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挥手,身后铺天盖地的箭就像是满天的雨水,落在地面上没有一个死士能够逃脱。
安霖拖着半残的身子,将肩膀上的刀用力一抽,血哗啦啦的流。
她忍住心头疼痛的抽动,一步一个脚印走到月娘的身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指颤颤巍巍的轻抚着月娘的苍白的脸颊。
月娘鼻孔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俨然是凭着一丝信念吊着最后的一口气。胸口处的血液就像是悬崖下奔腾的河水没有停息向外涌出。
安霖瞪大双眼,双手慌乱地想要将月娘胸口处的血口堵住,可却只是杯水车薪,枉费工夫。
月娘弥留之际一句话都不曾留下,她在最后的时刻温柔地注视着安霖,就像是要将安霖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黎明的钟声敲醒了沉睡的深山,大地渐渐被渲染成金黄色,月娘带着不舍闭上了双眼。
安霖突然觉得此生了无希望,升起了想要随着月娘一同离去的心思。
魏清然站在山坡上,看着被寄予厚望的皇子像是枯萎的藤曼俨然丧失了心气儿,眼见安霖就要举起手中的菜刀挥向自己的脖颈。
他一把夺走身旁士兵的弓箭,百步穿杨将安霖手中的菜刀打落,随后面无表情看向安霖。
他是谁?
安霖干涸的双眼像是蒙了一层雾,她什么也看不清,只是隐隐约约看见了身着白衣的男子伫立在山坡,他就像是高山隐士,浑身上下透着清冷。
她僵硬地活动活动眼球,眼前一片乌黑陷入了昏迷当中。
等到安霖再次醒来时,身旁坐着一位白衣男子,腰间系着四爪蟒蛇白玉,右手搭载她的脉搏处,淡淡茶香弥漫,看不清男人的表情。
“殿下可算是醒了,臣还以为此行怕是要空手而归了!”
魏清然温润如玉的声音似清泉般流淌,不急不慢,却让安霖猛然清醒: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魏清然收回右手,将桌旁的温热的茶水递给安霖,温声细语解释:
“殿下请安心,您现在是安全的。臣姓魏,名清然,奉圣上的命令接应殿下回宫。此处距离彬县百里,因着殿下昏迷故而在附近暂时安扎营地。”
安霖接过茶水,透过水波她看到了面容苍白的自己,昨日种种如浮光倒影回现,她流下一滴泪,随后泣不成声:
“你们......为何来得那么迟——”
魏清然眼底流光似现,过了片刻,他看眼前人情绪稍作缓和,垂头看向安霖:
“臣也不曾料到贼人会如此胆大,未曾救下殿下的生母是臣的过失,待回宫之后臣定会自请责罚。只是在那之前,臣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殿下,还望殿下如实回答。”
安霖手不自觉握紧,眼底晦涩、嗓音沙哑问道:
“什么问题?”
魏清然示意帐内人都出去,又命亲信守在门外不得任何人闯入,随后他站起身子俯视安霖,声音清冷如水击玉石:
“殿下打算以什么身份入京呢?”
“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魏清然轻轻一笑,看向安霖的目光带着些嘲讽:
“殿下,欺君之罪可是死罪——安氏可是声称殿下是皇子,可没说是个女扮男装的皇子啊!”
扑通扑通!
窒息般的死寂围绕在二人身上,安霖像是喉咙被人扼住般发不出声音,紧张到连心跳声都震耳欲聋,半响过后,她抬起头,眼底闪烁着死意:
“那摄政王还愣着做什么,何不将我就地正法亦或者压入京城!”
摄政王听后愣了一下,有些惊讶眼前人的回答,像是求学之人不解地问道:
“殿下这就放弃了,臣以为殿下会挣扎一下。”
安霖颓废地靠在墙边,蜷缩着身子,感受着肩膀处的疼痛,讽刺地回道:
“挣扎有什么用,我和娘一路挣扎,最后落得个生离死别。如今,村子回不去,宫里因我欺君之罪要杀我,我挣扎又有什么用。”
她的心早就在娘死去的那一刻也跟着去了,复仇,她甚至不知道她要恨谁!
魏清然注视着安霖,她倔强的像是府里圈养的雪狼,鞭挞百遍也不曾屈服,似有所感他轻声道:
“殿下不想报仇了吗?”
安霖咽了咽口水,直视着魏清然的目光,避开话题反问道:
“摄政王不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吗?圣上命你将皇子带回,我既是女子,摄政王大可为了复命将我杀了,拿着圣旨和信物换个人当皇子便是,何必费尽心思套我的想法。”
魏清然突然有些失望,但内心却升起兴奋,像是沉睡的湖面突然多了一颗石子掀起了波澜,让人不禁开始期待这颗石子会坠入湖底还是会有所奇遇。
他看向安霖,声线温和话却冰冷到刺骨:
“瞧殿下说的,臣不过尽忠职守罢了!殿下若是执意赴死,臣定当竭力达成殿下所愿。只是可惜安氏劳苦一生,最后却要被挫骨扬灰了!”
“你什么意思!”
安霖猛地坐直身子,她娘到死都在责怪自己辜负了皇帝的心血,可眼前的人却说她娘要被挫骨扬灰!
她如同即将发怒的野狮,脸颊涨红,手指紧握,目光狠狠盯着魏清然,她明知眼前人是在故意激怒她,可她却只能心甘情愿踏入陷阱。
母亲是她唯一的软肋。
魏清然撇了一眼安霖,声线清冷,好似一汪清泉坠落林间,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
“安氏欺上瞒下,甚至在圣上派来的人找到她时依旧满口谎言。
这样的人,别说以皇妃身份送入皇陵,若是活着只怕要先严刑拷打后被处以极刑,尸体仍在乱葬岗喂野狗。
可惜眼下安氏已死,依照当今的脾气,可不就得挫骨扬灰方能解气嘛!”
说完,似是叹息又似嘲讽接着说道:
“不过殿下大可放心,您好歹是皇室血脉,自会被送入宫内享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宫女内侍争相恐后伺候着。”
安霖听到魏清然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后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她一身素衣,乌黑的长发铺满了床榻,继承了母亲柔和的眼眸在平静后犹如寂静的深潭,她朱唇轻抿,随后仰起头道:
“我宁可不要那荣华富贵也想要母亲正大光明地入皇陵。”
帐内灯火通透,魏清然语气不紧不慢,耐心引诱着猎物:
“殿下还真是单纯!殿下的生母最多算是个侍过寝的,一无封号二未生下皇子,凭什么入皇陵?可若是殿下坐上了太子之位,可就不一定了。毕竟历朝太子的生母位份最低也是妃位——”
安霖睁开双眸,透着魏清然平静的目光看到他隐藏在眼底下的势在必得。
魏清然上前一步,贴着安霖的耳朵轻声道:
“殿下,古有狸猫换太子,亦有花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臣......静候您的答复。”
魏清然起身整理衣襟,松树般纤细笔直的身姿在烛光下落下一片影子,恰好将安霖挡住。
见安霖沉默不语,又下了一剂狠药:
“殿下生母的尸体就在外面,臣在周边搜罗了些冰块暂缓尸体腐烂,可此处距离京城百里,又正值炎夏,该如何处理还需要殿下定夺。那么,臣,先告退了!”
魏清然离开后,帐内陷入了死一样的宁静。
安霖恍若大梦一场,甚至开始幻想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睡一觉就会再看到母亲拍着自己起床,抱怨着她又偷懒。
她不敢走出门外,生怕看到母亲的尸体,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手指颤抖着拽着被褥,将身子团成一团。
过了片刻,帐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魏清然就站在帐外听着安霖发泄,他仰起头看着星月,眼神如同黑夜般深不见底。
次日,安霖主动叫士兵说要找魏清然商谈要事。
魏清然掀开幕帘,昨日还憔悴虚弱的安霖此刻正笔直身板,身旁跟着一位长须老者,那是皇帝派来的中书舍人。
民间皇子入宫也需要走一番流程,皇帝心切,在得知安霖村子惨遭灭门后,免了这些流程,中书舍人正是为此事而来。
“既然殿下和摄政王有要事相谈,那老臣就先告退了。”
中书舍人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虽说是世家出身,可生母身份低了些,想要往上爬总得有个门路才是。
无意间得知民间有个皇子便贿赂了上司将他派过来教导皇子礼仪,可惜,皇帝心急倒是将这些事儿免了。
安霖虽然在乡野长大,可月娘高低是个官宦小姐,素日将京城中的一些潜规则当作故事讲给女儿听。
因此安霖也猜得出来中书舍人一大早过来为的便是在她这里留个眼缘,她态度谦和的对中书舍人说道:
“辛苦大人了,大人随摄政王千里迢迢赶来却无用武之地,我实在是愧疚。
离京城还有百里,便是坐马车也要有些时日,大人若是不嫌弃,白日还请多和我聊聊宫里的礼仪禁忌。
待回了京,我定会替大人美言几句,为大人送上一份厚礼。”
中书舍人得了承诺满脸的喜悦,磕头谢恩后便自觉将空间留给皇子和摄政王二人。
魏清然扫了一眼安霖,见她面色红润,说话掷地有声,便知身上的伤没有大碍。
他声音有些清冷,连带着看向安霖的眼神都冷了几分:
“殿下适应身份的速度倒是出乎臣的预料了,只是当着臣的面拉帮结派的......”
安霖放下手中的书,看向魏清然道:
“这不是摄政王所愿吗?我昨夜听闻摄政王一番话后,如雷贯耳。今日便打起精神静候摄政王的到来。
不成想摄政王贵人多忙,早晨请的摄政王,摄政王下午才来,闲来无事恰好中书舍人前来拜见,不过是多聊了两句,摄政王疑心也太重了。”
魏清然听后眯了眯眼道:
“如此,殿下可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安霖仰头看着一身素衣的魏清然,眼神里充斥着野心和坚毅。
魏清然满意极了,他伸出右手,像是抚摸府里被驯服的雪狼一样轻抚安霖的发丝:
“那么,合作愉快——”
我的新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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