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上京东市鹤鸣楼。
陆沅奉了沈郁之命暂留东宫，故而沈郁跟着周忱二人出了宫，赶在饭点来到这上京城内最豪华的酒楼门前。
“这里就是你们权臣世家们常来的酒楼？”沈郁问着，悄悄抚了抚咕咕乱叫的肚子。
东宫上值太早，每次天不亮就起床用早膳，以至于方才回到殿内睡觉，没多久就饿醒了。
“此处虽不是上京最繁华的酒楼，但因内里豪华、菜品精致，故而权贵世家子弟往往多来此……”周忱无奈问道，“国师您确定线索就在此地？”
沈郁点点头，解释道，“既是权臣世家云集，那便是距离谣言源头不远了。”
当然顺便尝尝好吃的。御膳房的菜虽多，但是端来的时候都凉了，再精致的菜都失了风味。
周忱听了却觉得大有道理，点点头便要入内。
正巧酒楼掌柜出门迎客，见了周忱，立即热情迎了上来，“这不是周大人吗？您好久不来咱们鹤鸣楼，今儿真是蓬荜生辉啊。”
沈郁心中顿觉好笑，这周忱确实是个名人，怎么在上京走哪都有人认识他？自己找他帮忙查案，果然是再适合不过了。
春节刚过，像此类达官贵人云集的酒楼依旧是客满为患。但像周忱这样身份贵重的客人，掌柜自是不敢怠慢，故而殷勤道，“今儿包间本是订满了，不过周大人身为贵客，还是请跟小的到天字一号雅间来吧。”
周忱点点头，本欲随掌柜的往雅间去，突然想起此行目的，还是坐在宾客密集，人群往来的位置比较好。于是改口道：“不必了，就在楼下为我们寻个清雅的小隔间便是。”
如此一说倒教掌柜的犯了难，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
恰巧此时一行人进了酒楼，均是衣着华贵，气质不凡。
“掌柜的，带路……诶？这不是周忱周大公子吗？”为首一人正张罗着，一侧头便认出了周忱。
“周大公子可是大忙人啊！今日怎的如此有闲情逸致到鹤鸣楼来吃饭了？”
“是啊是啊，难得见着，不如一道吧！”
周忱似是没想到遇见一帮子熟人，定睛一看，原是各国公府家的小少爷们。
凤临朝女尊男卑，男子不能入朝为官，因此这群小少爷常聚在一起吃喝玩乐，倒也不觉无聊。周忱儿时与他们也常在一起玩耍，随着东宫事务渐多，便也见得少了。
今日在鹤鸣楼偶遇，周忱想想都知道一定又是一阵七嘴八舌，对于探听线索而言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但此时带着沈郁一道，他正犹豫该如何说，便听见人群中有个小少爷发现了沈郁，问道，“周大公子今日是有公干吧？旁边这位不知是哪位大人？”
周忱还未开口，沈郁就开口主动道，“我是他的堂妹，近日方才进京来探亲。不知各位可否带我一起？”
堂妹？这谎话有些蹩脚吧？
周忱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变得十分古怪。他偷偷看了沈郁一眼，见她依然是一脸淡然自若的样子，丝毫没有一点撒了谎的不自在，不由得心里又是佩服了一会。
只是这话既出，他不好反驳便罢了，但也觉得不好接话，只好板着脸点了点头。
众人听了更是惊奇，“什么堂妹？没听说过周家还有堂妹呀？周家其余几支不是都在沙场上牺牲了么？”
有几个知情的人如此说着，眼光在二人之间逡巡，似是要辨别二人是否真有什么血缘关系。
“噢，我是堂兄父亲……那边旁支的亲戚，算上也隔了好些代了。”沈郁面不改色，继续解释道。
这下不止周忱，其余人也开始面露奇色。
只因众人皆知，这英国公府可是没有内眷的。
周忱自小便只有英国公周嬅这个母亲，从未见过其父。而周嬅对此事从来闭口不言，因此这个话题从来便是个禁忌。
如今沈郁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此话，大家都噤若寒蝉。还有个别胆小的，伸着头张望了一圈，唯恐有心之人听去，将话传到英国公耳中，那雷霆震怒就不是他们这些小少爷承受得起的了。
不知是谁打破沉默，哈哈一笑道，“还站在这干什么？快到雅间去呀，我可是饿坏了。”
众人一听如蒙大赦，赶紧簇拥着周忱和沈郁二人，风一般刮进了雅间。
待到众人在雅间坐下，伙计入内招呼问道，“各位公子，今日还是老样子，先来本店上好的松醪酒吧？”
伙计似是没想到一群男子的雅间里竟有一名女君，不由问了话后看向沈郁。
周忱一听刚想说些什么，但见沈郁听到有酒，眼中分明是亮了一亮，只好又闭了嘴不做声。
沈郁确是有些开心了。
宫宴那日因孟监正闹了半晌，都没怎么好好品酒来着，这会倒是得了机会，可不能错过。
沈郁如是想着，下意识点点头，说道，“那先来上两壶。”后似乎想起什么，看向身边周忱，“体贴”问道：“堂兄，你还是喝茶吗？”
如此一问，倒叫周忱有些惊讶了。尽管这体贴自然是做戏给旁人看，但自己爱饮茶这事竟是被沈郁注意到了。他顿时心下感叹国师之细致非比寻常。
但他点点头还未答话，便有人抢先回道，“如此我倒是真信了你俩是堂兄妹了，周忱爱喝茶这事，不是咱们这些自小一同长大的可不知道。”
众人听了也纷纷笑着称是，又有那胆子大的揶揄道，“要说亲近，咱们可还是比不过皇太女殿下了，谁不知周大少爷与殿下情分非比寻常啊。不知周家堂妹你可知晓？”
又是这一说？
沈郁一听，心中暗自皱眉。
自入京以来，但凡提到周忱的，都难免提到此话。若二人真只是普通青梅竹马也就罢了，但这几日她观察着，周忱为东宫不可谓不尽力，凡事都亲力亲为。
她有心想为周忱正言两句，但考虑到此行本来目的，心念一转，答道，“是么？我远离上京倒不知这些。只是我瞧堂兄与旁人不同，宫内事务都十分上心。忙了这些日子才好不容易跟我一起出来散散心。”
大家听了倒也不以为意，嘻嘻哈哈地说着，“周忱这人自小就是如此假正经，确实难得出来一聚。”
沈郁听了仍觉不妥，悄悄向身侧望去，只见周忱置若罔闻，端了伙计送来的茶小口啜饮。
她想了想，正待要与周忱交谈，就见方才为首的锦衣公子持了酒盏走到周忱身边。
“周大公子，往日觉着我们相差甚是悬殊，也甚少有机会与你交心。如今皇太女殿下失踪，你一定很难过吧？不若我们兄弟今日一番畅饮，一醉解千愁！”
沈郁看着二人，锦衣公子面上似乎确有同情遗憾之色，但眼神中却隐隐透着些幸灾乐祸。
她心下不平，周忱是我找来当冤大头帮忙干活的，不能老实吃个饭、聊个天，透露点线索吗？你是个什么人，竟也在此冷嘲热讽起来了？
想到这里她执着酒杯“挺身而出”，起身应答，“堂兄不喜饮酒，我来敬这位公子一杯！感谢你对堂兄的关心！”说罢一饮而尽，看向那名锦衣公子。
“这……”锦衣公子嘲讽不成反被灌酒，碍于面子只好喝下，尴尬笑道，“出门靠妻主，在家靠姊妹。不愧是周大公子，可真是比我们幸运多了。”
周忱听了这话更加不快，但面上未显。端起面前的酒杯也饮了一口，悠然道，“周某身在朝堂亦是身不由己，或许比诸位更知男子不易。”
旁边一名较为瘦弱的华服公子原本一言不发听着，只关切地看着周忱那边。听闻周忱如此说，他面色微微动容，赶紧招呼了左右友人前来打圆场道，“今日难得一聚，不谈这些旁的，快来一醉方休！”
“对对对，周大公子我们来喝一杯！”
“周家堂妹，在下敬你，日后入仕可不要忘了我们！”
说罢便是一呼百应。这倒也不稀奇，男子本就不能入仕，在此说再多也是无益。
再者周忱本就身份贵重，就算同为权贵世家，英国公府也不是能轻易得罪得起的。他日若是皇太女殿下回京继位，立他为君后，今日得罪过他的人岂能有什么好处？
如此想着，众人又你一杯我一杯，推杯换盏饮了多时方才罢休。
沈郁便在一旁饮酒看戏半晌，见周忱不过喝了方才一杯，就一直沉默着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她不禁凑了过去，悄声问道，“你还好么？”
若是喝多了，一会自己可扛不回去他。
周忱低着头摆了摆手，额发将他面容掩盖，影影绰绰看不见表情。
沈郁还要再问，只听见方才好心解围的华服公子又开了口。
“你们可知近日陛下召了一女子入宫，封为国师？”
周忱低着头恍若未闻，倒是旁人应和着道：“略有耳闻，那又如何？”
沈郁也未答，捏紧了手中酒杯看向那人。果然看见他因饮酒面色微红、眼神迷离，而后一字一句说道，“今日我从家中出来，听见一则重磅消息！”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堂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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