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
东罗默数到一后睁开眼,就看到正蹲在自己面前的夏儿。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热闹的景象,挠了挠脸。
“你有看到那两个小男孩吗?”
夏儿没有点破,笑着和她说:“可能多起来了吧。我们要去村长家,你去不去?”
东罗看向已经走远了的风园和方天星、金旷,忙不迭地点头:“去。”
村长家位于长街的最末端,看上去虽然不远,但走起来也需要五分钟。
长街两旁住满了村民,光是看他们门前摆放的东西,就得花费上一倍的时间。他们的时间紧迫,只说从村长家里出来再细看。
然而等他们抵达村长家门口时,迎亲队伍就已经从另外一条路离开了。
夏儿抬头看着外表破旧的瓦屋,矮墙上面的黄泥已经被风干成马蜂窝。他们是用生了锈的铁门和矮墙作内外的拦截,门口还蹲守着一只凶恶的大狗。
此时的大黄狗正龇着牙,粘稠的唾液从它嘴角流出来,像是随时要将他们扑倒在地,然后拆卸入腹。
可老松叔说,村里的狗不会吠人。
如果吠了他们就不是村子里的狗。
但同理可证,村子里的狗不会吠村子里的人,如果吠了他们,他们就不是村子里的人。
夏儿琢磨着这句话,他暂时还不能确定村子里的狗和人、还有更奇异的存在是怎么判定他们的身份的。如果贸贸然去敲门,有可能会惊动大黄——
“啪啪——”
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引起大黄狗的注意,夏儿诧异地看过去,发现是东罗在敲门。陈年老铁门随着她的敲打,铁锈纷纷落在了地上。
“咕咕——”除此以外,大黄狗的吠叫似乎也一触即发。
没有人应门,眼看着东罗又要敲第二次门,大黄狗不耐烦地甩了甩耳朵。
“咕呜——”
东罗也注意到了,她不解地看着大黄狗,仿佛在看一只调皮的孩子。
她故意把手递到铁门上,做出要敲的样子,大黄狗立刻龇牙。等她把手放下来一点的时候,大黄狗又立刻把牙收回去。
夏儿:“……东罗。”
东罗看向夏儿,稍微有点神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硬生生把他后半句“别逗狗了”吞回肚子里。
金旷没有耐心看她逗狗玩,将她扯到一边去,伸手就要敲门。
此时的狗忽然就要发作,吠叫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东罗掐住了他的吻部,实行了物理闭嘴。
大黄狗:?
金旷:6。
“别叫了哦,我们要进你家了。”东罗揉着大黄狗的脸柔声地说,却莫名地让在场的人感到胆寒。
金旷顺利地敲响了门,然而随着铁锈不断地掉落,铁门的锁掉了下来,砸在沾了水的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嗤笑一声:“这锁这么容易……”
金旷边笑边想弯腰去捡锁,但就在这时,眼前的铁门像是有人在背后拉开一般,“咿呀咿呀”地为他们让出了一条弥漫水汽的阴森道路。
“门开了。”东罗说着,松开了大黄狗的嘴。
大黄狗见铁门开了,也不再叫唤,只是呜呜两声继续趴在地上睡觉。
金旷迅速捡起地上的锁,头一个走了进去,夏儿紧跟其后。
在东罗的背后,方天星和风园也绕过大黄狗踏了进去。
瓦屋上面搭了一个大棚,遮住了外面本来就不明亮的光线。屋内黑黢黢的,就像是浸在水里几百年,潮气已经嵌入墙体的空间。
金旷就着昏暗的光,绕过发臭的鸡舍和猪舍,正要敲里面的门,就看到门上贴着的凶神恶煞的钟馗图。
门神怒瞪着所有人,像是要对他们的不请自来进行惩罚。
金大爷涉猎一些中式传统,在他第一次进邪域时就提到过中式传统最忌讳的就是直视的目光。如果有东西直勾勾地看着你,最快破局的方法就是捂住它的眼睛。
“有点意思。”金旷说着,不假思索地用双指“插”向钟馗的眼睛。
金大爷的说法奏了效。
金旷的指腹还没碰到钟馗的眼睛,门就自动打开了,就像是钟馗亲自开的门。
随着木门“吱呀”的开启声,一双眼睛首先出现在门后。
那是一双极其浑浊的眼睛,她的眼白和眼瞳彻底混为一体,根本分不清她的瞳仁在哪里,眼睛的光又在哪。
她是一个极其矮小的老妇人,眉毛高高地竖起,和门神几乎一模一样。
“你……们……找谁?”老妇人的声音像是被热水烫过,粗噶又无气。
金旷定定地不说话。
本以为只有外面一只看家的狗,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个守门的人。
见金旷没有回答,老妇人的眼神更加防备和尖锐,她的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水草的味道。
她再问了一遍:“你们……是……谁?我没见过你们,你们是……谁!”
金旷动了动嘴:“我们……”
与此同时,东罗的头从金旷的背后冒了出来,压过了他的声音:“我们来找村长。”
老妇人的视线从金旷的身上落在东罗上,她认真地辨认着眼前的人,凝重的气氛立刻消退:“皆同?”
东罗还不是很记得自己的新名字,只说:“好像是。”
老妇人拉过东罗的手,引着她进屋:“村长,我们皆同回来了。”
我们皆同,回来了。
东罗疑惑地看了一眼背后的小伙伴,又被老妇人热切地带进了正厅。
正厅里点着几根蜡烛,豆子点大的光线足够点亮正厅这一点面积。
所有人跟着进去,首先看到的是挂着白色挽联的背景,挽联之下是一张阿福黑白的照片,照片下立着几根白色的蜡烛,还有祭品,一个发白的猪头,和几个已经隐隐发烂的苹果。
诡异的是,左边连接着挽联的是一个大红花。
大红花下是一张阿福笑着的彩色照片,照片下同样是几根蜡烛,不过是红色的蜡烛,上面雕刻了一龙一凤,像是一根合二为一的劣质的龙凤烛,除此以外还有一瓶陈香的酒。
一个正厅里,居然有两种迥然不同的氛围。
就像同一张照片,一张的阿福像在哭,另一张的阿福像在笑。
一红一白,一喜一丧。
而和阿福有七分相似的村长郝三,就坐在红白交界处的太师椅上。
听见老妇人的喊声,他猛地睁开双眼,一双眼睛,一只发白,显然已经瞎了,另一只则锐利地看向东罗他们。
“嗬嗬,你们回来了?”他的声音像泡进了井水的海绵,又含糊又粗粝。
他说着话,身体却没动,只是朝着东罗伸出手。
东罗歪头,没懂他的意思,干脆站在原地不动。
夏儿生怕触犯了规则,壮着胆子迎了上去,但郝三没有握住夏儿的手。
他只是把手收回去,淡漠地叫了他一声:“一羊啊,你回来了。”
“怪不得刚刚大黄狗没叫,原来是你们都回来了。”郝三说着,桀桀地笑起来,“我们大黄狗很懂事,从来不吠村里人。”
他说着,泛着寒意的眼神扫过眼前的所有人,又停在东罗的身上:“来啊,皆同,阿爸给你菊花酥吃。”
他颤巍巍地从旁边的贡品上拿起一块糕点,递给东罗的面前。
【不要吃阿福送的菊花酥】
【不要吃阿福送的菊花酥】
夏儿悄悄地拉住了东罗的手,生怕她会答应下来。见东罗还没有拒绝,他还低声说:“别吃,别吃。”
东罗还是没有反应,夏儿朝她看去,一张陌生的笑脸猛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个中年女人鬓边戴着一朵大红花,嘴唇涂满了劣质的口红,她眉眼弯弯地看着夏儿:“你刚刚说什么别吃,嗯?”
夏儿愕然地看着,喉咙却像是花蜜哽住,他愣愣地看向已经走到郝三面前的东罗,心里本来就紧绷的弦再次绷直,随时都要断裂。
“我刚刚是说……”
“我不吃。”东罗爽快的声音一下子解救了两个困境。
女人诧异地回头看向东罗,然而她的身体却没有转动,她依旧对着夏儿。
“皆同,你阿爸给你菊花酥,你就拿着呗。长这么大了,脑袋怎么还是这么不会转弯?你呀,我本来还打算让你和你阿福哥凑个对儿的。”
“俊俏是俊俏,就是脑子不好使。哎,可惜了。”
中年女人吃吃地笑着,眼里藏不住的恶意。
东罗不吃这一套,她还是没接菊花酥,接了中年女人的话:“脑子不好,就不要我做媳妇儿咯?”
女人嫌恶地撇了撇嘴,把自己的身体转正。她身上穿着艳红的衣服,上面还带着几个补丁,但她不在意,只是开开心心地走到郝三面前,将他手里的菊花酥拿了过来。
“不要了不要了,我们阿福那么聪明,你这么傻就该和一羊、一麦一块儿,他们踏实,又没什么大的盼头。”
夏儿和金旷:……
“哪儿像我们三花和阿福,天生一对。三花,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就是阿福选的媳妇儿?”
女人越过东罗和风园,径直走到了方天星的面前,她的手湿漉漉的,像水生藤曼一样缠上了方天星的手臂。
方天星捕捉到“选的”两个字,她缓缓地看向村长老婆,“选的?”
女人见方天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手,又看向风园:“二丹还是那么小个子,一看就不是我们阿福喜欢的。”
“我们阿福,我们阿福喜欢的新娘到底是谁呢?”女人自顾自地说着,她的目光凌厉地扫向所有的女生,最后落在方天星身上。
“要是我,我就喜欢三花这一款的,身条又好,模样又标致。”
女人说着,一口咬下了那块菊花酥,她的口红很快就沾到了酥皮的外面,淡黄色的皮屑染着骇人的红色,就仿佛她在吃着人的皮。
而她一边吃着,一边盯着方天星。
方天星:“……”
她被女人的目光看得心底发寒,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本能地想后退。
女人还在说:“谁要是做我们阿福的新娘,就能一直、一直吃这好吃的菊花酥。村子里,谁家还有我们这样的好待遇。”
“阿兰。”郝三冷不防地开口,像是缓解了这令人窒息的场面,然而下一句话,又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牢。
“一羊,一麦,你们作为本家的兄弟,今晚是阿福的头七,你们就过来帮他守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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