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清晗与周暮深约在城区的一处文创园见面。
地方是周暮深定的。林清晗刚回京州不久,社交资源匮乏,实在不知道附近有哪些餐厅,再加上她又是个极度害怕做选择题的人,在她提议了几个地方后,周暮深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便直接订了餐厅,还说下班后亲自过来接她。
看着微信界面上长长的一段聊天记录,林清晗有些发怔。
明明相隔六年不曾见过面,明明应该装作不认识,或是保持冷淡的……可他的体贴与关怀和六年前如出一辙,这感觉熟悉到像是他们从未分开过。
这是一种很可怕的信号。
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提醒自己,这次请他吃饭只是为了表达感谢,还他人情而已。
这次过后,他们再也不会相见。
林清晗用湿纸巾擦了把脸,把手机锁进抽屉,换好衣服准备开庭。
一个小时后,庭审结束,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清晗打开手机,正好收到周暮深的信息:【等我,我去接你。】
她快速回复:【现在晚高峰,容易堵车。咱们直接餐厅见吧,节约时间。】
下班路上不算特别拥堵,餐厅也离得不远,林清晗今日没开车,便搭了辆出租车过去。
文创园的入口处是一条悠长小径,夜色衬托下,看起来格外的寂静幽深。看着那条黑压压的路,林清晗莫名觉得瘆得慌。
她抬脚往前探了一步,一旁的路灯忽的亮了。
再走一步,灯灭。
林清晗愣了一下。再往前走一步,灯亮。
后退一步,灯又灭掉。
她这才发现路灯的设计原理:“原来是自动感应灯。”
一路朝前走,林清晗发现只要人影消失在灯光拓下来的范围,路灯就会灭掉。看着这一排路灯逆天的设计,她忍不住控诉:“就不能一直亮着吗?”
抬头望着头顶暗黄色的光源,她喃喃自语道:“同时照亮一整条路,有这么难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车门响动的声音,林清晗被吓了一跳,扭头看过去,才发现从斜后方的轿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
那人正是周暮深。
她只觉得耳根发烫。也不知刚才的自言自语,这人有没有听见。
待他稳步走到跟前,林清晗尴尬地开口:“你什么时候到的?”
对方的话差点让她喷出一口老血:“有一会儿了。刚才一直坐在车里。”
“……”
这间文创园并不在什么繁华路段,所处的位置位于一处老旧街区,园内有许多创意餐厅和咖啡厅,是当今年轻人的打卡圣地。
林清晗环视着周围的环境,不知为何,明明从未踏足过这里,却莫名有种熟悉感。收回目光,她看见对面的男子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于是疑惑地眨了眨眼:
“怎么了?”
周暮深极轻地摇头,目光落在她垂在肩上的发丝:“头发怎么变这么短了?”
其实最初在法院遇见她的那次他就好奇了,却一直没机会问。
他还没回过神,就见对面的女人笑了笑:“年纪大了,怎么方便怎么来呗。”
从高中到大学,林清晗都是一头齐腰的长发,发尾微微卷起如海藻一般。周暮深还记得,那时她可宝贝她的头发了,每次洗完头看见自己脱落的头发,她都会惋惜好久。
后来参加工作,她懒得打理,索性就把头发剪了,只留到胸口上方一寸的位置,洗完头随便吹两下就能干的程度。
“周暮深。”一道清冷嗓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周暮深摁了铃,服务员很快拿着菜单过来,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把菜单拿给对面的女人,“看看想吃什么。”
林清晗没矫情,也没客气,点了几道略清淡的菜和一份例汤。菜单转到周暮深手里时,他思忖几秒说道:“要一份蛤蜊煎吧,你不是最喜欢这个?”
话音刚落,他明显感觉到对面的女人身躯僵了一下。几秒的沉默后,她僵硬地扯了下唇角:“现在不吃这个了。”
“六年前……”她顿了顿,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黏住,哽咽了一下才继续开口,“从那之后,就不吃了。”
闻言,周暮深脸上露出几分歉疚:“抱歉。”
“没关系。”
“今天约你出来,不是单纯叙旧。”林清晗没打算铺垫,直入主题,“我听说,上次那个外伤患者对你进行了投诉,你还因此丢掉了竞升主治医师的机会,是吗?”
对方显然有些意外,却也很快猜到缘由:“夏予哲告诉你的?”
“嗯……上周在法院遇到他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周暮深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与你无关,你不用放在心上。”
“但我还是要对你说声抱歉。”林清晗实事求是道,“那天如果不是我嘴欠,说了不好听的话,惹怒了那个患者,他也不至于打电话投诉。”
看着她歉疚的表情,周暮深这才明白过来,她请他吃饭,真的只是出于愧疚。她没有念过旧情,更没有如他一般疯狂地眷恋过去,或许她早就走出来了,早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更没有对多年前的仓促分开耿耿于怀。
她太过坦然与真实,反倒凸显了他的天真妄想。
半晌,周暮深看向窗外:“说起来,我欠你更多。”
林清晗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她脸色变了变,轻声道:“都过去了。那些事情就……不必再提起。”
“只是觉得当初分开得太仓促了,有许多事情都没能说开。有些事情,大概我们都欠彼此一个解释。”周暮深看向她,他眼中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与六年前极为相似。
“情感,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他说,“我以为,你会一直留在厦州,不再回来。”
“应该意外的是我才对。”林清晗扯了扯唇角,“之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去了芬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怔忡了会儿,他轻笑:“家里出了点事,不得不回来。况且,这里还有我牵挂的人。”
林清晗自然而然地就把某人对号入座,她呼吸变得沉重,许久才问出一句:“她出狱了吧?”
“谁?”周暮深面露疑惑。
她摇了摇头,“没谁。”
周暮深大概明白过来,她想说的人是谁。
她又误会他的意思了。
“情感,我想你是误会……”
“周暮深,今天……不太适合谈及从前的事情。”林清晗时止住这个本不该延续下去的话题,沉声道,“我们都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是。”周暮深苦笑,“你说得没错,我们都需要……好好想想。”
气氛在一瞬间降至冰点,两人陷入沉默。还好下一秒,服务生端着几样菜品过来,及时拯救了这可怕的氛围。
原本吃饭也不是今天的重点,踩到雷点话题,两人更是状态不佳,一个小心翼翼地找话题,另一个则是全程游离在状况外。两人各怀心事,连对话都是有一搭没一搭。
最后两个人都没有吃多少,林清晗几乎是飞奔着去买了单,生怕再亏欠他一次人情债。
结过账,林清晗总算松了一口气。
人情还过了,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再见了。
虽然这顿饭根本弥补不了什么,但林清晗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她没有强大的社交圈和人脉,没有能力去帮周暮深夺回本该属于他的晋升名额,便只能用这种方式尽力突显自己的诚意,即便这根本无济于事。
还……挺无力的。
但成年人的世界,的确就是如此。
“周暮深,如果,我是说如果——”餐厅门外,林清晗看向他,语气诚挚,“如果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够帮上忙的,或是我能为你做的,你尽管找我,我一定尽全力。”
虽然这些年,林清晗很排斥姨母随意操控她的人生,也不想沾染康家的关系和人脉,但如果周暮深需要帮助,她愿意低下头去求姨父姨母,只要能够帮到他。
周暮深唇角抬了抬,笑得很浅,并没有接下话茬,而是低声说:“我送你回家吧。”
“好。”
上了车,周暮深贴心嘱咐她系好安全带,车子很快行驶在夜色中,五光十色的街景接连倒退。
林清晗望向窗外,霓虹灯倒映在她漆黑的瞳中,像短暂绽放在夜空的绚烂花火。
车子行至第一个红绿灯路口时停下,周暮深侧过头,看着她消瘦的身躯和侧影,不禁蹙了蹙眉。直至红灯只剩下倒数几秒的时候,他才温声开口:“现在住在哪里?你姨母家?”
“没有。”林清晗摇头,怔了怔,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姨母一家搬回京州了?”
“听颖颖说的。”
“但我没跟她讲过。”这几个月高思颖一直在杭州培训,林清晗回来后,两人只通过一次电话,她们根本没有谈及林清晗住在哪里的话题。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林清晗看向对面的男人,问道,“是康轶找过你吗?”
“不是。”周暮深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年初的时候吧,你姨父阑尾炎住院,我在医院看见过他们一家。”
林清晗想了想,那时候她还在厦州工作,没回到京州。不过那段时间确实听姨母在电话里讲过,当时姨父割了阑尾在住院。
“哦。”她点了点头,没再多想。
周暮深问:“所以呢,你住哪里?”
“住在法院分的家属楼。”林清晗给他报了地址,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狭小空间内,只剩下导航提示里机械的女声。
车子在夜色中行驶了二十分钟,终于到达法院的家属区。一路上安静得可怕,林清晗真的很惧怕这样的沉默,像一股无声的浪潮,铺天盖地的袭来,让人感道窒息。
眼看到家,林清晗自觉地解开安全带,回眸看了他一眼,那人一只手撑在方向盘上,正望着前方发呆。打开门,一阵冷风灌进来,她轻咳了声:“那我走了,路上注意安全。”
她刚迈出一只脚,下一秒,手腕便被一个宽大温热的掌心裹住,“清晗。”
他侧过身看她,嗓音温和,“你说不想讨论过去的事情,那我们谈谈现在,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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