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可盈是被路易这只邪恶银渐层吵醒的,她昨晚,准确来说是今天凌晨,做了个梦。
她梦到左新鹤,梦到自己的父母,还有左新鹤的父母,一群人一会儿在农村铺着大红塑料布的酒席上坐着,一会儿又在泳池里开party,梦里左新鹤他妈握着鹿可盈的手笑着说“女大三抱金砖”,他妈的手像果冻一样,又像一团羽绒,这个剧情显然是见家长。
梦到左新鹤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昨天刚见过,但鹿可盈没想到自己对左新鹤父母的长相都记得这么清楚,不把视频电话里的畸变大头计算在内的话,他们之间只见过一面,还是四年前的事了。
鹿可盈今天没化妆就出了门,地铁上接到了她妈魏佳玉女士的电话,她说鹿忠孝过两天要出差一星期,她一个人在家寂寞,要来鹿可盈这儿排遣,提前通知一声。
原来是母女连心,魏佳玉催婚咒语生效,才梦到见家长。
小陶还是给鹿可盈安排焦糖拿铁,鹿可盈的熬夜习惯被迫保持多年,每天刚起床的时候,她的大脑像她的脸一样浮肿,重量不变,密度减小,质感蓬松。
喝咖啡一方面敲击心脏增加心脏病的风险使人清醒并促进新陈代谢消除水肿,另一方面,导致入睡更加困难,成就恶性循环,长久以往使机体损耗严重,必须低电量运行,这样可以活得更久。
小陶在鹿可盈等待咖啡的时候,用不怀好意的笑容问她是不是写剧本又卡住了,鹿可盈说没有,只是她的大脑主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运作。
今天的焦糖拿铁是热的,由陶瓷马克杯盛放,有托碟、勺子、服务员,因为今天的拍摄地点在咖啡厅,二楼露台,桌椅上方有防晒伞。
拍摄顺序不依照剧情发展来安排,且短剧拍摄周期更短,今天一天就要把所有地点在咖啡厅的情节拍完。
天气状况很好,没下雨,艳阳天,37℃,皮肤暴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体感温度超过40℃,场地放在没客人愿意待的室外,不影响咖啡厅运营。鹿可盈在室内吹空调风,一边看着今天的通告喝甜味和香气更浓郁的热焦糖拿铁,一边在微信上和魏佳玉唠家长里短,偶尔隔着门和玻璃窗打探露台的拍摄情况。
左新鹤穿着白色老头衫坐在导演身旁待机,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狗吐舌头散热似的半张着嘴,一副傻样,等轮到他,再套上条纹棒球短袖开衫,赋予青春活力。
他演男n号,装可怜的美貌男大学生,享受婚姻破裂但未离异缺心眼富婆的资助与宠爱,姓鸭,名小三。今日通告:咖啡厅打工被富婆看上、安慰生气的富婆、与富婆私会被正房当场捉奸。
鹿可盈看着演员们一惊一乍,眼睛瞪得像铜铃的浮夸演技,被空调风吹出一身鸡皮疙瘩,这就是信念感,伟大的信念感。
她在许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写着趾高气扬的台词,常常有一种空虚、无助的感觉,简称尴尬,只有看一眼以万为单位的转账、平均一个星期比从前做授薪律师一个月还高的工资,才能好转。
盛咖啡的马克杯容量不过250ml,等同一盒送服干噎吐司都不够的牛奶,很快就见底,鹿可盈没有续杯,她还不想那么早死掉。
5500摄氏度的太阳带给演员们火的力量,露台传来争吵声,鹿可盈仰头饮尽咖啡,放下马克杯的时候,她看到了通告单上星星点点的褐色咖啡渍。
鹿可盈走到露台,微笑看着正在对峙的导演和左新鹤,她听了一会儿,了解到大概,导演嫌左新鹤在面对正房和富婆时的表情反差不够鲜明,而左新鹤坚持认为他所饰演的这个角色心机深重,在面对富婆时的装无辜和面对捉奸正房的得意之间需要一种属于本体不露声色的过渡,且重心应该放在装无辜上,得意这种危险的情绪则应当细微、转瞬即逝。
鹿可盈从左新鹤紧皱的眉头、认真的眼神、脖子上性感的青筋和大起大伏的胸肌,看出他不想干了。
“不想干给我滚蛋!”导演指着露台外侧,仿佛要左新鹤从二楼跳下去。
左新鹤倒收敛火气,露出一种无辜中略带仓皇的眼神,软乎乎地说:“没有啊。”
“时间紧任务重。”左新鹤听到这瀑布似的嗓音浇淋下来,把他的头发浇软浇塌了,他循声看到了鹿可盈,她扎着马尾辫,干燥松弛的发丝和睫毛被穿过藤蔓空隙的阳光照得金灿灿的,她的嘴唇在动:“一个星期就要拍完,把情绪简单快速传达给观众就够了,你想钻研人物内心,苛求演技自然,不仅耽误大家时间,还会和其他演员的表演割裂,在接到大导演的电影容你一个星期磨一个表情之前,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
嘲——讽——他——左新鹤龇牙咧嘴——明知道他糊得比芝麻糊还糊了,还提什么大导演,鹿可盈一直这么爱教训人,嫌他幼稚,嫌他容易得罪人,嫌他做错事不长记性,她做什么律师,她应该去做老师啊!
左新鹤哼了一声,继续拍了,但他觉得自己没错,动漫里最厉害最可怕的角色往往就是微笑眯眯眼。
小陶给鹿可盈发射大拇指,有意引导:“鹿姐,你们看起来很熟啊。”
鹿可盈说她以前在左新鹤经纪公司的公关部干过,没撒谎。
小陶想继续八卦,鹿可盈就开始糊弄了。
鸭小三被正房打倒在地上,脸颊红肿,颧骨淤青,楚楚可怜,胸肌很大,侧身挤压出沟,摄像师扛着机器跨在他大腿两侧正在进行大特写。
左新鹤突然尖叫一声,摄像师差点把机器给砸了。
剧本里没这个,也不符合剧情需要,鹿可盈皱眉,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朝左新鹤的视线看到几株装饰绿植,绿植靠着木栏杆,她走过去,精准在大叶片上捕捉到一只大腹园蛛,她捏住蜘蛛的大肚子把它甩进旁边的梧桐树冠。
然后她转身,看到不占理的左新鹤被导演骂得跟只鹌鹑似的缩起来,今时不同往日,这位导演虽然没有名气,技术也一般般,但他想骂就骂,什么都不必顾及,因为左新鹤早已失去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人的庞大粉丝群体了。
“是蜘蛛,已经被扔掉了。”前半句对导演说,后半句对左新鹤说,鹿可盈看着缩在地上的小可怜笑,小可怜回以她一个幽怨的眼神。
到了中午饭点,鹿可盈下楼到街对面一家粤菜馆吃饭,她从不吃公费盒饭,只参与咖啡奶茶和杀青宴,因为盒饭寒酸且晚点。
鹿可盈吃完饭回来,过了十来分钟,导演才喊停放饭。
左新鹤做小三饿坏了,拿到盒饭就狼吞虎咽起来,吃得一干二净,就差把狗盆给舔了,他吃完了又把小陶叫过去说了些什么,小陶从零食袋子里掏出两块面包给他。
小陶一转身就变了脸,演技高超,凑到鹿可盈身边吐槽:“猪一样,叫我下次给他准备两份盒饭,说吃不饱。”
鹿可盈摄入碳水,有些犯困,眼皮耷拉着,被小陶的话逗笑,替代哈欠笑出了眼泪,她抹掉眼角溢出的泪花,拎包站起来道别:“我回去了。”
“这么早,才拍一半,大中午太阳很晒的。”小陶说。
“回家睡午觉。”鹿可盈最后回头,看见左新鹤旁若无人地大口大口啃着面包。
鹿可盈回家前斥巨资买了一张大乐.透,她每个星期都会买一张彩票,期盼中个千万大奖,连现在的高薪工作也不用干了,虽然目前最高只中过三千块。
她从前听人说当爱好变成工作,就会失去原本的乐趣,她用亲身经历验证了这句话的超高可信度。
因为听学姐说律师的实习工资很低,在一线城市市中心工作拿这个数很可能在熬到执业之前就饿死,所以先做了法务,又做了公关来打地基。
把左新鹤追到手之后不久,就凭着一腔热血一头栽进了律所,结果好不容易熬到执业了,依旧混沌的状态令她怀疑起自己对爱好有所误解,其实一切的真相是高中的时候看李狗嗨做羽生晴树梦女惹的祸。
两天后,魏佳玉坐火车来,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鹿可盈打网约车去火车站接她和一蛇皮袋的家伙,到了鹿可盈租住的地方,下了碗面吃,就洗漱上床了。
单身公寓,一厅一室,没烧白电灯泡,魏佳玉黑乎乎靠着床头,鹿可盈在书桌开台灯码剧本。
“会不会吵到你啊?”魏佳玉自顾自唠了半小时亲戚家的八卦后如是说道。
鹿可盈答曰:“没关系,我现在就是靠八卦吃饭的。”
周华杰赶在风头正劲的时候赚了一套北京朝阳区的四合院,现在不只一个拍摄团队,手底下还有好几个编剧。短剧重量不重质,一个星期就能拍完一部,如果只靠鹿可盈一个人,那是赶死赶活都赶不过来的,可见人多力量大是多么朴素的真理。
编剧团队里有两个是鹿可盈的助理,负责扩充鹿可盈给的大纲,然后返回鹿可盈这儿做第三道加工,其他主编剧写完的剧本也会在鹿可盈手上再过一遍,鹿可盈的主要职能就是打广告。
不过鹿可盈现在虽然职务担多了,却没以前忙,就像领导层永远忙不过打螺丝的。
要是魏佳玉赶在团队刚起步的时候来,鹿可盈肯定是要把她摁在床上绑成大闸蟹塞上臭袜子,然后溜去客厅的,现在不用了。
“诶你楼下有菜市场吗?近不近的?妈明天给你做顿大餐,你平时一个人在家菜都不怎么做,我看你厨房柜子里一大堆方便面。”
“明天不行。”鹿可盈摇头,“我明天要去剧组。”
“你一个编剧去什么剧组啊?你哪里也要演个角色噶?”
鹿可盈笑,明天左新鹤杀青,鸭小三卷钱跑路,惨遭天谴,看他吃瘪实在太有意思了,她不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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