浪玩得不好。被捧在高处的小公主付汐梨哪里受得了这番诋毁,急于向她亲姐证明,她玩得很好。
你的金主不断地激她,说在这片区域玩算什么本事,旁边的野海敢冲吗?
付汐梨说有什么不敢,冲就冲。
野海不愧是野海,无人监管,暗流涌动,野得不能再野。
你的金主在岸边给付汐梨煽风点火,对她的表演拭目以待。
退潮的离岸流如期而至,付汐梨才在海水里冲了两个来回,被吞进浪潮里,不见了。
你的金主惊声尖叫,哭着到处大喊救命,救救我妹妹!
你的金主说完,马上就不哭了。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给你披上白衬衫,叹气说:“这下佛祖是真的不会原谅我了。”
你拢起你的衬衫,摸摸她的头发,软声安慰她她并没有错,佛祖偏要她下地狱的话,你和她一起。
但是你不认为你们会下地狱。
旁边的佛祖不是很安静吗,他又没有张嘴说,裕野星慈、付汐留,你们要下地狱。
—
12
从茶室出来之后,你的金主遭到了父母的怒骂。
他们指责你的金主在同父同母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亲妹妹的法要上临阵脱逃,实在是坏到家了。他们指着你金主的脑门说,要是付汐梨还活着,公司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个蛇蝎心肠的恶人来继承,这真是付家家门不幸。
你在佛堂的角落里单手插兜站着,低头玩手机,假扮路人。
有几个瞬间你想冲上去把你的金主拉走。
你艰难地克制了你的想法,因为这不是你的工作,你的越界对你的金主来说不是懂事而是冒犯。
更重要的是,你的金主不需要别人撑腰和拯救。
这是她和你认识的其他所有女性最大的差别。所以你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会感觉你的接客招数对她不起作用,和利刃斩水一样。
这花费了你几个月的时间来习惯她的脾气。
你的金主不负你所望,三下两下让父母闭上了嘴,然后叫你开车走人。
你们去了东京湾。
你对你跑车的态度就是物尽其用,即使到了横跨海湾的彩虹大桥,你也不松油门。
高耸的拱桥有十几层楼那么高,你的金主惬意地看向窗外波光粼粼的大海和远处的楼群,以及你的巨型生日蛋糕蜡烛——东京塔。
在你们窗外,电车百合海鸥线呼啸而过。
它连接了新桥和丰洲,穿过了整个东京湾。
你问你的金主知不知道百合海鸥线上有一站名叫汐留。
你的金主并非你想的那样从来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她很愉快地点头,说她的名字就是从这里来的。不过,二者读音不同,一个是shiodome,一个是shioru。
她接着告诉你,汐留是东京湾的一部分,为了防止潮汐涨落到达江户城的外护城河,人们建了一座堰,隔开护城河与大海,人为留住了潮汐,因此得名。可是,潮汐是留不住的。
她神情惘然,你心头倏然波动,于是和她说,潮汐只去向往之地,谁也不能凭借一厢情愿将其留下。
她看你,别有用意地问你,什么叫一厢情愿。
她眼睛澄净,只看了一眼,你就冲动地回答,就像你对她一样。
但一阵海风吹过来,你的声音被扯碎,你的金主并未听清。
她追问你,你却再不搭话。
你们在芝浦停车,你的金主拉着你上了你们刚才经过的彩虹大桥。
桥上的彩虹散步道单程1.7公里,传说恋人一起走过,就能幸福终身。
你们又不是恋人,走这条暧昧的路,纯属是因为你的金主太爱散步了。
你的金主问你晚餐想吃什么,你认真思考了片刻,说,去吃那家百年老铺鸡汤面吧。
你金主一脸便秘的神情。
这附近要什么米其林找不到,为何偏偏要去挤路边老店。
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就是很想念你和你金主第一次一起外出来这里吹风的凌晨,鸡汤面汤头清淡但鲜味不减少,暖呼呼地喝下去,你觉得你的人生好像又他/妈/的有救了。
—
13
你的健康状况不太乐观,你的前任付汐留再次把你送进了医院。
你的住院生活漫长且无聊。
你的好友天月经常来陪你聊天,他向你吐槽遇到的离谱客人,也聊到你们一起上班时候的事。
你刚挂牌上岗那阵子被你前同事们欺负的琐事,你都要忘了,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在你面前如数家珍。例如,你们接待客人前都要先吃护肝的药物以延缓醉酒的时间,店长叫人拿给你,但那人故意不给,害得你在客人走后吐了很久。
有一天,天月郑重地和你说他决定从A 离职了,他觉得他的青春已经卖得差不多,现在他赚够了,决定回家和父母低头。
你想起来,天月是庆应义塾大学的毕业生,由于不满父母的安排,没参加就职活动,直接去了A 上班。
你差点忘记了,他和你的前任付汐留是校友,家底够厚,因此才成了A 里面独一份的傻白甜。
这位傻白甜第一次和你提起付汐留时,你还在研修期里刷厕所。傻白甜说,他在大学的三田祭上见过付汐留一次。你的前任在弓道部活跃,白衣黑袴,一头长发扎成高马尾,英姿飒爽地张弓搭箭,一击命中靶心,赢得了全场的喝彩。
傻白甜特别和你强调,付汐留在大学为人低调,称得上质朴,衣服都是平价品牌,背的包是百元店三百日元的帆布袋,用旧了也不换。要不是她长得好看,丢在人群里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感慨地说,正是因为付小姐有良好的个人品质,才会成为公司继承人。
你认识你前任之后的某一天,原封不动把这话转达给了她,在末尾加上一句,你不信。
你前任直截了当地说,哪有什么良好品质,她穿得平平无奇,是因为她读大学的时候真的没钱。付家父母对于是否要你前任继承公司游移不定,你前任拿着庆应的offer逼他们表态,他们回避了问题的核心,模棱两可地和她说,要读就靠自己,不读就拉倒。
你前任用攒了十八年的红包和压岁钱交了学费,然后和你一样,在药妆店打工。她打的工甚至比你还多。
她在你眼前一根根比着手指和你数,药妆店、居酒屋、便利店,甚至还有一段时间去干了物流。早班白班晚班夜班她全都干过。
你不信她。
她一个不屑于和旁人辩驳的人,罕见地在你面前陷入了自证。
她不仅给工作难度排了个等级,还详细和你描述了她最讨厌便利店的工作。因为要扫厕所、洗锅具。她说有人上厕所不坐下来尿尿,店里又不发手套,她就徒手用一沾水就透的厕纸擦马桶圈。炸物用的锅一层又一层的油,不知道是多少年的包浆了,前辈教她洗,她根本都无从下手。
前辈不愿意刷一遍给她做示范,而是晾着胳膊,和她说这很简单啊,就正常地洗就好了。
你前任为难地笨拙地往锅里倒洗洁精,不停地说对不起,她是第一次做这个,希望前辈能多多指教。
前辈皮笑肉不笑地说没关系,多刷几次就记得了。
你盯着你前任做了延长甲的手,你前任注意到你在看她的美甲,就大方地举起来让你看。她没心没肺地和你说,她受够了打工的时候剪到秃的指甲,一用力就又热又疼,她从今往后都不会再剪短了。
你握着她的指尖放在唇边亲了亲。
天月和你告别的话音让你回到了现实。
你让他路上小心。
还有,
新的生活要多保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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