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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澜

狴犴牢[1]中阴湿暗沉,两侧石壁上的烛火在冷风中摇曳着,刑架上正五花大绑着一个人,脸隐在昏暗的光线里。

苏恹行站在刑架前,端详着被绑的人,那人顶着一张和张百户一模一样的脸,连身形都分毫不差。

“已经验过了,没有带着假皮。”廖阳在苏恹行身侧说。

苏恹行抬手捏在“张百户”下颌,摩挲了一下,确实没有覆着假皮的触感,目光向下,苏恹行对上了那双浑浊的眼,对方眼里满是挑衅的笑。

这人冒充张百户给苏恹行报信,让他被围困在阒天阙,若非苏远旭及时带人赶到,他怕是无法带着将士们全身而退。

塞着嘴的粗布被扯下,“张百户”颇为惋惜的看着苏恹行,遗憾极了:“将军,你怎么就活着走出阒天阙了呢?”

那人用的还是张百户的声音。

“声色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模仿的,你在他身边待的应该有些时日了,”苏恹行不理会他的挑衅,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你是岐剌人。”

刑架闷响了一声,那人身子前倾,恶狠狠的盯着苏恹行,岐剌两个字从苏恹行的口中说出就像是导火一样,轻而易举的点燃了那人的怒火。

“赤尔哈是岐剌部最骁勇的英雄,天神都要为他俯首,可你却斩下了他的头颅,让整个岐剌为此蒙羞!苏恹行,你不得好死!你今日躲过一劫又如何,你的难还在后头!”

苏恹行冷冷的看着那人,抬手示意廖阳把人放下来。捆的死死的绳子被解开,那人还没来得及踹口气就被苏恹行抬脚踹在后膝,倏地跪了下去。

刺骨的寒意涌上五感,苏恹行将那人的头按进水缸里,那人双手撑着缸口挣扎,嘴里不断的吐出水泡,一直到那人快要撑不住了苏恹行才抬手放他喘息。

“你的同伙呢?怎么没来救你?”苏恹行轻声说,“岐剌的士兵已经退到阒天阙外了,等休战期一到,就没人会再过来,烈桑会让人带你回岐剌吗?不会的,况且他也没那个本事。”

“辅祭司,你怎么就成了弃子,好生可怜。”

最后那句话是用岐剌语说的。岐剌部信仰天神,设有祭坛和祭司,一个大祭司下面有十二辅祭司,那是岐剌人口中天神的使者。

辅祭司的眼蓦然睁圆,被冷水浸泡的发白的嘴唇颤动着,血丝漫上他的眼:“首领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族人。”

苏恹行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冷笑一声,又将辅祭司的头按在了水里。

“你将我引到阒天阙,就已经达到了目的,也暴露了身份,为何不走?烈桑如果真的想要你活,你又何必待在戍南军中,又被抓到这里来。”

苏恹行的话一字一句敲在辅祭司的脑中,将他那点自欺欺人敲得稀碎。

“你的首领放弃了你,你的天神也救不了你,你说,我把你的尸体挂在枭首杆[2]上如何?就对着岐剌的方向,让你的族人日日抬首就能看到。”

苏恹行向后一拽,将辅祭司的头捞了上来,扬声对廖阳说:“廖阳,去将霍老请来,卸下他这副假面。”

廖阳眼中闪过狐疑,但还是应了声,转头向外走去。

那辅祭司已经被苏恹行怵住了,大口的喘着气,扶在缸口的手都在颤抖。偏生苏恹行还不肯放过他,一遍又一遍的将他按入水缸,再捞起来问话,让他喘息又让他绝望。

琥珀色的眼在烛火下折出深意,像是狼盯着到手的猎物,看着猎物濒死的微弱挣扎,再一点点剖开它的肺腑。

最后那辅祭司瘫倒在地,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狴犴牢外,廖阳正站在外头等他,见苏恹行出来立即迎了上去。方才苏恹行那一句去请霍老不过信口胡诌,只是要吓吓那辅祭司罢了。

“把人重新绑起来,留口气。”苏恹行吩咐说。

“是,”廖阳应道,“世子,你的伤……”

苏恹行此时还未卸甲,伤口也没处理,臂覆下淌着污血,面上也沾的是血迹,杀伐气还未从他身上褪去,污浊的血弄脏了眼角小痣,却拉出惊心动魄的冲击。

“我去找军医。”苏恹行摆摆手,示意廖阳不必担心。

廖阳是从小跟着苏远旭在军中的,后来被派给苏恹行作近卫,对苏家人除却主仆关系还是更亲近些。听苏恹行这么说,廖阳转头又进了狴犴牢。

苏恹行回自己帐中后叫了军医,粗铁的臂覆一卸下来血就流了满地,军医将伤口简单做了缝合,再三叮嘱不要沾水、禁辣禁酒。

苏恹行囫囵应了,随后就要了热水。

水雾氤氲在榆木的屏风上,苏恹行泡在水中,只留受了伤的胳膊搭在浴桶外,温热的水泡的他浑身酸痛,阒天阙那一战打的太凶,他回来后又先去查了张百户,方才在狴犴牢里审人也费了劲,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累来。

苏恹行舒出口气,脑子中理着方才从辅祭司的口中得到的消息,靠在桶壁上昏昏沉沉的合上了眼。

突然,屏风外传来撩帘子的声音,有人进了帐里。苏恹行睁开眼,转头向外望去,隔着屏风隐隐可见来人的身影,黑色广袖的袍子衬出结实挺拔的脊背。

苏恹行又随意仰头靠着,说:“擅闯副帅的营帐,可是要受罚的,什么事这样急着找我?揽松。”

不知道是不是隔着屏风的缘故,最后两个字落在盛钧则耳中像是从鼻腔里哼出来的,又轻又含糊。

盛钧则停在屏风前,手指微蜷:“我听回来的将士说,世子受了重伤。”

“军医已经瞧过了,”苏恹行手指刮着木桶,“多谢盛大人关心,只是盛大人这样急着来探望我,到叫我受宠若惊了。”

又叫起盛大人了。

盛钧则眸子沉了几分,嘴唇动了动:“将军身为戍南军副帅,受了重伤是大事,怎么能叫人不挂怀,更何况我现在一身都系在将军这里,更要担心了。”

盛钧则突然喊他将军,苏恹行听在耳里觉得怪怪的。

“一身都系在我这里?这话我听不明白。”

盛钧则也不和他解释,只说:“日后就明白了。”

苏恹行咬了咬下唇,没再问。此时桶里的水已经变温,苏恹行想着该起来了,只是他在水里泡的久,泡出了懒劲来,衣裳又都搭在了屏风旁的架子上,着实不想自己去拿。

“你就只站在屏风外吗?”苏恹行语调懒散,“揽松,进来帮我个忙。”

感谢观看[猫头]

下一章两人就要入康绥城啦

[1]狴犴作为狱神,常刻于牢门上,部分军牢被称为“狴犴牢”

[2]古代军中用来悬挂敌人尸首(特别是头颅)的木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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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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