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诊,温言背着药箱,她也不急。她出诊的地方在城外,天色已晚,城门早就关了,她反正也回不去。
许夫人在城外有间小屋子,前不久告诉她的,见她常常往城外跑,怕她赶不及回城的时辰,才将小屋借予她留宿,她付许夫人留宿费。
许夫人的小屋离着儿不远,今夜明月高挂,清辉铺地,少有的静谧和安宁。温言不由得脚步放缓,想同明月慢慢行。
忽然间,林中一股血腥之气蔓延开来,皎皎月华不知何时被云遮了去,暗色中,周遭的静谧变得可怕,脚步声响起,一下一下地拨动着心弦。
温言没有回头看,也不敢回头看,她手里拿着刚从发髻拔下来的簪子,只一个劲的往前跑去。那人像是跟定了她一般,脚步声越来越近。
夜色之中,看不清前路,温言心里害怕,慌不择路,没留意到脚下断掉的树枝,脚下一绊,整个人面朝下,摔在地上。
温言立马爬起来,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她想也没想,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捡起身边的一块石头,朝脚步声扔了过去。
只闻那脚步声顿了一下,下一瞬出现在温言眼前。
看着眼前的这张脸,温言的脑中轰鸣,一片空白。那张糊得满是血的脸,右脸颊上有一道可怖的伤疤,直至肩胛骨,眉心处流出温热的鲜血,滴落在温言的衣裙上,伤口是她用石头砸出来的。
那人脸色凶狠可怖,随时就能将她生吞活剥。
心中巨大的恐惧,温言动也动不了,语无伦次道:“对……对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那人抓住温言的手腕,一把将人提了起来,温言都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求饶,就感觉到脖子上的冰凉,紧接着,她的皮肤被划破,一股温热顺着流了下来,温言僵在原地,那股温热清晰的划过皮肤,浸入了衣裳。
她又听见了一个脚步声,黑暗中,对面的人只能看个大概,只有寒芒清晰可见,可不知为何,她心中的恐惧散了大半,眼前的人让她觉得好熟悉,她不经想起了一个人——裴青衍。
她不确定对方究竟是不是裴青衍,但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眼前的人肯定是来就她的。
她没有半分犹豫,朝那人喊道:“救命,救救我。”
很快,她听见对面的人沉声道:“放开她。”
闻言,她身后的刀疤脸嗤笑一声,声音暗哑:“让我走,我保证她活着。“
真的拜托,你俩的恩怨别扯上我好吧,我只是个普通且平凡的姑娘啊,温言在心里哀嚎。
这时,挡住月色的云层被推开了一点点,温言借月色看清了对面的人,裴青衍,果然是他,对于他,她的感觉就没出错过。不过他的状况也不是很好,看起来要比刀疤脸好上一些,至少衣上没有刀疤脸衣上那么多的血。
对面的裴青衍瞧见被挟持的是温言也是一愣,暗思忖,这位姑娘难道是他一直在找的姑娘?
裴青衍的犹疑,被刀疤脸尽收眼底。
刀锋逼近一寸,刀疤脸道:“我只是想活下去,难道为了杀我,世子爷要牺牲掉一个无辜的人?”他故意将“无辜”两个字说的很慢,像是特意在强调些什么。
大哥,你知道我无辜就别把我牵扯进来好吧,温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裴青衍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埋伏了好几日,才将人蹲到,今夜他肯定是不能让他给跑了,可他手上还抓着人命。
两人一再僵持,温言被作为人质夹在中间,再耗下去,她感觉自己快要疯了。突然,她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拿着簪子。她想起之前听雨同她说的,若哪日被挟持,就将挟持之人的注意吸引过来,然后趁机逃跑。
她向裴青衍露出手上的簪子,但愿他能明白自己的意识,成功与否,在此一举。
裴青衍瞧见温言的手微微晃动了一下,露出手上的簪子,他瞬间明白过来她要干什么。
四目相对,温言也不管裴青衍有没有猜到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她拿起簪子往刀疤脸腿上狠狠一扎。
刀疤脸吃痛,手上动作一松,温言抓准时机,往旁边躲开,一道寒光闪过,接着就是轰然落地的声音。
云雾散尽,又见明月当空,小屋离这儿不过十来步的距离。
温言惊魂未定,心中庆幸还好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良久才开口问道:“他死了吗?”话音刚出,只听见“咻”的一声,夜空中绽放了一束烟花。
温言转过身去,只见裴青衍靠着树坐在地上,月色洒在他身上,平添一分朦胧,他身上还带着伤,还伤的不轻,朦胧之下,更增一种破碎的美感,像带着裂纹的瓷。
许是察觉到了温言的目光,裴青衍也转头看她,“姑娘可还好?”声音带着耗尽力气的虚弱。
耳畔传来略有些哑的声音,温言回过神来,“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她仍然盯着躺在地上的人,又不敢上前确认对方是生是死,又问道:“他死了吗?”
“没有。”
温言心下一惊,脸色更白了,当初刀抵着脖子的感觉记忆犹新,她手上现在是没有任何武器,唯一的一根簪子,还插在刀疤脸的腿上。她一边盯着刀疤脸,怕他突然醒来,一边脚下的步子却是在往裴青衍身边挪。
“他已经晕了,况且我还封了他的穴道,姑娘不用怕的。”看着温言满是畏惧,裴青衍很是愧疚,害她莫名奇妙被牵扯进来,致歉道:“抱歉,害姑娘被牵扯进来。”
听到刀疤脸穴道被封,温言稍稍放下心来,仍是觉得不安,听到裴青衍抱歉的话,“不是你的错,谁也没料到不是。”要是早料到,她今日就不该逗留,早早回了小屋,躲起来。双眼不观屋外事,双耳不闻屋外音。
想到小屋,温言突然想起来小屋还放着一捆绳子来着,拿来绑刀疤脸不是正好,说干就干,她三步作两步,回了小屋,不一会儿,拿出一捆绳子来。
“你这是?”
“把他绑起来,万一他冲破穴道呢。”温言用力扯了扯绳子,还很结实。
裴青衍愣了愣,想说他已经重伤了,就剩一口气吊着,而且,如果他真的能冲破穴道的话,绳子又怎么困得住他。但他又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你还有力气吗?”
“……嗯。”他点了点头,又继续补充道:“他伤不到你的。”
那正好,温言将绳子扔了过去,道:“帮个忙,把他绑紧一点。”
裴青衍微微睁大了双眼,有些错愕,愣了一瞬,还是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上前帮忙。
温言见他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还是算了,别一会儿没将人绑起来,自己也给晕了过去。
“算了,算了,我自己来吧。”说完,温言拿着绳子,三下五除二的将人给捆了起来,为了防止人给跑咯,又多绕上了几圈。
裴青衍看着她捆人的手法,动作娴熟,而且还是用的还是狱卒绑人的手法,不经好奇道:“你怎会这种绑人的手法。”
温言将绑在树上的绳子绑好,瘫坐在地上,转头看向他,“自然是学的。”是听雨教给她的。
“裴世子,你还好吗?”温言怎么瞧他都是一副很糟糕的样子。
“你认识我呀。”裴青衍轻笑一声,随即闭上眼,紧咬着自己的下唇,身上流了太多的血,又是深夜,让他感觉到冷,身子忍不住发颤。
“裴世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温言站起身来,往裴青衍那边去:“裴世子?”不见回应,她又唤了一声,结果依旧。
温言快步上前,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她顿觉不好,起身走上前,瞧着他嘴唇泛白,她靠得了些,她才瞧见他流的血浸透了半边衣裳,腹部靠左这边被划开一道极深的口子。
温言下意识要往药箱里拿药,才发觉药箱早就在刚才逃跑是摔到了地上,连着里面的药也全部撒了出来,药粉全都混上了泥沙。
“还撑得住吗?”三月的天,夜里还是寒凉,裴青衍本就失血过多,更不能让他一直待在外面,小屋里还有些药,只是现在重要的是,要是裴青衍就这么晕了过去,她可真的没那个力气,把人拖回小屋。
裴青衍半掀开眼皮,“嗯”了一声,气若游丝。
“那你撑着些,我带你去小屋,屋里有药,可以帮你止血,你先别晕啊,晕了我可扶不动你。”
裴青衍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勉强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温言将人扶起,虽然裴青衍没有晕过去,还能撑着跟她走,但大半的重量,还是压在她的身上,让她很是吃力。
两人靠的很近,裴青衍半睁着眼,清楚的看见温言脖子上的伤痕,才发觉她被挟持的时候受了伤,鲜血染红了衣裳,“你受伤了?”
“别说话。”温言喘了一口气道:“费劲呢。”
好在小屋离的不远,要不然她觉得自己真的带不回他。
温言将他扶到床上躺好,转身拿药时一个踉跄,她身来就体弱,今夜又是惊吓,又是流血,她感觉身体有些发虚,眼前一阵发白,有些扛不住。
她稍稍缓了一会儿,拿了药,准被替裴青衍清理伤口,没有顾及的要去扒开他的衣裳。
“你要做什么!?”裴青衍这时不知何处来的力气,拦下了温言接下了的动作。
“脱衣服啊。”温言道,不脱衣服怎么处理伤口?
“可……”毕竟对方是女子,裴青衍怎么还是觉得别扭。
温言看懂了他的不自在,道:“世子爷,我是大夫,您那么计较做什么,看一下又不会失了清白,不过,您伤口再不止血,可能会失了性命。”
话音一落,她就不由分说的扒下裴青衍的衣服。入眼便是血淋淋的伤口,温言之前见过一次,不过是很久以前了,如今又见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她呼出一口气,强作镇定地清理伤口。
裴青衍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的月,让自己尽量不在意温言替自己处理着伤口。可他还是不得不在意,伤口处密密麻麻的疼,让他无论如何都忽略不了。
他的目光在窗外的月光和伤口处逡巡,最终落到温言的手上。
她的手并不好看,既不光滑,也不细腻,而是被火灼烧过后的伤痕,到底经历过什么,才将双手弄的全是伤痕。
处理完伤口,温言拿出止血的药,“有些疼,忍一下。”
裴青衍愣神之际,听到声音,下意思“嗯”了一声,直到伤口处传刀削火灼般的疼痛,疼的他皱起了眉头,他才反应过来,温言适才说的是上药。
伤口的疼才稍稍换了过来,就见温言拿来纱布替自己包扎,不可避免地靠近,裴青衍如坐针毡。
小心仔细地替裴青衍包扎好伤口之后,一抬头,就见裴青衍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又似在游离,温言疑惑偏头:“发什么愣?”
裴青衍回过神来,对上温言近在咫尺的目光,脸“唰”的一下红了个彻底。
温言见状,惊愕道:“不会是发热了吧。”她伸手摸了摸裴青衍的额头,又把了脉,送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发热。”这儿没有药,要是拖上一夜,肯定少不了麻烦。
裴青衍余光瞧见自己还敞开的衣裳,立刻将自己包裹起来,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你好好休息。”温言说着,她又注意到被子上染了不少血,无奈叹了口气,“完了,许夫人又该找我麻烦了。”
裴青衍这时也才注意到被子上的血,道:“抱歉姑娘,我会赔给你的。”
裴青衍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温言,他一个堂堂侯府世子,这点钱还是出的起,要不是他刚刚救了她,她还想顺道再讹上一笔,算了算了,多少有些不道德。
裴青衍见她不说话,神色有些恍惚,脸色苍白,不免有些担忧,“你还好吗?”
“嗯?”温言抬眼看他,“我没事,你先休息吧,我去处理一下伤口。”说完,她端着满盆的血水和纱布出了房间。
走到门口,裴青衍叫住了她,道:“姑娘,可否知晓姑娘芳名。”
温言有些意外,随即答道:“温言。”
她总觉得裴青衍应该知道她的名字才是,可事实上他们根本不认识,今日才算是他们真正的初见。
温言离开房间后,裴青衍有些撑不住了,但他的人还没来,外面的人始终让他有些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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