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玛花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人生第一次出省,第一次到首都,不是来旅游也不是来上学,而是来找男人的。
程耀说有一个机会,他要去北京,他会成为大明星。
游玛花当时高考失利,在家里窝了三个月,万念俱灰。程耀的话给她编织了一个美梦,他会成为大明星,光芒四射,而她是这颗星星最爱的人。
她做着美梦在逼仄潮湿的出租屋里等程耀回来接她。
然后等到了程耀的杳无音信。
年末的北京好冷啊。
北上进京前游玛花退租的时候,破釜沉舟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除了火车票钱,剩下的钱全用来买一身在老家根本用不上的冬装,结果一出首都西站,北方的风直接把她脑瓜子吹麻了,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如果不是荃姐,以及于放,她肯定在找到程耀之前就冻死在北京街头了。
北方的天黑得早,不到五点路灯就亮了。
游玛花从地铁出来缩着头往小区走,身上还是她在老家菜市场买的那一身冬装,高饱和的明黄色。
游玛花当时买它就是喜欢这颜色明亮,整个菜市场就这一件,独一无二;结果来首都第一天就发现满大街除了黑色羽绒服,就是这个黄,全城送外卖的都是这个色。
游玛花委屈坏了,尤其发现人家外卖员的黄色大棉袄还比她身上这件暖和,她都想去送外卖了,不知道人家能不能也送她一件。
现在她这件黄色大棉袄外面还包着一条浅驼色的围巾,把她整个脑袋都包住了,就露了双眼睛,长度还有富裕,在下巴的位置打了个结。
游玛花不知道怎么区分料子好坏,也不知道外卖员的黄棉袄其实是羽绒服,她的黄棉袄是黑心棉,但她很清楚,于放这条压在衣柜深处好几年都没人翻出来用的围巾比她浑身上下所有布加一起都暖和。
她搬到于放家之后很有被包养的自觉,除了按时陪睡,搞卫生做饭都很勤快。然后就见于放那个本来就是回国后临时住一住的两居室里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乱,而于放点外卖的频率也直线上升。
游玛花不觉得自己迫害了于放的生活条件,于放也没说不让她收拾不让她做饭,她做饭于放不吃也没关系,她自己吃,吃完下楼给人扔外卖盒子也很积极。
包养嘛,服务行业,从业态度要好,要敬业。
走到小区门口,游玛花才想起来自己又忘带门禁卡了,好在她这个造型出门的时候保安就记得她,看她满脸痴呆相地在岗亭前挨个掏兜,保安赶紧开门放她进去,嫌她堵路。
然而没有门禁卡,她还是进不了单元楼,只能蹲在楼下给于放发信息,让他开门。
每个单元楼门外都有集成门铃,但是于放这个小区的门铃跟游玛花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不是每家每户一个按键,按了就会有很吵的音乐,摄像头也会亮。于放家的门铃是一整个电子屏,看着很漂亮,但是一点都不实用,游玛花之前好几次打到总控那边,于放没说什么,她自己嫌丢人,就不爱用了。
消息发出去后好久于放都没回消息,游玛花也不敢给他打电话,就蹲在楼下,靠着身后的玻璃幕墙,揣着手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游玛花眯着眼揣着手快睡着了,背后突然一震,她抬头,看见楼里出来一个包裹严实的姐姐,手上还牵着一条主人同款羽绒小背心的哈巴狗。
那小狗和游玛花对视,打了个喷嚏。
狗主人疑惑地看了游玛花一眼,以为是哪家的住家阿姨进不去家,蹲在门边怪可怜的,手还犹豫地拉着大门,游玛花连忙站起来接手,点头说了声谢谢姐,赶紧钻进门厅里。
首都好人真多啊。游玛花高兴地想。
没有门禁卡,坐不了电梯,游玛花转头就拐进安全通道里。于放家在十六楼,游玛花想正好热热身子,在外面风吹得骨头都冷。
爬到八楼游玛花开始出汗了,就把围巾解下来抱在手上,黄色大棉袄的领子拉链解开,抖一抖,冷风灌进去,激得游玛花一哆嗦,继续爬楼。
爬到十六楼,进到楼道,左右两户人家,于放家在左边,大门是指纹锁,游玛花一个被包养的没资格录自己的指纹进去,抬手要输密码,发现她也不记得了。
她顿了顿,举起的手没放下,敲了敲防盗门。
敲门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于放应该是在家的。
没有人来开门。
游玛花在门口站了会儿,无聊地摇头晃脑,瞥见门口鞋柜前多了一双女鞋。
于放和小洪姐都在家,没听到游玛花敲门也没看手机是因为在谈工作。
两个人都在厨房里,开着抽油烟机抽烟。
于放咬着阿根廷红切,听小洪姐拿着PAD讲大概。
“你爸的意思是综艺最好还是去一个,预热一下,平台团队年轻一点的,你就当去玩,反正不耽误你做其他事。你要是想去专业的音综他也能——”
于放皱着眉,把烟取下来,仰头靠近油烟机缓缓吐烟,白烟就被老款油烟机吸走。
小洪姐愣了愣,忍不住盯着他苍白皮肤下颤抖的喉结,就被他打断了话头。
一口烟吐完,于放随意弹了弹烟灰,“这个就行。”
“哪个?……哦你说综艺。恋综没什么专业性,这还是个旅行类的,剧本估计也不大会有,也行,你就当去玩。恋综比较能吸粉,你适当演一演,做做效果,对你之后发展有好处。”
小洪姐说完就听到于放哼了一声,抬头就看到他脸上有一抹不耐烦。
小洪姐今年三十出头,十来年前入行,给人从最低级的助理做起,现在在于放他爸面前也要被人叫声姐,脾气不好的小孩她见多了。
很多小粉丝就喜欢男艺人这种傲气,少年不羁。要小洪姐说这种人其实是穷人乍富,以前被人欺负,一朝翻身,来不及地刻薄地位比他低的助理乃至经纪人,知道对方不敢违抗摇钱树。
当然于放不属于这一类,他更可恨。
什么都不是地回来了,就有亲爹捧着资源送上门。
小洪姐缓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继续对接工作。
游玛花傻笑的小脸出现在她屏幕上。
小洪姐皱眉,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
小矮子,皮包骨,西南少民特有的深肤色,看着就很好欺负的下垂眼。
这小孩儿不该出现在这里,她应该回去念书,考个没什么名堂的专科,然后进厂打螺丝。
“你要不换个人吧。”
于放没说话。
“纯素人上综艺没什么用,你爸那边有个新签的女孩子,弹贝斯的,也会自己写点东西,你们一起去的话噱头比较好做,形象上也比较配。”
她看向于放,发现于放毫无反应。
她把那个女贝斯手的照片找出来给于放看,“你考虑考虑,比你现在这个带得出去。你不是在做账号,她跟你一样之前做过一阵,你跟她更有话聊。你跟那个能说什么?”
于放看了一眼,照片是张现场照,弹贝斯的女生扎低马尾,跟于放一模一样不耐烦的高冷表情。
于放乐了一秒,“是不错。”
整一个性转的他,不知道于东桥从哪儿搜罗出来的。
“那就她吧。反正合同没签,节目组那边没妨碍。”
于放把烟摁熄在不锈钢水池里,烟头扔垃圾袋,烟灰冲掉。
“恋综还能换人?”他真的有点好奇。
小洪姐耸耸肩,“没有真情侣,就算有真的,节目录完也不一定了。”
她掏出手机找那个女生的联系方式,“我推她给你,你们这两天先接触一下,熟悉一下,到时候上节目别太假就行。”
“怎么接触?”
“吃吃饭,看电影,聊聊音乐;你认真的,还要我说?你愿意把人睡了也行,上节目更真。”
“那家里这个呢?”
小洪姐抬头看了于放一眼,发现他脸上难得有这么持续的笑容,虽然就嘴角浅浅的一点,跟个小勾子一样,挠人。
于东桥让她来带于放的时候很笃定地说于放混不了娱乐圈,让她随便带带就行,混口饭吃,等腻了他自己会回他妈那边。
但小洪姐看着这样一张脸,觉得不拿出来卖,着实可惜了。
满足女人安全感的高大,宽阔的肩膀,却与骨架不成正比地单薄。
单薄的眼睛,单薄的身板,单薄的肌肉,苍白的皮肤在骨骼皮肉最薄弱的地方泛红。
高大的同时让人感觉他很脆弱。
即使是假的,女人会因为他产生怜爱的幻想。
她看于放看愣了会儿,回神时发现于放还用那种若有若无地笑看她。
她回想了下于放的问题,家里这个?游玛花?
“她怎么了?”
于放抬抬下巴,“我要是跟那个女贝斯谈得好,把人带回来,家里这个怎么办?”
游玛花在北京没地方去他们都知道。
小洪姐想了想,“我给她订个酒店?不行买张票送她回去,再给点钱,她还能赖着你。”
于放的眼睛眯了起来。
小洪姐说:“你带她回来是个意外,玩玩就行了,你还能留着她?本来你们去录综艺之后也要送她走的,这房子你爸有时候也来,给他看到你跟这么一个人有过关系,你自己也没脸。”
然后又说了点工作上的事,小洪姐看时间挺晚了,就准备走人。
于放送她到门口,门一开,两人同时看到蹲在门口抽烟的游玛花。
“小洪姐!”
游玛花马上扶着墙站起来,腿有点蹲麻了,还晃了晃。
游玛花很会叫人,声音乖甜,但不知道是先入为主的印象还是什么,小洪姐每次听她叫自己都觉得她是来讨钱的。
手里夹的烟是爆珠,薄荷味,楼道密闭的空气里出了烟味还有一丝丝的甜味,不难闻,但小洪姐的脸臭得什么似的,游玛花走近一点她还皱鼻子,吓得游玛花赶紧把烟背到身后去,另一只手在半空挥了挥,散味儿。
“你怎么不进来?蹲门口像什么样子。”
“我忘密码了。”
小洪姐问于放:“你没让她录个指纹?”
于放耸肩:“又不是她家,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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