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江战战兢兢地坐在云蓬道长的旁边,看着周怀城体贴地为东罗介绍圆桌上的每一个人。
此时他正介绍到刚刚第一个让座的男人,“这位是东市夏家的家主,夏丛霖先生。他主要管理东市,所以最近东市频发的怪事,都是他在协助管理。”
东罗看了夏丛霖一眼,正好和他小心翼翼审视的眼神碰上了,后者瞬间挪开了视线。
“你就是夏希的父亲?”东罗问夏丛霖。
夏丛霖既怕又惊地重新看向东罗,摸了摸日渐荒芜的后脑勺:“夏希……我似乎没有儿子叫夏希,山神是不是记错了。”
东罗说:“没有记错,是我给他取了个新名字。夏儿以后就叫夏希,好不好?”
夏丛霖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骂着你都这么说了还能不好吗?
面上却是顺和地笑着,连声说:“好名字,好名字。”
然而到第二个让座的白袍男子。
“这位是西市风家的风恒长老,他们是远古女娲上神的后人,拥有感应能力。而在近代,他们甚至发展到有了搜魂的能力。你的魂,就是他们风家圣女风园搜的。”
东罗愣了愣:“我的魂是风园搜的?”
风恒长老点头:“确实如此。我们本来世代以感应外界的善恶为主,以此躲避战争。但在某次机缘巧合之下,我们发现人的灵魂可以为我们所用,充盈我们的能力,所以也一直在寻找壮大自身的灵魂。”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对方灵魂确定不能经历轮回。”
“那邪域里的灵魂……”
“恰好能够为我们所用,我们也会将他们的奉献上供女娲。”
东罗眨了眨眼睛,想到了邓小南,也想到了周安妮和宋念可。
但周怀城没有继续就着这个话题延伸,他又介绍起下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坐在东罗的旁边,面对刚刚的局面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他一直沉默平静得像水一样,却又隐隐藏着波澜。
见周怀城提到自己,方知州温润地笑了笑,并对着东罗伸出手。
“你好,我是方天星和方天河的父亲,方知州。”
东罗听到方天河的名字有一瞬间的失神,她紧紧握住方知州的手,像是要把自己的温暖都传递给他。
“对不起,没有好好保护方天河。”
方知州拍了拍她的手背,表现出一副大度的样子:“没关系,我知道你也不想的。”
“嗤……”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东罗松开手,往回看,发现是拿着佛珠的男人发出来的笑声。
她不需要周怀城的介绍,一下子就能认出来:“你是金旷的父亲。”
金鹤羽冷漠地抬起眼,轻点了一下头,算是承认。
“他是南市金家的掌权人,金鹤羽先生。”
东罗指了指他手上的佛珠:“你念佛的还会来道观吗?”
金鹤羽数珠的动作一顿,将佛珠串回手腕上:“我是礼佛还是修道,和你都没有关系。”
东罗认同地点点头:“嗯嗯,你果然和金旷好像哦。”
周怀城没有让东罗把关注过多地停留在金鹤羽身上,他托了托黑边眼镜框,对着东罗郑重其事地说:“你好,我是周怀城。”
东罗见对方正式起来,也跟着正经应对:“他们主要管理东南西北四个城市,那你管什么?”
“我什么都不管,我负责攒局。”
“攒局?”
周怀城讳莫如深地说:“我负责攒起这个捕捉你的局。”
“为什么?”
“为了找到我的女儿,和我的妻子。”
“所以你们组建了一个计划,叫弑神计划。”
周怀城坦荡地承认,语气温柔又平静:“弑神计划,即是杀山神计划。杀的,就是你。”
蓬江没有想过他们会这么坦率,也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的椅子只留了六张。因为对他们来说,东罗从来都不是客人,她是这个世界的闯入者,也是他们要手刃的异类。
她是猎物,是待宰的羔羊。
感受到徒弟的焦灼,云蓬道长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冷静下来。
“师父……”
“一切皆是命。”
比起蓬江,东罗接受得很快。似乎从一开始蓬江透露出弑神计划这四个字后,她就迅速地接受了自己是刀,也是鱼肉。
“所以你们把我搜过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让我去杀了我自己?”
周怀城难得皱了皱眉,“这么说没错。但在你杀自己之前,我们需要你去清理残留在邪域里的念力。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在这个邪域后,你的影响力有所减少。”
东罗脱口而出:“没有。”
“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周怀城推动着圆桌上的盘子,掀开盘子上的盖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份数据报告,上面赫然写着:东市的死亡率重新有了增幅,一天内竟死五十人。
他将报告递给东罗,东罗看了一眼,惊呼:“死了这么多人?是我做的吗?”
方知州摇头:“没死的人,才是你做的。”
“什么意思?”
周怀城说:“东市已经半年没有死人了。”
“那不好吗?”东罗不理解,“不死人不就是很好的事情吗?”
云蓬道长不以为意:“生老病死,乃人必经之路,若是强行破坏,则会颠倒天理。长生对于一心求死的人而言并不是好事,强行耗着对于久病不治的人而言更是坏事。”
周怀城补充:“半个月前,一个男人在开车途中发生了车祸,头和身子被撞飞两地,但现在他还在医院的ICU病房里。”
东罗明白了,“他还活着。”
“没错,但幸运的是他昨天死了。从你们离开邪域的那一刻,他终于得到了解脱。这也侧面说明了,你的影响力在减少。”
周怀城轻声问东罗:“这是从没有发生过的。哪怕是解决第一第二个邪域后,这个数据都没有改变。你能告诉我,你们在邪域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知州沉重地叹了口气:“是啊,你们在经历第三个邪域时,和前面两个有什么不一样。能告诉我们吗?”
东罗思考了一下,她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轮廓都和自己认识的伙伴大致相同,可又不是他们。
她说:“解谜的过程不一样,前两个都是正常的解谜,把域主想要的东西给他们就行。第三个是靠规则解谜,然后……”
他们异口同声:“然后?”
“然后我们没有给域主想要的东西,我们逼迫域主撕毁了愿望。”
方知州一怔,随后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
金鹤羽淡淡地瞥了方知州一眼,冷漠地开口:“所以你们并没有实现域主的愿望?还能这样子破题吗?”
周怀城倒是恍然大悟:“如果是这样,那接下来的任务也应该是用撕毁域主的愿望来破题。毕竟,我们很大程度上怀疑这次域主的愿望是——没有人死亡。”
确实,东市三个月没有一人死亡,这很能说明愿望的问题。
而东罗因为撕毁了愿望,失去了来自郝三对她的信仰和念力,从而让本体遭受到念力的流失,实现愿望也力所不逮。
所以解决山神影响的关键在于减少人们对山神的信仰,致使山神念力减少,这个思路是对的。
而让山神的切片去感受人的逻辑思维和情感,然后打击自己建立的信仰之国,也是最直观的,最省力的。
金鹤羽和方知州同时瞥了神态慈祥的周怀城一眼,双双沉默了下去。
东罗还在吃着橙子,感受到周怀城的视线,她疑惑地看过去:“继续说啊,我在听呢。”
他给东罗掰了个橙子,橙色的汁液顺着他的掌纹流到他纯白的衣袖上,沾染了点点污渍,但他却视若无睹,继续掰着。
“所以下个邪域需要你直接到现实的医院里去,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域主又是谁?”
“最好,撕毁他的愿望,减弱你的念力。”
周怀城要将橙子放到东罗的碗里,却被她用勺子挡了回去。
“不吃了。”
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直到东罗打了个嗝。
“我想吃肉,不想再吃橙子了。”
他才恢复一开始的神态,慈爱地叫人上菜。
这一顿饭吃得夏丛霖惴惴不安,他连夹菜都只敢夹面前的菜,偏偏轮到他的都是一些菜叶子,半点荤腥都没有。
饭局持续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他走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山神和周怀城,见他们两个人在交谈,就连忙走出了道观。
道观的外景和其他道观一样古朴大气,但细看钟楼上敲钟的工具早早从真人换成了电子木桩。只要后台操作一下,就可以敲响钟声。
夏丛霖不想在这里停留,他发现这里的怪事是越来越怪,阵势是越来越大。他明明只是一个没落城市的掌权人,忽然就卷进了山神这种光怪陆离的事情当中去。
为了保命,还是走为上计。
夏丛霖脚下生风地上了自己的车,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自己胸脯后吩咐司机赶紧开车。然后正当他旁边的车窗即将关上时,两只手牢牢地扒着车窗,一张脸就死死地贴在玻璃上。
“哎哟!”夏丛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是东罗,他吓得更厉害了,哆嗦着手去把车窗按下。
“山、山神大人,您……您有何贵干?”
“你是要回家吗?”
“是、是啊。”
“我也去。”她边说,边打开车门,“可以吗?”
夏丛霖看着她开门的阵仗,心想不可以也得可以。
“可以可以,欢迎欢迎。”
东罗如愿地坐进了车。坐在她旁边的夏丛霖却更加忐忑,他小心翼翼地和她拉开距离,生怕待会儿发生什么异变,自己逃不掉。
比起夏丛霖的忐忑,东罗却陷入了沉思。
五分钟前——
她问周怀城:“刚刚你说风家可以搜到不能轮回的魂,那安妮和她妈妈的魂,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
“也是风园找到了哦?她很厉害。”
周怀城不置可否。
“她们现在在哪?”
“在你熟悉的地方。”周怀城说,“谢谢你作为第一批住户的体验反馈。”
东罗今天第一次皱眉,她不喜欢那个地方:“那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花是假的,鱼是假的,她们不会喜欢的。”
“以后会完善的。”周怀城笑着说,语气有点疏离。
“她们不会的,至少在我看来,这里并不开心。”
“你不懂,”周怀城打断了她,“你根本不会懂这一切来我来说有那么的珍贵,你也不会懂一家团圆的幸福。”
“当然,如果你懂,也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不是吗,伟大的山神大人?”周怀城温润的面具有些破裂,他的眼里藏着痛和恨,直击东罗的心。
“所以是因为我不懂,才会造成这一切,你才会开启弑神计划,对吗?”东罗懵懂地问。
“不是,”周怀城不假思索地说,“哪怕没有造成这一切。光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我就想杀了你。”
“我没有很伟大的心思,我只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想杀了你。”
“我可以牺牲一块地、一座城,甚至更多。我只想杀了你,东罗。”
你所有的罪恶和我无关,只是因为害死了我的女儿而在我这里罪犯滔天,不得不死。
无论你是人,还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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