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羽夏岚,这辈子29岁,现在是凌晨四点钟,我依旧在电脑前敲方案。
虽然生物钟叫嚣着让我休息,但这是领导交给我的任务,所以还是要好好做完。
其实这个世界的空气,处处都充斥着陈旧、凄厉、痛苦、不甘。
大部分和我相同年龄段的工作者,都处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期。每天过着起早贪黑的日子,在公司对领导点头哈腰,回家再接受着家人的谩骂,街坊的议论。生活一片狼藉,但为了那点维持生命的东西,依旧麻痹自己日复一日的活着。
他们总会想,再忍忍,再过几年就螚升职加薪就能放下重担。但说到底努力是为了什么,工作又会带来什么呢?他们在大学毕业时满腔热忱,如今也只剩下孤寂的空壳。大多数象牙塔内的青年,出社会皆被冰水混合物浇透全身。刚入职时候为了保住职位做牛做马,想总想着再过几年就好。好不容易熬到升职,又一批新鲜血液涌入,渐渐的原本灵活的手指开始僵硬,干活没有新来的利索,反应慢慢变得迟钝,人际关系也步履维艰。一眨眼,就在大型监狱中度过余生的他们僵硬,不可置信,战栗,最后被社会洪流裹挟着前进。
少部分人腐朽死去,大部分人变成我这种,为了生存压榨身体的行尸走肉。痛苦着,悲哀着,却不过是茫茫世界里的微小尘埃。
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不在有麻木绝望的人死去,无时无刻都在有积极乐观的人诞生。他们的生命轮回给予这个世界庞大的能量,令宇宙能生存至今。
说生存不太恰当,应该说是“我们”维护着这个宇宙纤细的平衡。
名为地球的这个世界之上是银河系,银河之上是一环一环的宇宙,宇宙中还有很多个世界,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幸运存活的世界。或许位面相反,或许次元相悖。
总有一群存在默默地注视着世界们,他们在一个文明走到尽头后处理遗骸,他们也在时空罅隙中试图创造世界。
有些文明相信他们为生命起源,有些文明尊称他们为创世神,他们——不,“我们”便是维持宇宙秩序的神。
这句话或许有点歧义,容我慢慢解释。我曾经也与众多神明一同,守望这片广阔的宇宙。
跌落神坛后的神明,也只能在这里敲方案,是不是还挺幽默的。
我曾是注视名为地球的世界的神明。神的心是冷的。我们讨厌不公平,讨厌本应被惩罚的人逍遥法外,徒留已被剥夺者感受痛楚。但我们有更重要的职责,维护小世界乃至大宇宙。与名为“熵”的现象对抗。
于是我们默默注视世间,回收大大小小的能量,维持宇宙的运行。我们秉持着第一任主神定下的规则,以神为本,不去在意人间的所有痛苦。他们尽职尽责的维护整个世界的和平,不去在意角落每时每刻的悲剧。
在看着地球的某一天,我见到了这样一件事:一个凌辱强迫多个幼女的人渣,被小女孩家长联合起诉。起诉过程中因为人渣背后有更高层的人士,失败了。人渣被无罪释放,看着他得意的对家长嘲讽的样子,我突然产生了朦胧的思绪,回过神我已经用神力惩罚了那个人。
在人看来惩罚恶人是不是天经地义?但在神看来不是这样。我违反了很严重的条例——神明不得擅自干预地上生灵。众神当即秉承着条约将我的意识剥离,丢下世界。
丢我下界除了违反神律外,更因我给这个世界带来很大的麻烦,人类是无法理解神之力的,逍遥法外的凶手惨死,于是周围人联想社会新闻,上层那些家伙便会将矛头指向受害者。
即便我本意不是这样——他们几个家庭还是被我毁于一旦。而调整被我打破平衡的世界,则要花费更多精力。
我现在在经历的事情,就是一种惩罚,一种赎罪。希望能让我在这趟刑罚中理解世界的本质,神的职责。如刚才所言,这个刑罚一共有十八道。先是将我的意识放逐到地球世界投胎转世,我要在世界上度过十八次人生。
人间千奇百怪的死法我大概都体会过一遍了。如今印象比较深刻的几道,一次是被迂腐的村民浸猪笼、一次帮侍女说话结果被暴君五马分尸、再有就是缉毒的时候被毒枭大卸八块、为了保护小孩被疯子开车碾死、天生抑郁症被霸凌跳楼自杀、成了乞丐结果被运钞车翻倒的钱闷死啊等等……一场场人生下来,离我回神界只差最后一次了。但是我的好奇心甚至不断在加重。
我好奇,好奇每一个人的动机,有的人可以为毫不相干的人挺身而出,有的人也会因小小的插曲愤怒伤人。
驱使着这些人行动的到底是什么?
而当年我看着小女孩们的家长痛苦的样子,下意识出手惩罚凶手的时候。
驱使我行动的又是什么?
我自我认知还是蛮清晰的。我不是傻子,我知道这是被人类称作至宝的“情感”。因为情感,这世间的所有变化都是这个物质所带来的。而我们回收的能量,就是世界上众多人生老病死带来的情感。
我们神明,是无法理解情感的。当然神明不是类似机械的东西,我们也有喜怒哀乐,也会喝酒吃饭聊八卦,我们交流自己看的世界的哪个地方又出什么乱子,或者告知哪个神又违反规则。
但说到底,神明是薄情的。我们不会对任务外的东西感兴趣,而且一切东西都无法凌驾于规则之上。因规则,我们才创造了一切。薄情的神,在得知我犯规后毫不犹豫的控制着遗弃我,却像无事发生一般带着热情的疏离。
而我自从那次违规开始,觉得自己对宇宙的认知开始改变。我开始好奇“情感”这一东西,到底是为何而存在?
历史长河中打破规则的神不止我一个,只不过之前的数位神明在十八道刑罚后,纷纷选择脱离神位,化为宇宙能量。
现在即位的神,就是一群理性的怪物。
这个世界啊,有各种各样的人以不同的生活方式活着。他们死去,他们生存。这种强烈的情绪,悲痛或者喜悦,生或死带来的能量,能够为我们所用,为宇宙所用。
作为守望世界的神,我们的任务有且只有一个,注视着世间的一切,收集历史长河中诞生的大量情感。将其转化为世界能量以减熵,延长这整个宇宙的寿命。
说完了大类神明的职责,我来说说神的类别。就像光影和明暗那样,神分为正与逆。
溯正神是生命树神统领的阵营,所属的神皆掌管“实质”的东西,创造万物。现在即位的除了我有十位神明,他们负责注视各个世界,回收能量巩固边界。
逆反神则是逆生命树神统领的阵营,他们掌管“堙灭”的一切,我们大概算彼此的一个变性侧写或者什么反转分离。现即位的共有十一位神明,他们负责处理世界毁灭后的遗骸,偶尔也帮溯正神消除隐患。
还有一位特殊的神,夹杂在两个阵营中间。她守护三层光晕,平衡所有神明的存在。她朦胧的笼罩一切,柔和明与暗的交界线,稳定神的概念。安定,缥缈,包容。是我对她的印象。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我们神互相需要互相制衡,少了任何一位都会令宇宙不平衡。也托他们极度理性的福,世界能留存至今。
我是主创造主义的生命树神,现在职责是掌管座下十位神明。之前的任务是注视地球,不过因为我的违规任务失败。
……我不在那十个家伙也不会吵架,所以少了我没差多少。
这一世能晚点结束就好了,我真的很想知道情感这种物质的原理啊!方案马上完工我就可以去吃点夜宵或者……
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头晕目眩。
视网膜阵阵发黑,紧接着构成五彩斑斓的光点刻在眼球深处。耳鸣声快要把鼓膜震碎,肺部努力挤压却仍旧接收不到氧气,太阳穴开始,颅骨仿佛寸寸碎裂般剧痛,血液一点点变凉,从神经末梢冻结至四肢百骸。心脏像旧齿轮一样咔咔运作,回光返照般做着最后的挣扎,血液在心脏疯狂的抽泵下奔腾,但力不从心很快缓慢的停止。
整具身体像老旧的机器卡壳,最后奋力一搏,粉身碎骨。
死亡。
连续三天没睡觉只吃了一个馒头的后果就是如此!我的天啊我怎么就死了不对我就是天……
猝死。
我的最后一次机会就这样被连续三天的加班毁于一旦……
灵魂阵阵发烫,我突然生出一股无力感,人类的身体是这样脆弱,所以他们才能拥有那么璀璨的情感吧。我和人类本质终究不一样,或许结束也挺好的。冷血的神不再妄图理解情感,就这样回到了神界……
我陷入墨色的液体中,神不需要呼吸,放任自己在其中沉浮。
无边的黑暗中又投下一束光,我听见其他神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没想到我也有接受神谕的一天啊。作为人类死去后的意识能量聚集体,姑且称为灵魂吧。我的灵魂正因听到的东西而错愕。
Ain-Soph Aur,无限光,掌管三层虚实,“桥梁”的神明,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在我耳边叽叽喳喳。
“‘Sephi’,你虽然已经受完刑罚,但还有个世界要去。”*Sephiroth:生命之木
为什么我非去不可啊!
“你以为当年帮你善后的是谁呢……?”
Ain的笑声令我打了个寒颤,说起来好像麻烦她稳定了很多神……我欲言又止,Ain大约看出了我的想法,她又开始絮絮叨叨。
这次我将作为神转世前往,神力全权解封。
“总之,就是这样。虽然为了避免世界崩塌,会有使用限制。我让Nahe和你说吧。”
Nahema,掌管反物质主义的神。属于逆反神阵营。
这次是个全新的世界,逆生命树的那群家伙所遗弃的一个样本。他们和我们溯正神们一起寻找宇宙中能永存的世界。而据说他们刚找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很残破了,由于熵增过于崩坏和负面能量太多濒临崩坏,又总是徘徊在毁灭边缘。加固也不行毁灭也不行,所以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处理。
这次正好抓了我去干苦力,平息人类的纷争。而他们去稳定世界破碎的边缘。
“尽你所能就行,反正这世界不过百年就会自毁,主要目的也不是这个。”Nahe耸了耸肩,示意Ain可以解释了。
她让我带着能力去保护一个少女长大,令她尽可能的到达世界顶峰,这样我们才能在不违反规则的情况下带她离开那个世界。
Ain看上她了,想拉她当继任者。真是稀奇,我即位就没看过她选继任者,还以为她要工作更久呢。
神亦有更迭,一般继任者由神本身认定,叫座下天使或者什么下界辅助继任者登顶,就能够成功传承。然后退位的神就类似退位,围着宇宙化为能量体扩散。
这次Ain的继任者所处的世界是个残破的战乱大陆,叫斗罗大陆。以魂师和魂力为基准的,病态且封建的世界。
Ain看上的女孩叫朱竹清,通过Nahe的转述我已然知晓她的结局,成为一个低位面的小神祇。本就有资格让Ain带她走,还要我去干涉作甚。
在他们紧赶慢赶的催促下,抱着做任务的心态,我还是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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