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今日死亡人数：0
叮——
东市今日死亡人数：1
叮——
东市今日死亡人数：5
叮——
叮叮——
东市今日死亡人数：10
东市今日死亡人数：15
东市今日死亡人数：50
——
“嗬——”
黑暗中，车子突然抖动了一下。
东罗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车子里。她听着起起伏伏的喘气声，意识到大家似乎是同一时间醒来的。
他们成功离开了邪域。
东罗低着头，默数了十个数，等其他人的呼吸平缓下来后，她才缓缓地开口：“你们早就知道我是山神了，对吗？”
感受到旁边的风园身体僵了一下，东罗转过去看她，黝黑到看不清对方五官的环境里，两道视线冷不防地撞在一起。
窗外是飞速而过的街景，只有车子里的气息是凝固的。
东罗懂了，他们确实早就知道了。她干脆地缩回自己的座位里，强硬地梳理着脑海里所有的线索。
怪不得村子里的人都那么喜欢她，怪不得她那么喜欢村子，原来那是她的家。
怪不得一开始大家对她那么防备，原来是因为她是山神。
怪不得方天星在方天河遇害的时候向她许愿，原来也是因为她是山神。
怪不得蓬江一开始没有说关于山神的事情，原来更是因为她是山神。
好多怪不得。
怪不得蓬江说她在邪域里无所不能。
怪不得。
车子里静悄悄的，连一向聒噪的金旷都没有说话。东罗是最后一个到的，也是第一个下车的。
临下车前，她忽然拉住了风园的手，和她说：“你那么聪明，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套别人的话？”
“我现在的感觉……好像是痛苦。”
——
东罗下了车，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她站在原地，仔细地看了看四周。这里和离开前一样春光明媚，四季如春。
她眨了眨眼睛，往回家的方向相反的路上走，她看到上面有一座山。
有一座很高的山。
东罗去爬山的路上遇到了很多便利店，但是里面都没有番茄味的泡面。
她问老板，老板却只是一脸嫌弃地挥了挥手。
“我们不卖这么难吃的东西。”
东罗点了点头，咬了一口包子就继续往山上赶去。
她爬了很久，大概也没多久，天色很快就暗沉了下去，她起初还会害怕看到黄昏的霞光，但后面想想，她的家没了，黄昏也不是最危险的时刻了。
她爬到晚上九点，终于爬到了山顶。
她挑挑选选，选了一颗平整的石块坐了上去，拿出买好的饮料，盘好腿，在等待着月亮。
山顶很荒凉，也许是没有人来管理，上面只有几棵光秃秃的树。弯折的枯枝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边缘很模糊的悬崖。
东罗从晚上九点等到凌晨四点，再等啊等，等到了早上九点。
没有月亮的天空升起了熟悉的太阳，又是春光明媚的一天，又是万里无云的一天。
东罗像是憋了很久的气，在看到太阳的那一刻，忍不住吐了口气。她拍了拍自己的腿，又从山上走了下去。
她走回了家附近，看到水族馆的老板还在看着电视，她忽然想到自己不吃饭也不会死的鱼。
她再往前走了几步，看到用扇着蒲扇、卖着花的老婆婆，忽然想到了自己永远不会枯萎的花。
然后她再走几步，就看到了站在前面的蓬江。
蓬江和第一次见面一样，穿得干净整洁，他站在那里，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之下，但表情却晦暗不明。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她想了想，和他说：“我好饿。”
——
东罗和蓬江又坐在熟悉的位置上，东罗面前又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但它不是番茄味的，也不是泡面。
她吹了一口热气，然后和蓬江说起看不到月亮的事情：“好奇怪哦，为什么在邪域里可以看到月亮，回来反而就看不到了。”
蓬江愣了一下，问她：“你昨晚去看月亮了吗？”
“嗯，去一座山上看了。你呢，你看月亮了吗？”
蓬江：“没有。”
“我们都看不到月亮。你说，月亮一定会存在吗？”东罗吃了一口面，问他。
蓬江垂下眼睛：“我觉得会存在。”
“也对，除非造物者把它忘了。”东罗用筷子绞着面，表情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她又问蓬江：“你觉得花一定会谢吗？”
“东罗？”
“我的花还没有谢，我给它换了好几次水，它没开的还是没开，开了的还是没谢。我去问阿婆，阿婆问我为什么非要花死。”
“我的鱼不吃饭也没死，我给它喂了好几次饭，它一点都没死，还是生龙活虎的。我去问老板，老板说……”
蓬江不由地直起身子，忐忑不安地等着她的下文。
东罗却笑了一下：“老板说什么我忘了，反正就是说不吃饭还能活着也挺好的。”
蓬江：“……是挺好的。”
“然后就是，”东罗又开始说话，“我没有在这里找到番茄味的泡面，我昨天去找，老板说不卖那种难吃的东西。”
蓬江低头喝了一口苦涩的咖啡。
东罗冷不防问他：“那我之前天天吃的泡面从哪里来的呢？”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她。东罗在上个邪域里似乎过得还不错，脸颊长了一点肉。她的眼睛比之前的更有神采，不再像是一个没有意识的人。
至少现在看起来，她的眼神藏着很深很深的疑惑。
但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东罗也不在意，她继续问着：“我的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
“租的。”
“租金多少？”
“……一千元吧。”
“我怎么给的呢？我打工吗？可是你说过我很穷，要每天都吃番茄味的泡面。”
蓬江：“……”
他苦笑了一下：“连你也学会套话了？你好像比之前聪明了一点。”
东罗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一把银色的餐刀，然后将它抵到了蓬江脖子的血管上。
刀刃对着自己，刀柄贴着蓬江。
她少见地带有情绪地问：“如果不套话，你能告诉我真相吗？到底什么是真的？”
“我的花是真的吗？我的鱼是真的吗？”
“老婆婆是真的吗？老板是真的吗？还有何伯，是真的吗？”
蓬江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时候，他会这么有负罪感。他似乎被东罗的问题压得直不起腰，也不敢继续看她的眼睛。
他沉默地坐在原地，渴望着东罗会自己放弃。
“这一切是假的，对吗？”
一块砖瓦毫无预兆从屋顶上掉了下来。
东罗收回手，重新坐回椅子上。
在她的背后，一块砖瓦接着一块砖瓦，开始像像素方块一般瓦解、崩溃、坍塌。
“我看到山神了，她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她说东罗村是我们的家，我们是山神。如果她是山神，那我呢？”
“夏希曾经说过邪域里一切的邪念都是因为山神，所以我才是那个罪恶的源头，对吗？安妮、曼莎、宋念可、邓小南、徐惠兰、还有……郑梅。”
“真的是我害了她们吗？可是我那么喜欢她们，我为什么会害她们？”
蓬江的喉咙像是被柠檬汁堵住了，又酸又涩。
她再问：“如果我是山神的话，我们之前认识吗？你知道我什么爱吃不爱吃，我们是好朋友吗？”
蓬江的情绪濒临崩溃。他感觉不到氧气的存在，他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烤的苹果，却连一点可以拿出来炫耀的香气都没有。
他几乎是哀求着说：“别问了。东罗，别问了。”
“我是什么？你的计划又是什么？”东罗终于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蓬江痛苦地开口：“我们的计划叫弑神计划。我们打算把山神的善念引出来，把人类的情感教给她，然后再……”
“引导她去解决邪域里的邪灵和……山神本身。”
东罗恍然大悟，她看着蓬江，忍不住问：“所以，你们一直夸我、夸我善良、夸我厉害，就是为了让我以后欣然赴死……”
“对吗？”
砖瓦掉落的速度蓦地加快，在咖啡厅空荡荡的屋顶上，是一片没有云朵、天空、动物、静物的纯白色穹顶。
“原来我在第二层。”东罗看着那里，喃喃道。
第一层是现实世界。
第二层是蓬江的虚假世界。
第三层是邪域。
原来她从来没有到过第一层，她一直都在第二层里，过着虚假又甜蜜的生活。
她的花不会谢，她的鱼不会死，她的世界永远都是晴天，她身边的人永远在夸她。
但都是假的，只有这一层白色的穹顶是真的。
蓬江也跟着她看上去，周围他所创造的一切已经分崩离析，那些曾经夸赞过东罗的人，那些曾经的老板娘、客人与服务员，像游戏卡顿的npc一样停在原地，露出清晰可见的马赛克。
蓬江想起和东罗的第一次见面，他说：“不是。”
东罗问：“什么不是？”
“你印象里的第一次见面，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们早就见过很多次了，东罗。”
“我们见过，很多很多次了。”
蓬江：沉默不是代表我的错~
东东：我的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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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友好的城市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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