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秋睿樾:“倘若当年他再敢逾矩一步,爷爷真的会撕了他的。”
沉默弥漫良久,秋芮笙吞声,“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呢?我又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女人,他要是能坦诚一切,我们何至于走到今日今时这种地步?”
秋睿樾:“爷爷的先决条件,就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你。”
秋芮笙:“那你是怎么?”
他蹭蹭鼻尖,难得局促,“他对我更是死瞒,我就去……好吧,因为你那时候在家一直哭,我在大学里睡得都不安稳,请了一礼拜假,跑回去揍了他一顿。我当时就在想,一定是出了其他什么事,不然他怎么可能对你是那个态度?你都不知道,他私下里提起你那个宝贝劲儿。我就跟他说,要么给我一个交代,要么我现场就让司机把你接过来,跟他面对面对峙。”
秋芮笙:“那你为什么也不跟我说?你明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连你也瞒着我?”
“我毕竟答应了人家,”秋睿樾嘟嘟囔囔,“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你到底是谁的亲哥啊?!思绪浪潮卷席着她起起伏伏,秋芮笙钻牛角尖,犟着,“爷爷去世已经有两年了,如果他真的对我还有感情,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
秋睿樾:“这你也有错。”
直截了当的“判决”,秋芮笙眉头簇起,“什么?”
秋睿樾:“就那种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啊,卫檩他信了,尤其是你进入经纪公关后,身边盘顺靓丽的俊男美女那么多,他就觉得自己只是你打发时间的产物,有他没他都一个样,也不对,你向外释放的信号更像是,和他分开后,你过得更好了。”
“我那是化悲愤为力量。”她咕哝着。
“但卫檩那傻子不知道啊,这么多年来,一直患得患失,”秋睿樾顿了一下,“其实我也看不出来。”
他压低嗓音,又道:“那卫檩心里又会怎么想呢?好了,妹妹,我要去开车了,今晚傍晚时分就能到家。”
手机自动熄屏,秋芮笙蹲坐一块软垫上,细嚼那番话滋味,不觉落泪,思忖之时,也没留心一楼大门被人推开。
厚重的影子俯身,一双劲实有力的大手捧起她的脸,掌心茧子刮得她又酥又麻。
“我有话要说,让我先说……”高大的男人近乎缠绵,“我怕再不说,你就真的要扔了我了。昨晚,我是认真的,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知道,八年前我做错了一些事,但我想解释……你愿意听嘛?”
“八,不,两年前我也有悔过自新的机会。”卫檩蹲下,“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你不喜欢我了。但是昨晚之后,我想,我们都在欺骗对方。阿笙,我爱你。阿笙,我爱你。”
秋芮笙盯着他,“你爱我?”
卫檩:“我爱你,我爱你,没有你我早就不行了。”
一滴泪“啪嗒”落下打在他眼底,同他的泪凑聚在一处。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卫檩挺身,二人目光难舍难分,情思萦绕,他撑着沙发慢慢直起身子,恭敬爱怜地含住软垫上之人眼角的一滴泪。
眼中落泪,神明给信徒的指引。
“哥哥已经都告诉我了。”
卫檩看着她,同她最初听到时,如出一辙的神情,“什么?”
“一切,”秋芮笙:“你,爷爷,还有八年前的那个夏天。”
“呵,”卫檩苦笑,“枉我还最信任他。”
“是我逼他的,”她抵着面前男人宽阔的胸膛,“你真是只会欺负我。”
卫檩闻言,不禁摩挲她脸,“我嘛?”
“难道不是?我以为你玩冷暴力故意躲着不肯见我,就是为了逼我同意和你分手。我不想原谅你,我该恨你,我要恨你,但我又克制不住自己去爱你,我为什么还会爱你?我讨厌自己。 ”
“对不起,对不起,”卫檩连声,半跪着,把脸凑上前,“是我不好,不要讨厌自己。你打我,你打我消消气。”
掌风已起,卫檩甘之如饴地受着,他阖眼,一枚清甜的吻轻飘飘落在他唇边,蜻蜓点水的一吻,男人却弓腰泣不成声。
“我舍不得。”她坐不住,同卫檩一齐靠着贴着,流连他鬓角的碎发,缠绵固结。
卫檩想,他这辈子是跟定这么个人了,是要栽在她身上了。
“接下来做甚么?”秋芮笙问。
卫檩:“棠姨和秋睿樾应该马上就要到家了。”
“笨蛋。”她娇叱,弹了一下他脑门。
卫檩乖乖受着,抱着她,眼眉温柔,“这个礼拜六晚上有空嘛?”
“今晚不行嘛?”雀跃的莺,笑声清脆轻灵。
卫檩看着她,浓烈而炽热,“今晚是家宴。”
“你是我的家人,一直都是。”
“好,”卫檩坚持道:“礼拜六晚上,我还是想带你出去。”
秋芮笙凑上前,贴了他下唇一下,一触即离,“嗯哼,我可以安排好其他男人,为你空出档期。”
“别让我知道你其他男人的名字,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卫檩继续道:“如果你还没做好准备,我不会逼你。但是我不想你和其他男人约会,我说真的。”
秋芮笙抬手抱住他的脸,使劲揉搓他苦大仇深的眉眼,“除了你,我谁也不见,我也说真的。”
“真的嘛?我不想动作太快吓到你,毕竟我们才刚在一起一夜。”
“一夜?”她佯怒,瞪他,“十八岁那年,我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这个男人就该是我的。”
“好好好,”他轻笑,“我跟你一辈子,谁来劝都不好使。”
下一秒,他又道:“我们现在还算是异地,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会尽快抓紧处理好这一切。”
秋芮笙:“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卫檩:“不论你最后选择定居在何地,我都会缠着你跟着你,和你在一起,一辈子。所以阿笙,尽情去飞,放手去搏,千万不要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后顾之忧,我永远都是你最坚固的后方根据地。”
沉浸在破镜重圆的纯粹喜悦当中的秋芮笙,此时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卫檩这番话的份量,只是重重地点头。
经年之后,沧海桑田,她才悟过来,从这一刻起,卫檩已经将他毕生身家荣辱都托注于她。
卫檩俯身,在她掌心落下一个又一个吻,“阿笙,阿笙,我爱你。”
秋芮笙:“我爱你。”
卫檩失笑:“你怎么不说,‘我也爱你’。”
秋芮笙:“因为我爱你,并不建立在你爱我的基础上。八年了,我以为你不爱我时,我却仍然爱着你。”
“阿笙……”卫檩抱着她,手臂越收越紧,恨不得融入骨血,化作肋骨,走哪儿都揣着,誓死不离。
他满腔的欣喜欢愉终于有了主人。
*
秋棠率先推门进来时,两人还十分刻意地分开,各站一角。
秋棠:“你在客厅里呢,囡囡?腿还好嘛?”
“只是扭到而已。”秋芮笙顺着母亲,坐回沙发上。
“扭伤了。”卫檩纠正道。
“是扭到。”她恼火地瞪了他一眼,看似有些不满他的干涉,奇怪,他头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蓬松了,横七竖八地张扬,好可爱。
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并不可怕,当她觉得男人可爱的时候才是真的无可救药。
卫檩走来,站在她的身后,大手自然而然护着她腰。
秋棠似乎对二人之间亲密见怪不怪,好像他们两个人本来就应该这样的,不这样才奇怪呢。
“小檩,真的很庆幸昨晚有你陪着囡囡。”秋棠笑道,“既然你们已经和好了,那你能劝她尽快搬回汝林嘛?伽蓝那边的菜,我实在吃不惯。”
“妈妈! ”秋芮笙嗔道。
秋睿樾倚靠着门廊笑起来。
卫檩最是伶俐乖觉,闻言也真心实意地笑道,“我答应您,会和她谈谈,但不保证成功,因为我都听她的。”
“噢,”秋棠又将注意力转移回秋芮笙身上,“你还记得大学城那条街开花店的吗?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俗气的花苞堆在一起。不过那家花店的老板今年初已经转租出去,你猜是谁租下了?”
秋芮笙皱着眉头,试图跟上母亲漫无边际的逻辑,“妈妈,你租了一个花店?”
“不。”秋棠继续说,“是买,我已经将那个店铺加商位地皮都给买下来了。这样子,你呢就能实现开花店的梦想,小檩也可以继续做他喜欢的建筑设计。你们捆绑销售,买房子送鲜花?买家具送鲜花?都可以啦,只要踏实肯干,客源不是问题。”
“妈妈,”秋芮笙打断母亲的话,“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秋棠俯身再次抚摸了她的脸颊,怜惜道:“爷爷离世,最辛苦的是你。”
秋芮笙埋下脑袋,“事情都过去了,不用再提了。”
秋世宁去世那年,秋睿樾深陷离婚风波自顾不暇,秋家产业几经崩盘,秋棠周旋于职业经理人之间,被媒体拿她的婚姻大做文章,一盆一盆脏水全都往她一个人头上扣。分区股价一跌再跌,总部的责问和解雇书向雪花一样飘来,是秋芮笙在公关公司一路做到内容总编,压上职业荣誉和多年攒集的人脉,撰写数篇调查博文,数据真实文笔恳切内容详细,一举力挽狂澜,扭转秋世宁与秋棠的舆论。
“好,”秋棠摸摸秋芮笙,给她重新扎好了辫子,“我去准备今晚的晚餐,你姨妈无辣不欢,在她那儿吃得我胃疼。你好好把脚太高,不要压着了。”
秋棠起身,拍拍卫檩后背,“小檩喜欢酸菜水煮鱼片还是西湖醋鱼?”
“棠姨,我喜欢吃鱼片。”卫檩毫不客气。
待秋棠走上二楼,秋睿樾从门廊处走了进来。
“对不住了,好兄弟,”他一边说,一边朝卫檩伸出手,“我知道我答应过死都不说的,但是她太能哭了。”
秋睿樾从低向高比划了一下,“你知道的,一个男人只能承受这么多女人的眼泪。”
“秋睿樾! ”秋芮笙喊道,她抬头看着卫檩,争气辩驳,“我没哭。”
卫檩笑得有些讲究,“真的一点也没哭?”
“……嗯——有一点。但绝对不是我和秋睿樾打电话的时候! ”
“当他不小心把你锁在衣柜里,好几个小时都不开柜门的时候,你也没有哭。”
卫檩说的事,她已经记不太清了,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卫檩附耳轻言,“你真的很勇敢,那一刻开始,我想我已经找到我命中注定的骑士。”
*
幼时辗转酒精和药物之间,他必须像一条鬣狗一样,吃着别人的残羹剩饭,才能苟延残喘。
母亲不爱他,他给不了母亲求生的**,是那个老乡男人给了母亲向上生活的动力,那他呢?
一次偶然,他结识了秋睿樾,追求女生出手阔绰的小少爷。
听秋睿樾说起他家阿姨的手艺,各式各样的菜,有些卫檩甚至都没有听过名字,连字都不会读。
他耍了一点小心思,让秋睿樾带他回秋家吃饭,他太饿了。
二楼套房,他陪秋睿樾打电玩,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走过来缠着秋睿樾陪她玩。
秋睿樾极度不耐烦,哄骗小女孩,“笙笙,那哥哥和你玩捉迷藏好不好呀?”
“哥哥,玩,就好。”
秋睿樾:“好,那笙笙你就在哥哥房间里躲起来,哥哥马上来找你。”
叫做“笙笙”的小女孩在秋睿樾房间走了一圈,最后拉开他宽大的衣柜,埋进衣柜里,还小心翼翼地合上柜门。
秋睿樾听着身后没动静,卫檩朝衣柜使了一个眼色。
秋睿樾直接拿了一把锁链条,扣上柜门把手,“让她安静会,烦死人了。卫檩,八分钟后记得喊我放她出来。”
卫檩:“好。”
第六分钟的时候,秋睿樾用眼过度困得不行,手抱着游戏柄直接栽倒在软垫上。
卫檩坐在电竞椅上,听着秒表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着膝盖。
八分钟到——
秋睿樾还没醒,卫檩抄起钥匙解开链条锁,衣柜里的“笙笙”趴在秋睿樾的衣服上酣睡正香,两兄妹长得真像。
卫檩本想将她叫醒,一个念头突然蹦出——“如果让秋睿樾爸妈知道,他把妹妹锁在衣柜里好几个小时,他还有好日子过嘛?”
少年的恶意纯粹而直白,卫檩垂眉看几秒笙笙,他拔下钥匙,将链条锁虚虚环起来,拉开衣柜口子留缝隙透气。
秋睿樾是在下午八点才被热醒,他起来扔掉手柄伸了伸懒腰,刚走一步就踢到脚下的锁链条,呆愣了片刻,几秒后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完了! ”
他脚下一软,连滚带爬奔到衣柜,手忙脚乱地插钥匙,居然没留意链条锁本就没有扣上。
秋睿樾扯开衣柜门,抱出浑身都是汗,双眼紧闭的笙笙,“妹妹?你还活着吧妹妹! ”
卫檩慢条细理地走来,轻声道,“探下鼻息。”
“好好好,”秋睿樾手都是颤抖的,他食指慢慢伸到笙笙人中处,微弱但平缓绵长的鼻息,“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卫檩站在窗边,看秋睿樾抬头朝他笑,一抹惊慌留有余生的惨笑。
晚饭过后,秋睿樾洗澡,卫檩在大厅陪笙笙堆积木,诱导小女孩,“笙笙,你知道今天中午发生什么事情了嘛?”
笙笙搭好一座滑梯,头也没抬,“知道,哥哥陪我玩捉迷藏。”
卫檩将乐高小人放在滑梯上,纠正,“不对,是哥哥故意把你锁在衣柜里,八个半小时。所以你知道怎么和爸爸妈妈说吗?”
“不是。”笙笙在乐高小人后面放了一个忍者长老,“小檩哥哥来开过衣柜,不是吗?”
笙笙圆滚滚黑漆漆的眼珠看着卫檩,“所以没有八个半小时,我在衣柜里不小心睡着了,但是后面又醒来过一次,衣柜门是开着的。是小檩哥哥又开了一次吗?”
卫檩托腮,看着笙笙,咧开笑,“笙笙为什么不哭呢?小公主都会哭的吧?”
他拿起电视机柜的艾莎娃娃,戳着她的脸,“如果艾莎是活人,那她也会哭的。”
“不会,”笙笙四指并拢,将忍者长老和乐高小人一齐推下滑梯,“艾莎是女王,女王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情就哭的,笙笙也不会,因为这没什么好哭的。”
卫檩:“笙笙不想当小公主吗?”
笙笙:“不想。”
卫檩:“那笙笙想当什么?”
笙笙:“骑士,保护公主的骑士。”
“小檩哥哥是乐高小人,”笙笙的话将卫檩的注意力引导积木滑梯上,忍者长老和乐高小人叠在一起,“他们是一起滑下来的,忍者长老为了保护乐高小人,才会垫底在下面。忍者长老是我,如果有机会,我也会保护小檩哥哥。”
*
“卫檩?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秋家大宅里,卫檩帮秋芮笙一齐整理,“原来那时,我就从你的眼神里看到了我们俩的未来。”
秋芮笙“咦”一声,“怎么神神叨叨的?你一个人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我说,我爱你。”越发出挑的卫檩凑过来,飞快吻了一下。
“油腔滑调的。”秋芮笙咬住下唇,继续搬东西,临走出卧室门,她朝背对着她,正弯腰捡相框的卫檩,轻声说:“我也爱你。”
因为已经确认过卫檩爱她,所以秋芮笙第一次承认道:“我也爱你。”
只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卫檩爱她,比她爱卫檩还要早。
真理之剑将阳光折射到檐角上,融化了所有的冰。
暴风雪未消的那一夜,她的人生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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