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香江,像一块被泼上浓墨的丝绒,只有维多利亚港两岸的霓虹灯顽固地刺破黑暗,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出迷离的光斑。
姜焕灿的黑色商务车队如一群沉默的铁兽,悄无声息地穿梭在通往大屿山的公路上。
车内,空气因封闭而显得沉闷,混杂着昂贵雪茄的醇厚烟草味和真皮座椅的独特气息。
姜焕灿陷在后排宽大的座椅里,指间夹着一支燃烧过半的古巴雪茄,猩红的火星在一片昏暗中明灭不定。
他将手肘搭在车窗边缘,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冰冷的车窗玻璃,发出沉闷的哒哒声,暴露了他内心的不耐。
找到万光弘,干净利落地处理掉他。
这是哥哥姜焕宇下达的死命令,也是他此行的首要目标。这个任务本身不难,难的是要在凌霄之前完成。
一想到凌霄,姜焕灿的眉头就不自觉地蹙了起来。他总觉得这次收购亚星银行的行动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像是一盘精心布置的棋局,而凌霄落子的目的,绝不仅仅是吃掉一颗濒临破产的棋子那么简单。
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个疑问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让他感到一种无法掌控的烦躁。
“姜少,”前排副驾上的精瘦手下阿辉,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回过头。
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一直在观察后视镜里姜焕灿的神情,试图找到一个最佳的开口时机。此刻见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便小心翼翼地打破了车内的沉寂,“和兴社的龙哥刚才来电话,说您……您之前交代要查的另一件事,有眉目了。”
姜焕灿的思绪被打断,轻敲玻璃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缓缓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什么事?”他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我交代的事多了,哪一件?”
阿辉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他知道姜焕灿喜怒无常,一句话说错就可能惹来麻烦。他连忙解释道:“是……是关于凌霄的。您不是让我们顺便查查他最近的动向,看看背后有没有什么猫腻吗?”
“哦?那条老狗有什么发现?”姜焕灿的语气依旧平淡,似乎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在他看来,和兴社这些社团混混,干些打打杀杀、找人催债的粗活还行,要查凌霄这种人的底细,恐怕还不够格。
“龙哥说,凌霄这次收购亚星银行,表面上是正常的商业扩张,但背后……好像没那么简单。”阿辉一边说,一边紧张地观察着姜焕灿的反应,“他……他让人去翻了凌霄这些年经手的所有并购案,发现了一个……一个很奇怪的共同点。”
“别吞吞吐吐的,说重点。”姜焕灿将雪茄送到嘴边,却没有吸,只是任由那点火星静静燃烧。
阿辉咽了口唾沫,终于抛出了核心信息:“那些被他用狠辣手段搞垮的公司,公司的老板,几乎都和二十多年前英国的一桩绑架案有关。”
“绑架案?”姜焕灿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这个词的出现,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凌霄的商业手段虽然冷酷无情,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富家子弟的傲慢和急于证明自己的表现,还不至于和这种暴力犯罪扯上关系。这中间的跨度太大了,就像从一场商业谈判直接跳到了一部□□电影。
他来了点兴趣,身体微微前倾,雪茄的火星照亮了他探究的眼神。“什么绑架案?说清楚点。”
见他终于认真起来,阿辉精神一振,连忙将从龙哥那里听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复述出来:“具体细节龙哥也没查清,毕竟年代太久远了,而且发生在英国。只知道当年凌翼翔还在英国的时候,他的两个儿子被绑架,大儿子……好像就在那次绑架案里死了。而那些被凌霄并购的公司,其创始人都或多或少地牵扯进了那件事。龙哥找人翻了十几年前的旧报纸,又花钱找了几个当年在伦敦唐人街混的老家伙打听,才把这些线索一点点对上。所以龙哥猜测,凌霄这根本不是在做生意,而是在……报仇。”
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和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空调出风口吹出的冷气仿佛都带着寒意。
报仇?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姜焕灿脑中的迷雾。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雪茄的烟灰掉落在昂贵的定制西裤上都浑然不觉。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一直觉得太过戏剧化。
现在,当这个词从一个□□人物的口中,通过层层挖掘和证实后说出,带着血腥味的真实感扑面而来。
他飞快地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脑中拼接、重组。
凌霄对父亲凌翼翔那若即若离、近乎冷漠的态度;他对那个死去多年的哥哥凌宸异乎寻常的执念;他那被称为“企业杀手”的、不计成本甚至自损八百的冷酷行事风格……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惊悚却又无比合理的解释。
如果凌霄真的是在复仇,那么他并购的对象,就是当年的仇人。
而他此次来到香江,不惜代价也要收购濒临破产的亚星银行,其董事长Evans……难道也是其中之一?
姜焕灿感到一阵从脊背窜起的寒意,紧接着,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这种感觉,比征服一个绝色美女还要让他兴奋千百倍,是一种真正掌握了对手命脉的、属于上位者的快感。
他一直以为凌霄只是个被宠坏了的、自视甚高的继承人,是他哥哥姜焕宇夺权路上的一个强劲对手。他从未想过,这个男人可能是一条蛰伏了二十多年的毒蛇,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如此宏大而隐秘的目标。
他并不需要去猜测凌霄的最终目标是谁,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掌握了凌霄所有商业行为背后的“动机”一个以复仇为目的的CEO,他的所有决策都将不再是纯粹的商业考量,而是充满了私人恩怨的非理性行为。
只要抓住这一点,在董事会上,在凌翼翔面前,就足以让凌霄的商业信誉和继承人资格彻底破产。
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如何能掌管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呵……呵呵……”姜焕灿低声笑了起来,笑声在狭小的车厢里显得格外诡异。
他将雪茄狠狠地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仿佛摁灭的是凌霄的未来。他此刻的兴奋,源于一个猎手发现了猎物最致命的弱点,那种一击必杀的快感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继续查,”他对手下命令道,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告诉姓龙的,钱不是问题。我要知道那场绑架案的所有细节,所有参与者的名单,一个都不能漏!不管花多少钱,都要给我挖出来!我要知道他们当年是怎么做的,凌霄又是怎么找到他们的,我要整个事件的完整拼图!”
“是,姜少!”阿辉激动地应道,自己这次押对宝了。
车队加速,朝着大澳渔村的方向疾驰而去。此刻的姜焕灿,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掌控感。
他觉得,无论是万光弘的命,还是凌霄的未来,都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而在另一边,凌霄的劳斯莱斯也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
车内的气氛与姜焕灿那边的躁动截然不同,安静得近乎凝滞。
车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流光掠过,在两人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影。
凌霄闭目养神,但紧锁的眉头和偶尔抽动的眼睑,显示出他内心的并不平静。白茗坐在他对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他能感觉到凌霄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紧绷的气息,像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随时可能射出致命的箭。他知道,凌霄正在等待,等待那张网的最后收紧。
“我的人回报,姜焕灿已经动了,看方向,也是去大澳。”凌霄忽然睁开眼,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像两颗寒星。
“他比我们想的要快。”白茗的声音也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他有他的渠道,”凌霄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和兴社那些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肮脏,但有效。”
“我们的人呢?”
“已经就位了。但我不希望和姜焕灿的人发生正面冲突,那会把事情闹大,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凌霄看着白茗,目光深沉,“所以,我们需要比他们更快一步,找到万光弘,然后让他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
“警察那边呢?”白茗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手指却下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男士手表,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凌霄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张思思也来了香江,我的人查到了她的入境记录。她很执着,但能动用的资源有限,应该会比我们晚到一步。”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的人会‘适当’地给她制造一些小麻烦,拖延她的时间。”
白茗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今晚的大澳渔村,将成为一个汇集了各方势力的漩涡中心。
车子缓缓驶入大屿山的范围,城市的喧嚣被彻底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和咸湿的海风。夜色下的渔村,像一头匍匐在岸边的巨兽,只有零星的灯火在棚屋间闪烁,安静地等待着猎物们的到来。而谁是猎物,谁是猎人,今晚,或许才会真正揭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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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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