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到最后找不出线索,你会把我推出去吧。”
夏儿看了一眼大腿上被绣布磨得血肉模糊的伤口,侧头问向躺在床上闭眼休息的金旷。
后者听到夏儿问,连眼睛都没睁开,利落地说:“当然,难道你不会吗?”
夏儿心里很复杂,他将裤管轻轻地放下,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回答会,也没有回答不会,但他心里的天平从来都是向“不会”倾斜的。
金旷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等到的是房门被开了又关的声音。
夏儿往楼梯慢慢地走去,没走几步又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看星星的东罗。
她仰着头,看着天上隐隐约约的几颗星星,数了又数,数了又数,好像是要把它们都刻进眼睛里。
“你的腿好点了吗?”东罗没有回头,她还在数着星星,却分了一点神去关注背后的夏儿。
夏儿应了一声,将一件外套盖在她的肩膀上,然后坐在她的旁边,和她一起仰望星空。
今晚的星子很多,月亮也很清晰,月光投射下的麦田、农田也很繁茂,看上去这只是一个宁静的村庄。
“你怎么突然在这里数星星?”
东罗说:“我在等郝三他们睡着去偷日记,就顺便看看。”
她又说:“我很喜欢这条村子,这里的人也很喜欢我。”
白天的时候方天星曾经说带着夏儿冲出这条破村子,一向只会执行的东罗当时没有说话。夏儿现在回忆起来,应该是东罗有点不忍心。
她喜欢这里,哪怕是他们逼迫自己成为新娘,她还是喜欢这里。
夏儿想到了皆同:“天星说他们喜欢你是因为皆同。”
“不是,”她近乎倔强地说,“他们喜欢的就是我,你们喜欢的也是我。我也喜欢你们,很喜欢,很喜欢。”
夏儿几乎是一瞬间想到了一个词——一视同仁,她的喜欢是一视同仁的,无论是谁,无论他做过什么。
他的心没来由地沉了下去,放在门槛上的手背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道暖意。一只手握在他的手背上,紧紧地覆盖着他的不安。
“但是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再喜欢这里,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相信我。”
夏儿刚沉下去的心突然又猛地跳动起来,连带着他的鼻腔、眼窝瞬间湿润。他紧紧地盯着东罗的手背,努力抑制住自己想握上去的冲动。
“我相信你。”
他的声音有点小,又连忙加了一句:“我相信你。”
“嗯,”东罗重重地点头,语气里满满的自信,“等我从阿福家偷了日记回来,应该就能证明你不是新娘了,到时候……”
肩膀没来由地重了一下,东罗看着夏儿毛茸茸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声音停滞了一下。
她感受到他轻微的颤抖:“你是在哭吗?”
“抱歉,我有点忍不住,你能不能,”他哽咽了一下,又有点难以启齿地问:“让我抱一下?”
东罗大方地张开双臂,“来吧。”
夏儿轻轻地环住了她,眼泪却更加放肆地流。
“我好……害怕。我好怕会死在这里。”
“我好怕再也没有以后了,就像方天河一样。”
东罗问他:“等出去以后你最想做什么?”
夏儿愣了一下,然后说:“我想回家,堂堂正正、像一个人一样和我的家里人吃一顿饭。”
东罗挠了挠脸,完全不能理解:“你们家里正常吃饭这么难吗?那你们家改名字难不难?”
夏儿迟疑道:“改名字……应该不算难。为什么这么问?”
“我给你改个名字吧,”东罗直白地说,“叫夏希,希望的希。你觉得怎么样?”
他感觉眼窝又热了起来,连忙赶在流泪之前问:“为什么……突然要给我改名字?”
“哑妹说,姓氏加儿字的名字不好,不被重视。我就想给你改个名字,但是其他字我又不算很认识。”
“希望的希,和稀有的稀,我想了好久。觉得希望的希比较好写,又好记。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好啊,叫夏希,很好听。”
东罗满意地点点头,又往身后看去,“你觉得呢,风园?”
夏儿赧然地远离了东罗一点,一回头,果然看到风园站在饭桌后面,看样子像是目睹了全程。
夏儿疯狂地擦眼泪。
“我觉得挺好听的,夏希。”
虽然风园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夏希还是止不住地在心里尖叫失控,尴尬难堪,偏偏东罗一无所觉:“那我明天就告诉天星和金旷,我给夏儿改名字这件事。”
夏儿:……谢谢你们。
“那个,你下来是要找什么吗?”夏希转移话题。
风园应了一声,“你们有谁见过哑妹吗?”
风园话音刚落,厨房地面传来沉重的“咚”的一声。他们三个人齐刷刷地看过去,却没有任何人的踪影。
风园朝着厨房走过去,在昨天油瓶掉落的位置停了下来,脚尖不着痕迹地轻轻跺了三下。
“是只老鼠。”她说,“不过哑妹从下午醒来就不见人影,连晚饭我们都是吃的昨晚剩下来的馒头,她到底去哪里了?”
“好奇怪。”
东罗一说到吃的就立刻附和:“是哦,好奇怪。”
打更人在这时敲了敲锣鼓,月亮终于爬上了夜空最高处。
“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睡觉了,也不知道她会跑去哪里……”夏希道。
——
这个时候大家确实都已经睡着了,村子里静悄悄的,连大黄都闭上炯炯有神的眼睛。东罗小心翼翼地绕到大黄前面,一边握住它的嘴巴,一边推开郝三家陈旧的门。
沉浸在梦乡的大黄突然被骚扰,它猛地睁开眼睛,但在看到东罗后又委屈地哼叫了几声,继续睡觉。
“乖宝宝,你也喜欢我。”东罗拍了拍它的头,潜进了郝三充满水汽的家里。
郝三家里的摆设和第一天见的一模一样,她回忆起阿兰出现的地方,然后往反方向走,很快就找到了阿福的房间。
在此之前,她还顺走了一块祭拜用的菊花酥。
阿福的房间比她们几个女孩子的房间都还要大,里面摆放着两个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是晦涩难懂的书。
书架正对着的是一张床。
床边还放着一个床头柜。
东罗迎着月光搜刮了一遍书架,又走到床头柜边,打开了第一层抽屉。她今晚穿的衣服没有口袋,只好咬了一口菊花酥,然后把它放在床头柜上。
她看向第一层抽屉,上面有一本日记本,封面和郝三当时读的那本很像。她将日记本塞进自己的裤腰带里,继续翻下一层。
然而就在她关上第一层抽屉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床头柜有一道暗影闪过。
她停下来,观察了一下菊花酥,发现上面咬痕明显了一点。
“嗯?”
东罗假装不在意,又继续翻第二层的抽屉,只是刚一打开,她就立刻抬头。被咬过的菊花酥此刻正悬在半空,眼见被发现了,那透明的小偷松开手,菊花酥瞬间掉落在地,顺着床底滚了过去。
东罗眼疾手快地扑到地面,手正要抓到滚到床底的菊花酥,一只发青的手同时抓向了菊花酥。
东罗猛地抬头去看,阿福的脸无限放大在她的眼前。
“家里的菊花酥……都是……我的……不许……抢……”阿福的眼珠子彻底发白,他露出狰狞的表情警告着东罗。
东罗不服气,硬是将菊花酥抢过来:“我自己拿的,就归我。”
“这……是……我的……家……菊花酥……”
阿福摸到了东罗的手,头突然歪了九十度,“皆……同……”
“妹……妹……”
东罗成功抢夺菊花酥,她拍了拍表面上的灰土,分了一半给阿福。
他们并肩坐在地上,各自拿着自己的菊花酥。
“外面还有很多,你为什么非要抢我的?”东罗咬了一口问。
“因……为……你进……了……我的房……间……我……阿妈……不让……我出去……”
【阿福的所有东西都在村长家】,东罗补充【包括阿福】。
阿福张大嘴巴,一张纸条从他的嘴里掉了出来,他如愿地吃上菊花酥,任由纸条被东罗拿走。
纸条上面画着一朵花。
“这是什么花?”
“梅……花……啊……”
“为什么要画梅花?”
“她……她的……名字……有梅……”阿福诚实地说,看样子还想要东罗手里的菊花酥。
东罗坚决不给,一口把它吃光。
阿福的眼神变得幽怨,发白的眼珠像要掉下来。
“她?你的爱人吗?”
“你……知道……?”
“不知道,不过你阿爸现在在找你的爱人。他想把她变成你的新娘,和你拜堂成亲。”
阿福愣了愣,“不要……”
东罗惊讶:“你不要她做新娘啊?”
阿福摇头,他的头因为长期没摇过,摇了几下就一副要掉下来的样子。
东罗好心地帮他托了一下,阿福的头得以保住。
“我死了……啊……”
“哦,”东罗拍了拍手里的碎屑,“你死了不需要娶新娘。但是郝三觉得你需要,所以在找新娘。”
阿福愣愣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你不能让他放弃吗?”
“不是……谁……许愿……谁才……能……放弃……吗……”
东罗沉默了一下,确实是哦。
“你还有别的证据能证明你的新娘是谁吗?”
“找……出……来……不……就要……娶了吗?我……不……告……你……”
“行吧,反正天星让我偷日记本我偷到了。”
东罗说着,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菊……菊花……酥……还有吗?”阿福有点不舍得她离开。
“没有了,”东罗摇摇头,“你最后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
“你的恋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阿福的眼珠子彻底掉了下来,滴答滴答地滚到东罗的面前。东罗拿起来一看,发白的眼瞳里藏着一个长发女孩的背影。
阿折:恭喜夏希改名成功。
夏希:(表面平静)谢谢(背后尖叫跑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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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阿福的新娘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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