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之意赶到福寿村时,金吾卫已经将村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具具盖上白布的尸体被排列好摆放在地上,远远望去明晃晃的一片看的人眼睛生疼。
“少将军等的了,那些女子可等不了。”赵迟阳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脑海中想起。
裴之意的双拳紧握,因为过于隐忍额间的青筋暴起。她翻身上马猛的一夹马腹便极速像碧翠阁奔去。马蹄飞驰激起污泥。
“赵迟阳!”她还未来得及拴马便一边抽出长刀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往赵迟阳所在之处走去。
赵迟阳只感觉到有东西划破空气,寒气伴随着“嗖“的一声锋利的刀刃已经抵住了他的脖子。裴之意的动作之快甚至连站在赵迟阳身旁的青川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她目眦尽裂:“狗东西!”
此时赵迟阳早已得知福寿村的消息。他并不意外裴之意会来找他,但她如此生气他确实没有预料到。
“少将军,冷静些,我家主人也是刚得知此事。”青川在一旁紧张的说道。
“是你杀了她们!”裴之意此刻被怒意冲昏了头脑,哪还管青川说些什么。
“你且冷静下来想想,既然我要用这个案子为筹码换取你帮我的机会,我为何要自断后路?这些人死了,于我而言,有何好处?”赵迟阳在片刻惊慌之中迅速的平静了下来。
裴之意一愣,虽觉他说的有些道理,但手中的刀依旧没有放下。
“少将军那日带着护**途径福寿村,许是事情被幕后之人知道,所以便杀人灭口,一百二十八条性命能保住朝廷背后的利益链条,对那些吸人血的蠹虫贪官来说不算什么。”赵迟阳分析道。
“怪我,我没想到他们如此丧心病狂。”他继续自责道。
裴之意深吸一口气,放下了长刀:“一百二十八口性命,那些女子,我原本是可以救的,是我,是我思虑过甚,若我那夜将她们…”
“若那夜你将她们全数救回,今日就会被有心之人安上一个私自用兵意图谋反的罪名扔进诏狱里。少将军你的决定没有错。” 赵迟阳接过她的话,并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赵迟阳打破僵局开口询问道:“怎么样,少将军想好了吗?如今形势少将军难道还不明白?不管裴氏一门如何躲避,可朝堂党争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它会把所有的事物吞噬,你们躲不掉的,况且你裴家手握兵权,一个有兵权的将军于党争而言意味着什么想必不用我提醒吧。你刚刚回京,什么都没有,凭你自己和你带回来的那两百精锐是斗不过他们的,今日之事你也亲眼看到了,你将面对的是怎样阴暗的对手。”
裴之意说:“好,若你帮我查清此事,你来我府上做幕僚,我帮你报你的杀父之仇。”
待她走后,青川幽怨地说道:“主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去她那里做什么幕僚,这样做岂不是多走一些无用路。”
赵迟阳摇摇头,心中似有谋算:“京中之事只是小事。我要的也不是她的人,我要的是她裴家的兵。”
此时皇宫内,书房里陛下靠在榻上,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他紧皱着眉头,停着厅内二人的争吵。
金吾卫指挥使何野看上去五大三粗面色黝黑声音沙哑,此刻他正面红耳赤疾言厉色到:“那裴之意不过一女子,跟着他爹在西北边境野了十年,如今回了京,不好好找个人嫁了,往朝堂上使什么劲啊!要我说,陛下趁她还没老,赶紧指门亲事算了!”
内阁首辅梅知礼看上去已年迈,头发早已斑白了大半,但眼神依旧清明,他声音坚定:“陛下,裴氏一门护国有功,这些年从无二心,裴小将军虽是一女子但却巾帼不让须眉,她的功劳都是战场上一刀一刀拼杀出来的,比起那些只会背地里构陷别人逞口舌之快的小人,却不知强了多少倍。”
“你!”何野虽是个武夫,但如此明显的讥讽之言还是听得出的,只恨自己说不过梅知礼所以只能睁圆了眼睛瞪着他。
“陛下,福泉村一案惨烈异常,一夜之间就将一百二十八口性命屠戮殆尽,足见幕后之人猖狂。裴小将军刚刚回京,于朝堂之人并无关系,若让她来着手侦办此案,定不会有包庇之嫌,且陛下想要于朝堂之上委以重任,此案可住她收服人心。”梅知礼不理会何野,继续说道。
“维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就是女子,自古哪有女子为官的道理!”何野急了,但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
“我朝为官者,向来只看重能力,什么时候说过要以男女来区分了?”平阳公主还是往日雍容华贵的模样,她经过何野时停下来目光在他身上游走,片刻后继续说道:“本宫也是女子,也曾在皇兄卧病时为皇兄主持朝政,依何大人的意思,本宫是女子还是小人?”平阳公主的眼中满是笑意,但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一般一根根扎在何野身上。宫里人都知道,大安朝这位唯一的公主平日里不拘小节,也不喜皇家礼制,从不苛待下人,但手段狠毒,凡是与她作对之人,绝没有好下场。
何野的声音因为恐惧带上一丝颤意:“殿下…下官不是那个意思…”
赵琦不再理会他,只是对皇帝行礼道:“皇兄,前几日你病着,并未见到臻臻,这些年她长进不少,此案诡异,大理寺的人也是一筹莫展,不如以此历练,也可让她早日入朝辅佐皇兄。”
梅知礼不语,只是在旁默默点头。
“就依你吧。”皇帝揉着被吵的生疼的太阳穴应付着。
“过几日小年夜,把裴家的都叫来吧。”皇帝想了想又说道。
入夜,一个鬼魅般但却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长乐宫偏殿外。
“殿下好兴致。”依旧是那个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声音,韩生缓步走进殿内,对着烛火里独酌的人说道。
烛光摇曳,赵琦一人独自坐在一方小桌之前,桌上摆着两个小菜一壶清酒。
她闻言只是勾了勾唇,饮下一杯:“韩掌印好狠的手段,福泉村那么多人命,你说杀便杀了,如今闹到陛下面前,如何收场。”
韩生继续低头笑了笑:“奴才不把事情闹大,殿下怎么让那个裴之意表现自己?这不就是殿下想要的?”
“圣旨早已到了将军府,此时她怕是早已开始着手查案了,掌印可准备好了?若是真查到了掌印可如何是好。”赵琦玩味的说道。
他不紧不慢道:“有殿下在,奴才就不会死。”阿谀奉承的话,被韩生说的像是威胁一般。
赵琦闻言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韩生轻叹一口气,转身朝殿外走去:“奴才不打扰殿下雅兴了,陛下如今混沌的时候越来越多了,照这样下去,他虽不会很快死,但也活不长久,殿下可要早做准备。”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昏暗的大殿内。赵琦又饮下一杯,酒液顺着喉咙滑入身体,一股灼热感随即从体内传来。
她微闭了下双眼,随即便开口:“来人。”
此刻福寿村外,裴之意正带着赵迟阳查验尸体。因为人数过多无处安放且又是冬日不易腐烂,村名的尸体就这么被摆放在村子空旷处。
她皱着眉头一边不停的翻看着尸体一边说:“几乎都是一刀致命,且致命伤都在劲处,刀口平滑,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一定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短时间内悄无声息杀了这么多人,对方杀手人数不少。”
“京中能有此身手的恐怕只有玄衣卫了,但玄衣卫只听命于陛下,陛下是不可能下令如此大规模的诛杀平民。所以目前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私自调用玄衣卫,二是朝中有人意图谋反故而豢养大量杀手和私兵。”赵迟阳一本正经的跟在忙碌的裴之意屁股后面分析。
裴之意像想到什么似的猛的停下来,转过身来看见一脸错愕的赵迟阳,她自顾自的说:“京中有大量女子失踪,为何大理寺没有反应,王妍贞不是兵部尚书之女吗?”
此时角落里一阵异动引起了裴之意的警觉,她习惯性的将身边的赵迟阳护到身后,手握长刀呈戒备姿态,步子缓且没有一丝声响。
来到发出异动处,她长刀瞬时挑起角落处的草席,一个约莫有四五岁的小男孩怯生生的看着二人,脏兮兮的脸蛋儿,正值严冬却只穿着单薄的衣衫。
他害怕睁着双眼,随即眼泪溢出眼眶:“别杀我…我想阿娘!阿爹!阿爹!”
恐惧让男孩嚎啕大哭,眼泪和鼻涕一起淌了满脸。
裴之意刹时间有些无措,还是赵迟阳率先反应过来。他笑眯眯的走上去蹲下抱起男孩,温柔的说:“别怕,没有坏人了,哥哥和阿姐是好人,可以和哥哥说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孩童的哭喊声竟然真的小了些,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身旁的尸体,一边啜泣一边说:“我在…在等…在等阿爹醒来,阿爹…阿爹醒醒…”
“你阿娘呢?”裴之意在一旁问道。
“阿娘…阿爹说阿娘不要我了…”说罢小小的脸蛋上满是落寞。
“乖宝,饿了吗,我们去吃好吃的好不好,阿爹,阿爹过几日就醒了,阿娘也没有不要你。”许是赵迟阳的怀里过于温暖,也许是几日的惊恐和饥饿让他早已耗干了力气,孩童被赵迟阳抱着渐渐睡去。
“或许是屠村时他的家人把他藏起来所以才幸免于难。”裴之意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战场之上,两军对垒,战争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女人失去丈夫,老人失去儿子,孩子失去父母,像这样的孩童,又岂止成千上百。”
赵迟阳哄孩子的手一滞,但随后又故作轻松的说:“或许这个孩子知道些什么,带他回我碧翠阁吧,有吃有喝的。”
裴之意皱起眉头上下扫视他一眼说道:“一个孩子又受了惊吓能问出什么,再说你那里灯红酒绿吵闹的很,还是送到将军府吧,清净些。”
赵迟阳质疑的看着她:“可是我看少将军也不会哄孩子啊…”
裴之意一边翻身上马一边说:“你不是我府上客卿吗,理应住在将军府,你来。”
赵迟阳一边用自己的披风裹住孩子一边幽怨地说:“你哥哥会杀了我的。”他看着怀里已经安睡的孩童,脑中过快速闪过儿时过往之事,他双臂微微收紧,此时他拥住的不仅仅是这个孩童,而是儿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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