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祝冬青来电的时候,江来正在从青海前往西藏的路上。
她到达租车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露营用的东西已经在回来的服务站还掉了。西宁的天气这个时候跟重庆差不多,夜里甚至还要更冷些。就是空气中的水分比起重庆更少,有些发干。租车行里只有一个店员在守着前台,一只手支着头正在打瞌睡。
江来把车停在店门口,跟里面的店员打招呼。店员回过神站起身,立马走了过来。她把车挂空挡,拉上手刹,打开车门下了车等着店员检查车辆情况。这边租车需要抵押,可以是一部手机,或者身份证。江来把自己的手机压在这了。
店员绕着车看了一圈,又把身子探进车里,确定没问题了跟江来说:“没问题了,你在这等一下,我去拿你的东西。”
江来听完点点头,示意让店员去忙。自己站在原地掏出了已经因为放在包里有点皱巴巴的烟盒,拿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去拿打火机准备点火。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三三两两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个声音传来。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从这边去德令哈走哪条路方便一点?我们想要去那边摄月和星轨,最好在天黑之前可以到达。”
江来愣了愣,停下点火的动作,将香烟别到了耳后。看了看空无一人,独独留下自己的租车行,有点无奈。转过身看见三个女生正向她走过来,她仰着脖子看了看四周的景致,看见了远处立着的广告牌,指着说:“看见那个广告牌了吗,就那个猪饲料的,你们往那个方向的路开过去,一直沿着那条路去就行了,那边可以直接到戈壁。过三座沙丘有个腹地比较平坦,适合搭帐篷架仪器。”
几个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江来说的那个广告牌。非常明显,一根高高的杆子上,一个巨大的矩形广告牌写着猪饲料的字样。
“谢谢谢谢谢谢。”几个人接连对江来表示感谢。江来摆摆手,都是小意思,也就是她知道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要是不知道就得一起挠头等着店员出来解答了。
“给你,你的手机。”店员刚好从店铺里面出来,江来结果手机,从裤兜里拿出来之前就准备好的电池给手机换上开了机。这次她出来都没打算订酒店,没办法用万能充给电池充电,就提前准备了好几块替换的电池。
看着手机正常开机,跳出开机的画面,江来把手机盖合上,揣进裤兜就打算去西宁火车站买回去的火车票。
“那个,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自驾游,我们打算从这里去德令哈,然后去拉萨的布达拉宫,最后回四川。”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挽留她。
“不了吧。”江来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祝冬青的新店正在装修,的有人看着。她一个人分身乏术,装修队什么德行她是清楚的,不注意就给你偷工减料,留些坑。什么电线槽走线乱来,她得回去帮祝冬青看着。虽然自己状态也算不上好,但是现在也没工作了,能跟在祝冬青身边帮帮忙也不错。
“真的不去看看吗?很多有所求的人都会去布达拉宫看看,路上兴许还能看见有人一步一跪前往那个地方哦。”语气像是哄骗人打开潘多拉魔盒的咒语,关键这个这个咒语正好施加到了点上。江来现在反而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想去看看别人都在求什么,看看能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于是鬼使神差的,江来答应了这个意料之外的旅行计划,打算跟着三人一起去布达拉宫看看。如果可以的话,就把这段旅程当成是在扔硬币,或许答案不重要,但是她需要投掷硬币的那个过程,这样的过程可以让她看清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迷茫混沌的,至少让她知道接下来能去做什么。
之前一直自暴自弃,听从身边人的安排,将选择的机会让渡给别人,没有问问自己的内心到底想要去往何处,已经失去了自己选择方向的勇气。当选择的权利回归到她自己手中的时候,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不知道前路该去往何处了,这是个非常不好的现象。
她们一行三个人,加上江来刚好坐满一车。原本只有一个司机,加上江来之后,刚好两个司机可以轮流开车,另一个人可以有休息的时间,不至于让旅途变得那么累。
因为这几个人对这条路不熟悉,江来自告奋勇先开车,现走上前往目的地的路,然后到下个补给站再换另一个人来开。露营装备这三个人自带了,便不需要在补给站租用,省去了停留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德令哈过了夜。
江来早早去帐篷睡下,三个人拢着大衣靠坐在一起,在茫茫的隔壁上拍摄月亮和星轨,像三块在戈壁历经风霜屹立不倒的磐石,很是可靠。江来安心如梦然后被她们一早欢兴的欢呼雀跃吵醒,睡眼惺忪地跟她们分享喜悦,整个人都还在状况外,有点不明就里。分享完了兴冲冲要立马开车去拉萨,江来可不敢让熬了一晚上的人开车,自愿拦下了先开车的任务。
收到祝冬青来电的时候,江来刚开完一段时间的车换下来休息。手机突兀地响了一声,原本她手机是很少有来电的,之前在当驾校司机的时候用得比较多。这次出门已经没有在上班了,所以清净了一段时间,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手机。加上之前把手机压在租车行,就没有考虑到有人会联系她。驾校的工作已经没了,老汉也在监狱里,她实在没有意识到谁会在这个时候联系她,她的潜意识里完全将这个可能排除掉了。
来电备注写的是姐姐,她有些诧异,毕竟她好像没有和祝冬青打过电话。加上西北这一代手机信号其实不太好,所以她几乎都快要忘了手机的存在。之前想给祝冬青传讯息也是采用写信的方式。这个手机号还是上次她从浙江回来后,祝冬青笑她都什么年代了啊,还用纸条传讯的时候加上的,在历史记录里面一条通讯都没有。
之前春节的时候,春生的班主任给他布置了一个写信的作业就是得通过邮局寄信给老师,信还是她陪着去寄的,所以她确信现在邮局还是在运营的,不至于出现她写了信但是祝冬青没收到的情况。只是从青海寄回重庆至少得花上两三天的时间,那时候她肯定不在德令哈了,那一刻的情绪或许没办法直观地表达给祝冬青。不过她想的是传达到就行了,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好想跟祝冬青说点什么,尽管大部分都是用的别人的话语,但是她就是执拗地觉得祝冬青知道她在讲什么,也不会嘲笑她大字不识几个偏要附庸风雅。
接到祝冬青来电的时候她很意外,但是还是立马接通了来电。
“江来。”
“姐姐。”
祝冬青还是她那一贯的温和平静的语气,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江来实在没办法从简单的两个字中得到现在她的情绪,她有些懊恼,但是这个来电昭示着祝冬青的异样。没由来的,她有些担心祝冬青现在的情况,也有些懊恼于为什么现在她不在祝冬青身边。心中的猜测无限滋长,跟发了疯似的——是不是之前在祝冬青家的那些人又找上了祝冬青?或者是姓叶的那边又来找餐馆的麻烦?又或者是祝冬青的前夫留了什么后手在算计她?尽管她知道祝冬青一个人就能处理好这些事情,还是会在心底没由来的担心她是否在家一切安好。
“怎么了,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吗?”江来这么想着,也就问出了口,毕竟祝冬青突然来电的行为在她看来就是有点异常的,往深了想她恨不得现在立刻动身回重庆。
祝冬青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响起声音:“没什么事,春生刚刚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别忘了回来陪他过生日,他有点想你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因为祝冬青的最后半句话揪了起来,不疼,是那种酸酸涨涨,有点想要落泪的感觉,她也说不清楚。她总感觉祝冬青想说的不是这个,至少应该不止这个。但是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诞可笑,她竟然会觉得祝冬青想说的很想她。
“我也想你……们。”其实她想说的是想祝冬青,但是话到嘴边不自觉就绕了个弯。她和祝冬青好像在玩一个含蓄的游戏,不可以直白的表达,不可以主动去捅破某层窗户纸,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并不是谁先跨出这一步,这个人就输了,而是一旦跨出这一步,两个人都会一败涂地,所以两个人都很默契地隔着一层雾去描绘一朵花的轮廓,用自己的想象为它添彩,然后在梦中无限回味这朵花的美好,却永远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
“那就早点回来。”
祝冬青的回答让江来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甚至都没敢呼吸,只敢轻轻缓缓地吸一下又轻轻地呼出去。
“姐姐,我现在在去拉萨的路上了。听说有人在路上一步一跪祷告,所以我想去看看。”
“怎么,你想向神明乞求什么?”
“……”你。
直到电话挂了,她才重新找回了呼吸的节奏。看着车窗外一望无际的草原,心渐渐平静下来,她在心里回答祝冬青:
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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