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苑。
沈郁与周忱告别后,一路返回皇宫回到殿前,恰碰见陆沅满脸关切地迎了上来。
“国师大人您回来啦,可用过饭了?谣言可查明来源了吗?”
她出声安抚一番,说了句“已有线索,无须担心。”
陆沅见她面色如常,似乎真没什么大事,倒也放下心来,只说道,“今日您走后又闹腾了片刻,无人愿留在宫中值夜了。最后是杨申杨大人说还有些公务未处理完,才了留下来。”
沈郁点点头,杨申此人虽孤高倨傲,但对待交办的公事还算尽心尽力。皇陵一案想必不日就能查出眉目。
当务之急倒是要找到密信,方能想出与那始作俑者抗衡的法子来。
想到这里,她照常屏退了内侍,独自在房内坐了下来。
与其想太多,不如用些简单直接的法子。她如是想着,将左手从袖中拿出,伸展了手掌朝向自己。
平日里物件若丢失了,用小六壬自然是最便捷,只需一只手便可得到解答。
此法将手指六个指节依次代表“大安”“流连”“速喜”“赤口”“小吉”“空亡”六者,分别代表所求之事的吉凶、方位、后果等。
念起发问时,将年月日时辰数在手的六个指节数下来,又分“婚财病官失行”六类,依次数罢得到结果。
入京第一日,她在街上遇到的那位算命大叔所说的“赤口”,便是由小六壬推演而来。
而在梅苑时,她为陈笙算的那卦“赤口”,也是依着当日的时辰,占了“出行”一事得到的意象。
她看了看屋内的日晷,心中念着失物,不过掐指三两轮,便得到“速喜”一答。
“速喜喜来临,求财向南行,失物申未午,逢人要打听。官事有福德,病者无需恐。四宅六畜吉,行人音信明。”
速喜主吉,方位在南方,且有时机已至、吉事立来之意。
得此卦象,沈郁心下稍安,又想起,皇城南方。
她与周忱告别后,便是一路向东回到了皇城。皇城正南方,那便是勋贵权臣所居住的中坊了。
方才宁国公世子所说种种,都使她觉出异样来。东宫谣言尚且不明晰,何以宁国公母女知晓如此详细?
除非是宁国公本人,或是与她过从甚密的某人指使……
如此说来,恐怕又与某人脱不了干系了。
她想起英国公周嬅,便不由想起周忱。
也不知他回府后能否探听到什么消息?
不过也罢,他再刚正不阿,身为英国公之子,怎么也不至于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怀疑起自己的母亲。
沈郁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想到今日在外饮酒逛街颇有些疲惫,还是早些洗漱歇息,明日起床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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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英国公府内。
周忱沉默走回自己的东侧院内,耳边还回响着方才宁国公与母亲的对话。
松泉见他面色苍白,魂不守舍的样子,颇为担心地上前问道,“少爷身上哪里还不舒服吗?可需要叫大夫来看看?”
周忱自知方才之事不能同任何人说起,只得摇了摇头,“方才有些难受,便到后花园去转了转。许是在湖边吹了风,一时有些不适,我去躺会兴许便好了。”
松泉只得应了声,拿来提前备好的热水毛巾,伺候他梳洗躺下。
“无事不要叫醒我,今日你也去外间守着吧。”周忱满怀心事地嘱咐了一句,便面朝床内闭目不言。
宁国公此番与母亲密谈,已然做实了此事是二人合谋所为,且母亲还是事件主谋。她亲自找人仿制了应真先生亲笔信,还打算于后日将信呈给陛下。
母亲是否与沈郁师父过去有何误会?
亦或是,她得知沈郁接管户部,恐皇陵一事又有进展,这才用此事以示警告?
不论如何,都得设计将那信拿了来,不可让陛下亲眼见到。
想到这里,他起身将内间朝着院后的窗户推开。
“少爷?”守在外间榻上的松泉听见动静,出言询问,“可要小的进来伺候?”
“不必,”周忱低声应道,“屋子里碳火旺了,有些闷。我起来开个窗。”
不知在床上静静躺了多久,外头仆从已无来往动静,唯有松泉平稳的呼吸声。
周忱默默起身,望向窗外,只见明月高悬,映着星辰都暗淡了几分。
他随手拿了件衣架上的衣袍,披了欲往外走,却一时顿住了脚,想了想回头从内间窗户翻了出去。
此时府内一片寂静,周忱趿着家中所穿的缎面软底鞋,屏气凝神一路穿过正院中庭,钻过一道小垂花门,便到了西间第三道院子自己的书房。
而母亲的书房便在这前面的第二道院内,往日母亲返回自己卧房并不从这边经过。故而周忱想到,从自己的书房借道接近母亲书房,再隐秘不过。
如此想着,他在自己书房外头站了片刻。此时已过亥时,府内不当值的下人早就歇息。
而前面母亲书房的灯火方才熄灭,他静静听着,随着关门声与一阵脚步声,二道院也回归寂静。
母亲本身为将军,现又入阁身为文官之首,能得此成绩,凭的绝非阴谋诡计或强势威压,而是日复一日的宵旰忧劳、夙兴夜寐。
每日寅时起便赶到皇宫内上朝,又到内阁当值至未时。回府后便是与同僚交际往来,晚饭后在书房内处理文书、收写信件直至亥时、甚至子时方入睡。如此辛劳,从未变过。
因此周忱自小便以母亲为自己的榜样,以母亲之勤勉时时严格要求自身。
而母亲今日也是如此,近子时才终于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
若是以往,周忱必会到书房外向母亲问安,叮嘱她注意身体。但此时此刻周忱心中五味杂陈,静静地独自立在三道院内,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约莫一盏茶功夫,西间已无其他人,下人掩了院门,也都回到前边下人房休息。
周忱轻手轻脚将两院之间的侧边小门开了道缝,来到周嬅的书房前。
周嬅的书房乃是一栋二层小楼。
一层隔了正厅与东西侧间,正厅摆了些座椅几案,供周嬅与亲近同僚共议朝政事宜。东侧间则是沙盘与舆图,周嬅因是行伍出身,现今虽不执掌兵部,也卸下了大将军一职,但依旧保留了时常研究舆图、沙盘推演兵力布局的习惯。
西侧间则是一扇大木书架,存放了一些寻常用的书册,以及上到二层的楼梯。
周忱一步步悄声拾阶而上,来到自己亦不常踏足的书房二层。
二层是周嬅私人办公之处,布置陈设较一层更为简单。
靠墙是一些摆放悬挂着文玩书画的多宝阁,正对着中央一张宽阔的黄花梨书案,书案上头摆着笔墨纸砚同一些文书信件。
书案旁是一座八扇的紫檀镶白玉镂雕山水围屏,隔出了一道内室。
周忱只草草环视一圈书案,见书案上除笔墨等物之外,堆放着些从宫中抄录回家的公文,以及各色信封装着的信件。大多都是母亲结交的同僚好友,因在京外任职,便只得用信件时常问候一二。
他简单将桌面上的信封查看了一番,上头多写着“周大人亲启”,有些字迹他却也是见过的,均是母亲多年好友。仅一封压在底部的信,上头除“周大人亲启”字样外,还由信件主人亲手绘了朵小小的、周忱没见过的花。
母亲未曾婚配,这些年来爱慕者也不在少数。不知是谁如此大胆,竟还将这种信送到母亲这里。只可惜母亲从未对此事上过心,这番定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周忱心下无奈一笑,便绕过屏风径直走向内间。因先前听见母亲所说,那伪造的密信放在内室隐秘隔层,他便左右打量起来。
内室里陈设简单,只一床花梨木小榻并一张小几,日常供周嬅在工作之余更衣、休憩所用,有时若是太晚,周嬅也会歇在这里。
除此之外,便是一张小小茶案,上头摆了些汝窑瓷茶具同一架多宝阁,所放的也只是些小茶罐、茶壶等物。
周忱见着陷入沉思,若是隔间,应当有甚机关才是。他坐到花梨木小榻上,伸手抚向榻沿扶手处。
若我是母亲,我定会将机关放在最令人安心之处。
如此想着,他看向放有瓷枕那头,仔细在黑暗中寻摸片刻,果真在扶手底部边缘找到了一处松动的木楔。
他轻轻吐了口气,将手收回攥紧了衣袍边缘。
黑暗中他能听见自己已经乱得找不着频率的心跳声,手心也出了一层冷汗。
若是此处真有机关,见着那封信,坐实了此事乃母亲所为,那又该如何呢?
但不管怎样,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沈国师被平白污蔑,冠上如此严重的罪名。
想到此处,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触碰到那处木楔,用力按了下去。
然后他便听见小榻背后传来“哒”的一声。
他循声摸索过去,果然是一个小屉,里头装了一封信件。
想必就是此信——
还未来得及开心,他便听见楼下传来了“咯吱”一声。
有人进书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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