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海加尔往往是骤然的降温和肆虐的暴风雪同时来袭。
这天凌晨五点,天刚刚露出一点鱼肚白,温多林匆匆锁好门扉,踩着一深一浅、厚厚一层积雪向东边的信塔走去。
这个点其实有点早,信塔还没有开门,不过温多林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实在有些等不及,这才赶着一大早就往那边赶去。
早冬的凌冽寒风刀一样刮在她的脸上,温多林不由得裹紧冬大衣,把下巴埋进厚重的红围巾,戴着手套的手也揣进兜里。
就这么一路走到东的尽头,远远地,她看见了信塔的铁栅栏门。
门上不出意外地挂着一把大锁。
温多林的脚步在信塔门口停下了。
等一会儿吧。她这么想着,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靠着墙把自己蜷缩起来。
一路走来,因为寒冷她的手指尖早就凉得有些僵硬,温多林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合拢呵了口气,这才感觉好受一些。
信塔右边是一碧如洗的大海。此刻海浪正亲昵的凑上来,送给岸上的石礁一个热烈的吻。
这样的景色,温多林已经看了十几年,早已相当熟悉,但她却并不觉得乏善可陈。
倒不如说,她喜爱这样一眼望的到头安逸景象——无论是日复一日同一节奏的海浪声,还是海加尔安然悠哉的生活。
六点钟了。
温多林看见远处,小小的黑点从远处的屋门口钻出来,丝丝缕缕炊烟从烟囱中袅袅升起,飘向空中。
海加尔——这个一个钟头就能走到头、在地图上完全找不到的小岛,在清晨六点准时苏醒。
岛民熟稔的交谈声、叮叮当当的器物碰撞声,一下子猛然灌进她的耳朵。
“温女士,您来的还是一如既往得早。”信塔的工作人员骑着一辆蓝色的自行车,施施然停在她的面前。
工作人员叫阿伦,是个年过半百的和蔼小老头。据说他很久以前就负责信塔的工作了——至少自温多林在海加尔住下之后,一直都是他负责信塔的所有事物。
温多林站起身,客套道:“您才是,这么冷的天还要工作。”
“温小姐今天还是来取信件的对吧?”阿伦把把自行车停在塔门口锁好,这才来开门,一边和她闲聊,“不知道对面是谁让温小姐每个月都要跑一趟过来,明明利普希离这里也不是很远吧?”
温多林感到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只好窘迫得抓紧了大衣的下摆,小声说:“嗯,他不太方便。”
“吱呀——”大门被推开一条缝隙,阿伦将钥匙放回自己的口袋。
他一边挪动着步子走进屋里,一边摇摇头嘀咕,“你们这些人啊就是爱搞那一套不能相见的戏码,要我说啊,在还能见面的时候还是尽量见面比较好,这样才会不留遗憾。”
温多林没有听到这句。她站起身,眼前登时黑了一片。她缓了缓,等眼前从一片漆黑中转回正常,才跟在阿伦的身后走进信塔。
阿伦捞起挂在墙壁上的煤气灯点亮,搁在铺着棕色桌布的木桌上,不利索地缓缓走向置物架。
“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有了!”他佝偻着腰,在整整齐齐摆放着厚厚几摞的置物架上翻翻捡捡,从中抽出一张薄薄的信封,捏着老花镜凑近看了看,肯定道,“半个月前从利普希寄来的信件,上面盖有海鸥的红泥纹章。是这个没错了。”
温多林眼睛乍然亮了起来。
上一份信件还是年初的时候,这半年来她等了又等,终于等到对方的信。
“温小姐,在那边签字吧,格式和以前一样。”阿伦手一指木桌上搁置着的羽毛笔和墨水,捂着嘴咳嗽两声。
温多林却没有立刻动笔,她担忧的目光落到阿伦的身上,关切地问:“您生病了吗?”
“不碍事儿……前两天染了点风寒。”阿伦又咳嗽了两声,断断续续说道,花白的头发一颤一颤的。
“那您还是要多加休息,再备点药吧。大雪将至,海加尔很快就会被封起来。”温多林说。
的确如此。海加尔地理位置偏僻,又小又落后,和外面的世界也不怎么流通,往常靠那些来往的船只还能交换物资、寄发信件。但一到凛冬来时,肆虐的暴风雪往往叫人难以招架,别说来往做生意的船只不再启航,就连海加尔本地人都不会选择在这种天气出门。
阿伦有些好笑,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孤家寡人的被年轻后辈关照了,但他还是回答道:“多谢温小姐的提醒。”
温多林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下意识在给一个比她年长许多的人一个大概对方早就知道的建议,一时间羞愧得红了耳朵,慌乱得舌头打了结:“不不不……您身体好了就行。”
……完蛋,好像越描越黑了,温多林懊恼地想,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她在登记表上登记了日期、自己的名字和信件的来源地,阿伦才把信件交到她的手上。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问题了。”阿伦补上印章,意味着这封信件在他的见证下成功送到了该送的人手中。
温多林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放进口袋,拢紧围巾,向阿伦告辞。然后她匆匆赶回家,迫不及待地坐在床边,拆开信封。
她的脸上挂着期待的笑容。
但很快她的嘴角就平了下去。
信上说,利普希的王位争夺战已经结束了,他站了正确的那一位,隔日就会被封爵。
信上还说,以后他不会再写信来了。
温多林的目光一行一行扫下来,最后停在落款上。
——埃齐奥。
埃齐奥。埃齐奥。
她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们会断了音讯,余生再也不会有一次见面,一次通讯,但这一天来得远远比她想象的快。
初见仿佛好像还在昨日。
彼时她还是一个刚到利普希读书的青年。她在国立大学每日按部就班的学习、读书,但对未来的迷茫终归让她对那里的一切感到不适应。
——她的同龄人们,行色匆匆、眼神坚定奔向自己上课的地方,争抢前排的位置。而她总喜欢安安静静待在后排。
她明白自己对未来是没有一个明晰的目标的,想明白这点的她甚至为此而惶恐。
旁人的对比更显她碌碌无为,这本不该出现在一个能够上国立大学的学生身上。她应该朝气蓬勃、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志向远大,为国效力才对。
适逢她母亲去世,那天她得知讯息,第一次踏进国立大学的主任办公室请假,迎面撞上一个人。
她往后退一步一时没站稳,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来个屁股着地,结果被人拉住了手臂。
等她站稳后对方明显松一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路开小差了!”她自以为是自己一时儿开小差的错,慌乱地连眼前的人是谁都没怎么看,一个劲儿的忙着鞠躬道歉。
“咳咳,不用。我也没看路。”温润的声音在她面前传来,“嗯……这位小姐,你的东西掉地了。”
面前出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尖夹着她的请假申请书。
“啊!谢谢。”
她接过纸张,下意识站直身体看过去——
来人一身卡其色的风衣,内搭高领毛衣,样貌更是一等一的俊。
“没关系,举手之劳。”
大概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忙,对方留下一句“再见”便匆匆离开。
那天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甚至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后来在国立大学的图书馆他们再次相见了——她要借的书刚好也是对方要借的书。
温多林得知,那天她撞到的青年叫做埃齐奥,是三皇子殿下左右手之一,而且也是国立大学的毕业生。
那也是她第一次接触到皇室成员身边的人,让她有点惊讶又有点好奇。
埃齐奥主动和她聊起她借的那本书,温多林这才发现他们居然有着相似的阅读喜好。
然后不知怎么的,他们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她经常在学校的各个地方见到对方。他们的话题也不仅限于那些书本或者学校的各项事宜,而是谈天说地、什么都聊。
温多林回忆到这里有点无奈,当初她可真以为这是什么凑巧的事情。没想到埃齐奥一开始就是“图谋不轨”——哪里来什么凑巧相遇,对方那是守株待兔。
——待的还是她这个“兔”。
要不然怎么说迟钝的人不适合谈恋爱呢——整整两年,她和埃齐奥见了那么多次面,她愣生生没看出来对方是想追她,只把埃齐奥放做聊的很来的一个朋友。
对方大概实在坐不住了——据他自己说本来想用“默默追求”和“温水煮青蛙”的那一套的,结果这个温水完全煮不了她,她跟个木头一样——开始由暗示变成了明示。
最后确实在一起了。
在一起后他们度过了平静的三年。
是的,平静。
对于温多林来说,细水长流、平平淡淡的恋爱模式让她感到很舒服,不过埃齐奥倒是喜欢刺激一点的——比如什么出其不意的惊喜以及富有仪式感的纪念日。
但总的来说,这份恋爱两人都很满意。
——直到老国王去世,理应登上王位的大皇子突然失踪。
埃齐奥被紧急召回三皇子身边。三皇子想要那个位置,他作为三皇子左右的人理应为其出谋划策。
一个小短文——大概两三章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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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冬日来信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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