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坐在熟悉的咖啡厅里。
东罗低头看着冒出热气的乌冬面，氤氲起来的水雾沾湿了她的睫毛。她搅拌了一下面条，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蓬江。
“你吃吗？”
蓬江礼貌地摇摇头：“不吃。”
东罗“哦”了一声，眼角余光瞄了瞄桌上最新款的手机，上面的界面还停留在半年前关于邓小南的新闻上。
她吹了吹面条的热气，语气平淡地说：“不吃面的话，你要说话哦。”
蓬江不由地“啊”了一声，东罗的神情不像是在说笑，但又看不出来很严肃。
她的脸像面具一样常年不变，但是没人知道她下一刻会不会拿下面具，给出一个鬼脸或者冷笑话。
她像一块海绵，不断地汲取着奇怪的反应和知识。
他得认真地戳一戳，才知道里面是泡沫还是清水。
所以蓬江毫无头绪地问她：“我要说什么？”
东罗猛地看向他，黑黝黝的眼珠眨也不眨。
“说点，”她歪了歪头，“我不知道的真话吧。”
蓬江怔愣了几秒，耳边听着她吃面的声音，只觉得周围的空间停滞了一下。在打扫的阿姨，在收钱的老板娘，还有在争吵的小情侣。
还有，他自己。
蓬江勉强地扯出一个迷茫的笑容：“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东罗头也不抬，只在茫茫热气里吐出两个字：“好笨。”
“……”
她极快地把嘴里的面条咽了下去，然后放下筷子，呼出嘴里的热气。
最后她的视线彻底笔直地、精准地落在蓬江略显飘忽的眼神里：“我要知道，邪域和现实世界的关系，破除邪域和没有破除邪域给世界带来的后果有什么不一样？”
“邪域消失以后，里面的人去哪里了？”
“破除邪域的方法是唯一的吗？”
“邪域的时间线，又是怎么样的？”
“我都要知道。”
她一口气说完，也不看蓬江越发凝重的脸色，就埋头继续吃面。
蓬江盯着她的发顶看了很久，才消化过来她的问题。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定从最后一个问题开始解答。
“山神的祝福一直都是人们在私底下流传的一种信仰，一开始大家本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态度，对山神的祭拜也是极其简陋，甚至说有点敷衍。”
“可自从五十年前，一个小女孩因为找不到分散的亲人，绝望又无奈地向山神许愿后，一切就都变了。”
东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夹起面条继续吃。
“她和山神许愿她希望能够找到自己的家人，只要能够找到家人，她愿意将所有的一切都风险给山神，包括她的生命。”
“没过多久，她真的找到了亲人。但是在找到亲人的第二天，她就莫名其妙地自燃而亡了。”
“是山神做的吗？”东罗问。
蓬江说：“我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当时引起轰动的根本不是小女孩的死，而是山神的祝福。据小女孩的父母所说，他们分散后一直在东市一个极为偏僻的村庄里，可在重逢的前一晚，他们看到了村庄里漫起一片茫茫白雾。他们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大约走了十分钟，就走到了小女孩所在的，相隔三十公里的，山神所庇护的山脚处。”
“自从以后，大家开始信奉起山神。这就是最开始的山神的祝福。”
蓬江喝了口咖啡，继续说：“起初大家对山神极力地追捧，一度掀起了不信奉山神就无法被庇护的强制性不良风气。直到三十年前，人们才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
“山神的祝福几乎达到了每家每户。”
东罗不解地问：“这不好吗？”
“人们的祈祷总是有时效性，并且是矛盾的。如果每一个愿望都实现的话，会带来混乱。”
“混乱？”
“对，混乱。轻则只是人们在生活中的摩擦、打闹，很快就可以平复。重则——”
东罗明白了：“就是邪域。人们的愿望会互相打架，就好像曼莎想安妮成为她唯一的朋友，但是安妮只想和兔子永远在一起。”
“打架的愿望会产生邪域。”她下了结论。
蓬江却说：“不一定是愿望打架才会，愿力太重也会，就好像你们这次遇到的徐惠兰。”
“所以这就是邪域和现实世界的关系？”
蓬江沉默了一下，他要来一个空杯子，将自己的咖啡和东罗的奶茶混在一起了，形成了一杯鸳鸯。
他将鸳鸯推到东罗的面前：“邪域和现实世界的关系，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就好比咖啡是现实生活，奶茶则是愿力，当愿力失衡的时候，它就会自发地把自己和现实世界的某一部分，带进一个异空间，这就是邪域。”
东罗挠了挠脸，“我不懂。所以邪域里的到底是不是现实世界？”
“是现实世界，但又不算是。”
“说人话，癫公。”
蓬江：“……不要老学习网络用语。”
“邪域里的，只是域主的现实世界。就好像安妮，他们其实已经死了很久，但因为愿力太重，所以邪域一直没有关闭。那么在邪域里，那就是他们的现实世界。换句话说，在你的现实世界安妮死了，但她的世界里没死。你进入了她的邪域，要是没成功找到兔子关闭邪域，那里面就会成为你的现实世界。而在物理意义上，你从这个现实世界死了。”
“我死了，安妮的邪域不会关闭。”东罗似懂非懂地说。
“嗯，甚至会因为你的加入而变得强大，从而影响到更多人进去。”
东罗又说：“但像现在这样，我关闭了她的邪域。那她对我们现实生活其实改变很小，因为她早就死了。”
“对。”
“那像徐惠兰那样的呢？她没死，却因为愿力太重而打开邪域，成为了域主。那现在她完成了愿望，会怎么样？”
蓬江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的声音充满了犹疑：“邪域会关闭，而她本人则会消失。”
“消失？”
“就目前来看，是这样。我们没有办法去跟踪到他们的去向。”
“可是徐老师不是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她已经完成了愿望。”
东罗瞪着大大的眼睛，里面泛着一点点的光，她紧紧地盯着蓬江，生怕他撒谎。
“不，”蓬江摇头，“那不是她。邓小南的事件已经发生了半年多，刚开始察觉到有邪灵异动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追踪了。你所谓的，她接受采访其实是你们关闭了邪域后，重新长出来的一条支线。”
“所以说，本来没有。”
蓬江斩钉截铁地说：“没有，这就是改变的世界线。”
“你刚刚问我，不破除邪域会怎么样，我会告诉你如果一直不破除，那么不光是邪域本身的位置，随着愿力越来越强，它影响的范围会越来越大。”
“但破除邪域的话，我只能说邪域被破除，愿力消灭，影响会逐步消失。就像你往鸳鸯里不断地加入咖啡，最后的最后，你会得到一杯越来越纯粹的咖啡。”
“但原本的奶茶去哪里了，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东罗下意识地重复。
蓬江闪过一丝落寞的神色，他虽然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这也是我找风家的原因。风园，也就是风氏现在的圣女，她的能力可以帮我感知到邪灵。”
“但消耗太多了，她会变小。”
“嗯，所以我也答应她，会把邪域里她能感受到的残魂无条件送给她，让她补充能量。”
“那方天河……”
他惋惜地说：“他和所有域主一样，找不到。方天河很特殊，他是外来者，又被域主带走。在某种意义上说，邪域不是被关闭，而是被折叠起来。而他，也跟着邪域被折叠起来，消失了。”
“哦……”东罗语气的失望清晰可闻。
“那最后一个问题，”她说，“破除邪域的方法是唯一的吗？像这个邪域，如果方天河不是那个最听话的孩子，那我们要怎么破除？”
蓬江定定地看着东罗，看了很久，直到东罗不耐地皱起眉头，他才说：“得看你。”
“看我？”
蓬江笃定地说：“对，得看你。因为你在邪域里，无所不能。”
突然感觉，如果不是身处信息中心的人，看到新长出来的世界线会不会就以为自己遭遇了曼德拉效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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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无数分支的世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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