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冬景甚美,来往人群却只顾着埋头匆匆迈步。
吴嬷嬷和他们背道而驰,悄然抬眼打量不远处八角亭下的几人。
亭下站着几个姑娘,任纱帐翻飞,勾着檐上的雪。淅淅碎碎,一眼望去如同瑶池仙女。中央围着一个坐着的,窈窕身姿在厚重衣袍下都能显现出的纤细。
想是因家中生变,往日总穿着的艳丽衣裙一应换成了暗淡寡亮的颜色,那女子却不会因此损了半分容貌。
俗话称:要想俏,一身孝。
吴嬷嬷不合时宜的想,这施家的姑娘,穿什么不俏?
太后还在宫里等着,想着娘娘着急的模样,吴嬷嬷也不敢再继续耽搁,小步的跑过去。近了不止看的更加真确,还有女子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是施家被族中长辈侵占的第三日。
等待期间,施漪想着父亲的昏迷,兄长的失踪,连带着自己也活得委屈,日子过的谨小慎微,在自己家中却堪比寄人篱下。正暗自感伤,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被一旁候着的侍女扯着衣袖示意,她这才发现来人了。
是太后宫里的吴嬷嬷,瞧着慈眉善目,说起话来平平淡淡,不带半分逾矩。施漪对她心声好感,安静的跟着往太后宫里去。
施漪是太傅施谨驹的小女儿,半年前施太傅和大儿子施珽被派往边境调查一桩秘事,没想到前几日却传来消息,施太傅受伤昏迷,施珽被扯进边境骚扰失踪。
偌大的鼎盛施家短短时间内就只剩下了施漪一个主子。
她自幼丧母,被父亲兄长娇宠着长大,养的脑子都不大灵光。
紧接着,那群在施太傅面前对她百般讨好的族中人就气势汹汹的侵占进了施家。打着幼女无知,怕掌管不好偌大家业的名头,私底下却毫不避讳的言明要将施漪嫁给四十岁有余的吏部侍郎。
施漪不想嫁给能当她爹的侍郎大人,更不想余生和其他七八名侍从扶着大腹便便的男人过活。
若将来生了孩子,说不定还会遗传侍郎大人头顶那几根几乎找不到的头发。
一想到那个画面,施漪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的闺中好友们肯定也会笑话自己。
咬着帕子想了半天,施漪突得想起父亲怀念亡妻时曾提到的族谱。
“对啊,族谱!”
施家的人贪婪不好对付,那就找外祖家。
虽然她自出生起就从未见过外祖林家的人,但万一呢?万一外祖家的人心善肯帮她。再不济,就让两方的人争施家的东西,打得两败俱伤。
反正施家这群人讨不了好,这已经是施漪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没想到翻寻许久,却只找到她娘亲远到十万八千里的远房姐姐——当今太后。
抱着一丝希望的施漪求人递了信给太后,再之后,施漪就被带进了宫。
一切快的没有丝毫阻碍,恍如幕后有人在做推手。
当今太后不是陛下的生母,却备受尊敬,因为当年陛下能活下来全靠太后。施漪曾听兄长提起这桩皇室秘闻,却次次都只听了一半就没了下文。
她好奇的紧,缠着施珽许久也还是不知道后续。
等到了寿康宫,施漪还没进去就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一众人等——瞧着宫装和样式,依稀能认出是皇帝的妃子们,从贵妃到贵人。
他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吴嬷嬷显然是太后娘娘身前的红人,一路过来,多的是人打招呼,连带着数不清的目光落在施漪身上,尤其是她的脸上。
施漪被看的脸热,又不想露怯,水光在眼眶里憋的眼睛发酸。
好不容易撑到进屋,施漪眼都没抬一下,施施然就要跪下行礼。面前突得出现一双鞋,施漪被托着胳膊直起身。
“表妹,一家人不必多礼。”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人的声音。耳边嘈杂,施漪什么都听不清,抬头就看见了满屋的皇亲国戚。
靠窗站着的几位公主,凳子上好奇看过来的小皇子皇孙,桌边站着的宫妃以及面前穿着龙袍、笑得格外亲切的翰文帝。
施漪眨巴着眼睛憋着嘴,在一众人的好奇目光下——哭了。
太后喜梅,红梅白梅等在宫苑里栽了满园。今儿的风不大,内室里的窗子支起了小小的一个口子,能闻到梅香。
施漪的眼泪一旦落下就收不回来,把满屋的大人物吓了个正着。
太后捏着帕子给她擦眼泪,依稀还能听见外屋皇帝在问里面的情况。
吴嬷嬷吩咐人重新接了盆热水,洗了帕子递给太后,忍不住调笑。
“陛下在外面抓着人就问朕真的这般吓人?”
太后抿唇笑着,没接话,倒是施漪先不好意思起来,慢吞吞的支起脑袋看太后。
“怎么,瞧哀家做什么?”
“给娘娘丢脸了。”
太后净手的动作一顿,面上瞧不出悲喜。
“要丢也是丢你们施家的脸,关哀家什么事。”
施漪下意识的抬头,正对上太后的侧颜。施家祠堂中挂着施夫人的画像,也是侧颜,眼前的画面几乎和记忆重合。
呆愣中,太后已经安然的坐了回去。
“娘...”
太后猛然回头,头上珠翠发出碰撞的珠玉声,她惊愕的盯着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施漪。
美人懊悔的脸上浮现几分嫩红,比抹了胭脂还要娇艳,如同卧醉的海棠般。
外头又有人进来,毕恭毕敬的行礼。
“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已至宫门外。”
太后颔首,收好状态向吴嬷嬷示意。
“带她去换身亮丽衣裳。”
施漪朦朦胧胧的被侍女拥着向后走,听见太后轻飘飘的一句。
“以后叫我姨母,不用叫娘。姨母会护着你。”
宫里的规矩多,衣裳也做得一件比一件繁琐。幸而施漪被服侍惯了,只管坐着配合,也生不出其他想法。
她还记得太后的话,忍不住向吴嬷嬷打探。
“嬷嬷,我有没有惹姨母不高兴啊?”
侍女正在为她重新梳发,还没有扎起来的头发把施漪的小脸包着,显得年岁更小,再配上小心翼翼的模样。好生可怜,叫人看的心软。
吴嬷嬷心中升起怜惜,挥挥手让梳发的侍女退下,她亲手为施漪盘发。
“姑娘是娘娘的亲人,不必如此小心。姑娘有所不知,自信送来,娘娘就日思夜想的盼着,老奴看在眼里,这心里啊也替主子高兴。往后姑娘多陪陪娘娘,把先前的亲近补回来就是了。”
施漪听进了心里,开始若有所思。
吴嬷嬷是梳妆的老手了,动作又快又好。
紧接着施漪就又被侍女们拥着向外走,先前一屋子的皇室人早就先行离开,太后也先随着皇帝去往宫门。
梳妆时施漪才知晓他们聚在一起的缘由——在外历练的太子回来了。
寿康宫离宫门较远,天上开始飘雪,她可能赶不上迎接太子。
想到这里,施漪心里松了口气,手也不自觉的泄力,捏着的香帕一时被风扯走。她眼睁睁瞧着那帕子升空,又落下,再升空,又落...到了刚迈进宫门的人脸上。
“太子殿下!?”
他们站着的地方有一个小宫口,是宫女外出采买时的通道,任谁都想不到太子会从这里进宫,将皇帝太后一群人仍在午门不管。
施漪看着那纤长的人停住脚步,捏下帕子直勾勾的看过来。对方眸中情绪不明,施漪却不安的后退,想逃。
身旁吴嬷嬷震惊一瞬后无可奈何的叹气,只能先介绍一下施漪。
“殿下,这是太后娘娘新认回来的外甥女,您该叫姑母。”
“姑母?”
明明很正常的称谓,从祝至峤的嘴里出来偏生带着一股子讽意。
施漪在对视中全面败退,默默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的珍珠绸棉绣鞋。上面的珍珠在晃,就像此刻她的心。
吴嬷嬷在一旁示意她打招呼,施漪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祝至峤却收起笑,捏着手里的帕子狠狠揉了揉。
施漪恍若感觉被那般大力揉搓的是自己,忍不住身形晃动,刚鼓起的勇气又落了下去。
但是不理人,更何况是不理尊贵的太子殿下总归不好。
施漪缩回脖子,把自己埋进毛绒的颈脖套里。
“太子殿下安。”
“孤还以为姑母口不能言,原来竟会说话。”
施漪不满的瞪他,接触到男人的眼睛又赶紧垂下眼。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偏偏太子好像真的忘记曾见过她。施漪眼珠子偷偷的转,在心里琢磨着之后怎么离这个坏心眼的人远一些。
没接到太子的一众人在此刻终于回来了,施漪远远看见太后,提着裙摆就冲过去,挽着太后的胳膊依恋的靠上去。
“姨母。”
这次声音大小正常,娇俏的呼唤婉转,拖出长长的尾音,周围人皆听的神魂颠倒。
施漪赌气似的看向祝至峤,像是要证明自己不是个哑巴,连连叫了好几声。却不知这副模样像极了勾佻,要人将她轻咬唇瓣的齿掰开,瞧瞧印了牙痕的红唇是个什么样。再将自己的指腹贴上去,摸一摸她的小牙有多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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