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躺在床上,磋磨着有些粗粝的被单,许一砚朝窗户的方向侧躺,阴灰的光线打在脸上。
她吸吸鼻子,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接着病房的门被打开,外面的一系列嘈杂瞬时涌入,直到门再次关上,世界重归清静。
杨澈把椅子拖到她床前,许一砚转过身,看见一起进来的四个人。
杨澈、徐国晖,和不认识的警察。
许一砚坐在床上,静静的与杨澈对视。徐国晖则捧着一束花进去洗手间,修剪过后不知从哪找了个花瓶,插好抱出来,放在她靠窗的床头。
许一砚张张嘴,最终没阻止。
杨澈默默等了一会,直到徐国晖停下,他还是没着急开口。
他抿抿嘴,眼睛多是向下看去,很少直视许一砚。
他对身旁的人示意了下。
一名穿着便衣的警察,至少看上去是。他提起一个塑料袋,先是朝着许一砚伸过去,却马上被徐国晖从一侧接过。
“这是……帮您洗净的衣物,包括徐先生的外套在里面。”
杨澈说完,许一砚点点头。“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许小姐……”杨澈站起来,脸上仍是不明情绪,但从语气可以感受到他的认真和诚恳,“是我们麻烦了你。”
“小陈和小李暂时行动不便,我想先代他们同你道个歉。”
说着,他向她深鞠了一躬。
片刻的沉寂中,许一砚直坐着没有动弹,她静默着以视线跟随对方,眼眸下垂又抬起。
杨澈站直,刚刚递东西的那名警察跟着要鞠躬,被他摆手阻止了。
“这是公务以外的。”
他重新坐回凳子。“许小姐,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我这段时间忙案子,不介意的话,请跟他留个联系方式。”
许一砚照他说的跟那名警察交换了电话号码,备注时对方主动说:“叫我小王就好。”
许一砚听了感到心脏疼。“王警官。”
“许小姐别介,我们局里这样惯了。”
杨澈没放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无奈,趁机打趣两句。
“这样名字不会喊重吗?”许一砚声音弱弱的。
“同姓的人不在一个场合时就这样喊,都在的话按年龄,大的喊姓,小的喊名。”
许一砚颔首,不过她也是那种即使知道了对方本名也只会以姓代称的人。
“陈警官和李警官怎样了?”
“没有生命危险,已经在修养了。”杨澈望着她,难得显出几分放松。“说不定会先来探望你。”
意思是会好的比她快。
可实际上许一砚并没什么伤病,她记得自己只是吐了一地。
保险起见,也是体恤民情,杨澈第一时间就带她来医院查探,还特地开了间病房暂住。
说有可能是脑压增高引起的头疼和呕吐,许一砚还没来得及拿片子,等的过程中不小心睡着,再醒来是傍晚的现在。
但由于除那之后再没有什么不适,之前也未出现过相关症状,许一砚对这些形式感到大可不必。
“而且听小陈汇报,你家也不安全,暂住在这里至少有我们的人保护,许小姐就先安心修养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一砚没理由拒绝。
杨澈站起来瞥了眼站在床后的徐国晖,最后朝许一砚笑笑。
他来时带了包括徐国晖在内的三个人,走时却只有小王跟着一起。
房门被轻轻带上,留在原地的那名微胖的男人不为所动,其目光在徐国晖和许一砚脸上来回流转,神情有些憋闷。
他不说话,徐国晖不知道在自己忙什么也不做声,许一砚没有可表示的,就朝他微微点头,也算是在承认他的存在。
那人动动唇,目光掠过许一砚,没好气:“喂。”
无人应答。
“闻七。”
“啧。”
徐国晖是挎了个包来的。他从里面掏出一双运动鞋、两三双棉袜、一套女士内衣、保温杯。
微胖男喊他时他正在一一整理,第一声没应,第二声则马上厉色警告道:“叫徐国晖。”
“都什么时候了,还扮家家酒呢?”
不是来找她的,许一砚便不挂心,她扭头看到徐国晖放在床上的这些那些,妨碍到她躺下休息了。
“老婆,你先用这些对付一天,还要什么衣物和日常用品,我过会回家帮你拿来。”徐国晖却替她有别的担心,“哦哟,现在什么点了……老婆你饿不?”
直挺挺的靠在床头,许一砚微微仰头看他,她还没来得及作声,微胖男当即插嘴:“搞不懂你在自作主张些什么,总之你不能独自进入那个地方。”
“家”被称作“那个地方”。许一砚淡淡瞥向他。
徐国晖看了她一眼。
“不准你这样说我家。”
许一砚皱眉,又转眼望向他。
“大哥,就今天这事有多严重你心里没数吗?”微胖男越发生气,说话时肢体动作丰富,两只手都大幅挥动起来。“我尊重你执行任务时保留个人风格,但这都一个星期了,进展没有,今天又多死了一个人……”
“怎么没有,不是又多钓出一个吗?”
徐国晖把烧好的水倒进保温杯,为晾凉一点就没盖盖子。衣物放进柜子里,新买的鞋并在床下,窗户开了三分之一通风。做完这一切,他冲了个手,扯了张纸巾边擦边不经心的走到微胖男身旁。
“光这一个就害了这么多条人命……”
徐国晖搭上他的肩膀,推着他走:“情绪这么不稳定,你是不是饿了?”
“废话!就因为你干的这破事!害得我中午饭都吃不上,一直在跟总部那边沟通……”
“难怪那么大脾气……走,刚好给我老婆带饭,也请你吃一顿……”
“你少跟我打岔!”
“边吃边说……”
两个人走到门口,徐国晖先把微胖男推出去,然后回头朝许一砚抛了个眼,把门关好。
病房里重新只剩她一个人。
许一砚滑进被子里,躺平了看雪白染着灰尘的天花板,不多会儿又侧过来面窗,望向床头柜上冒着热气的保温杯。
天一半亮白一半铅灰,但总体是暗的。从外面吹进来的风带着点湿漉漉的味道,又生又凉,惹人鼻酸。
她目光最终落在保温杯旁的手机上,便支起身子拿。由于今天没太多使用手机的机会,电量还剩一半。
就这样静默的盯了屏幕良久,许一砚再次直起身来,下床,穿上已经洗净的塑胶拖鞋。
差不多到拿报告的时间了。
坐电梯下到一楼,人流量多了起来,核磁共振室外还排着三到四人长的队伍,哐哐哐的声响从里面溢出,其间夹杂着一些病人的问询吵嚷声,却听不清他们对面的医生或护士回复了什么。
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像自动对所有传入的声音做了混响,许一砚难耐的轻挤了挤脸,刚走到窗口前就排到了她。
“这个,你直接拿单子到那个机子上扫码……哦,我们现在是不提供胶片的啊,你要看成像就自己到手机上搜。”
许一砚有些懵懂的看着窗口后的医生,谁知对方紧跟句“没什么事请先靠边站一下哈”,就连忙喊下一个了。
而对于她说的那些话,许一砚作为一个生活方式略有落后但姑且能跟上时代发展的人,既有一种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的轻松,又有一丝跨出线条外的困惑。
她几乎没到医院看过病,一是身体素质本来也不错,二是小感冒就个诊所吃点药就好对付。有关“看病”的极其繁琐的流程她也是今天才体会——况且这次杨警官带她进的是市区的医院。
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头次来这,居然是进医院。
她不用随时随地就能搜索的智能手机,凭良心说除了这次以外之前哪需要过?但她还是知道那种东西的存在,扫码啊网购啊外卖之类的,学生们在她面前使用过,有段时间为了搞什么微插支付,藿香教过她。
许一砚走到医生指的那台机子跟前,按照上面的指示试着操作,她翻看着单子上蚂蚁爬似的二维码,找到一个方框口,刚要盖上去,忽地被人拍了拍。
“你好……”
她转头,今天有见过的脸。
“啊,许小姐。”
小王确认是她,露出一道腼腆的笑。
“刚刚去病房没找见你。”居然准确的猜到她在这。
“我拿报告。”
“嗯,本来怕你要休息,该我帮你的。”
许一砚不说什么了。跟她交谈时,小王不知不觉挡住机子的半边,尤其是扫码的方框,被他压在屁股后头。
“我来吧,许小姐。”
许一砚捏着条子的手始终悬在半空,她没主动递,对方却理所应当的抽走了。
接下来小王一边操作一边跟她搭话:“我看您用的不是智能机,有需要的话可以借用我的。”
许一砚看着他拿过自己的报告单,并先一步查看起来。“嗯,谢谢。”她说,纸上的黑色印字从侧面看不大清楚。
可他好像没打算还给她。
“许小姐。”小王双手捏着报告单的边缘,脸从纸张上方露出。“恐怕我得带你去医生那边再看看。”
许一砚把下巴抬老高才好看他。
白纸透光,报告单下方密密麻麻写了挺长一条。
她踮了踮脚,像他那样直接把纸抽走,不过因为小王抓的太用力,使得纸边被撕开一道长口。
实在出其不意,清脆的刷拉声将这位一米九的大汉惊的愣了一下。许一砚侧对着他,低头看报告单。
“许小姐……”
都是些看不懂的专业术语,能从字面理解的就是“肿块占位……肿瘤性病变……建议进一步结合增强及相关检查”这一段。
许一砚读完便把各种纸条单子边角对其折在手中。
“是要再看看医生。”她神色平静,似乎在说一件不关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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