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源与雷淑韫辞别了李家祠堂,两人想了一轮,终究没直接去赵娘子家中。
既然李家老祖宗并不待见赵娘子,他们二人刚离开就去赵娘子家里,无论如何都会叫那位老祖宗起疑。
回到村口的马车上,二人促膝聊了起来。
先是杨清源试探道:“不知淑韫找李乐游所为何事,可真是想要见那位神仙?”
雷淑韫不希望杨清源知道神仙之事,他这么聪明,万一顺藤摸瓜猜出自己的身份该如何示是好,他对一切都不清楚才是最安全的。
这样一来,即便以后真追究她犯戒条一事,最多像当初瑶姬被压在桃山之下那样,她自个儿被压在什么荔枝山、杨梅山下,也不会牵连到杨清源。
于是雷淑韫马上严肃对他道:“哪来的神呀鬼呀的,我才不信呢,清源你也别胡思乱想。”
杨清源若有所思。
雷淑韫就又说:“我只是随便找个理由试探他,看他对赵娘子一事的反应罢了。”
雷淑韫想,反正杨清源又不知道她想从李乐游那里要的是神仙信物。
杨清源没说信没信,只点头说:“原来如此。”
雷淑韫见自己勉强算是将他糊弄过去,就又问道:“对了,那位老祖宗长寿一事可是千真万确,她当真已有百岁了?”
“恐怕不止,”杨清源思索了一番,“估摸着,快到一百四十岁了。”
“一百四十岁……”雷淑韫沉默了下来,她才劝了杨清源别信什么神鬼之说,转眼就来了位一百四十岁的老人,寻常情况,人真能如此长寿吗。
但她不好当面打自己的脸,便再度笑着糊弄:“哈哈,老人家身体不错呢。”
杨清源意味深长:“确实不错。”
他将两人来程没吃完的水果拿了出来,给她选摘起杨梅。既然雷淑韫在查赵娘子的案子,那关于李家老祖宗的事儿,或许她也有兴趣。
“那位老祖宗身体好得不似常人,”他耐心地挑出那些红得发紫的杨梅,单独放在一边,又推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缓缓道,“老太太同我说话时,中气十足,即便说是七十岁,恐怕也难让人相信。”
雷淑韫果然有了兴致,一边吃他挑过的杨梅,一边问:“你这么说,倒确实是奇怪。”
“我看她腿脚硬朗,实在无需拄杖,倒茶、喝水也利落得无需其他人照顾,就连戴镯子,也甚是有力气呢。”
雷淑韫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真有人能活到一百四十岁,还这么健朗么。”
既然她不爱听神鬼之事,那杨清源就不提那些他暗中猜测的缘由,只浅笑:“当然,方才面前不就是一位么。”
见她吃好了杨梅,杨清源从袖中拿出了一方帕子,又拉过雷淑韫的手,将她手指上沾着的杨梅汁悉数擦去,神情认真,仿佛在描一幅工笔画。
雷淑韫再度陷入五迷三道之中,趴在矮桌上看他:“幸好你祖母过寿,否则还没理由来见那位老祖宗呢。我原打算直接闯进去,把李乐游绑了就走。”
杨清源被她逗笑,看见她乖巧地伏在矮桌之上,眨巴着眼睛瞅她,耳边发丝还随着马车晃动,悬在半空中摇摇摆摆。
他哪来的过寿祖母,临时起意罢了,但能帮到她,他却很欢欣。
吃完了杨梅和荔枝,矮桌便被挪到了轿子下面,宽大的轿子没了中间阻隔,便能伸直了腿休息,雷淑韫一边朝后躺着,一边思索起他祖母的事情。
“你祖母过寿,我是不是也得备礼?”雷淑韫喃喃说道,“若是你期望祖母长寿,那我还真有礼物可送。”
岷江对面的山上有快成精的山参,吃下去延年益寿,不成问题。
杨清源笑着说:“那辛苦你备礼了,只是我一个外室子,恐怕也无资格尽孝到堂前。”
雷淑韫支起身子看向他,不假思索地认真道:“外室子又怎么了,你从前是外室子,但如今你遇到我了,在我心里,你比什么都好,比什么人都尊贵。”
杨清源手也顿住了,目光如胶凝在她脸上。
而她急切地说完了话,愣了半晌,才察觉这番话与表白无异,虽然两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但如此直言不讳,还是有些叫她害羞。
雷淑韫干巴巴地补充道:“总、总之,我不许你轻看自己。”
那些不过是虚假的身世,杨清源当然不会轻看自己,他只是没想到,雷淑韫是这样看待他。
雷淑韫已然不记得往事,可在杨清源看来,从前杨戬自负,高高在上的那样待她,对她的好视而不见,任凭她绞尽脑汁地想要追求他这棵不开花的木头,岂不也是看轻了她么。
他自称是外室子,一是为了博她同情,可其二的意思,也是要将自己放在她之下。
为弥补吗?
或许是吧,毕竟杨戬是个不解风情,害她多次伤心的冷情之人,再多的弥补都是应该的。
但事到如今,他忽然不知该怎样补偿她,因为他恍然意识到,即便当初雷淑韫和杨戬的身份对调,雷淑韫也不会做出那些叫人伤心的事来。
杨清源心头一片软。
忽而马车晃荡了一下,是车夫不小心跨过了坑,车夫赶忙问里面:“公子,没事吧?对不住,前面刚化的雪,没注意到路上有个坑。”
车夫留心听着,过了半晌,里面才传来公子清清冷冷的声音:“不碍事,继续赶路。”
车夫松了口气,赶路时只能愈发小心谨慎起来。
轿子里的二人此刻紧贴在一起,方才那一颠簸,让雷淑韫朝车壁上撞去,她还没来得及稳住自己,就被杨清源捞去,紧紧箍在怀里。
雷淑韫一抬眼,就发现他正低头看着自己,四目相对时,两人的唇正好相擦而过。
她眨了眨眼,正想离开他怀中,忽然杨清源的手定住了她的下巴,俯下身,宛若珍宝一般轻轻触碰着她的唇。
昨夜的种种孟浪浮上心头,他却不像那时,长驱直入地寻找她的贝齿,只是温柔地亲吻着她,指尖摩挲她的脸颊。
她鼻尖还萦绕着杨清源指尖的果香,荔枝似酒,杨梅如酿,叫她有些醉了,亦使得她得了胆量,竟主动试探起来,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下唇。
杨清源睁开眼,面色沉沉,与她相视时,她有些怯怯然。
杨清源微微起身,转而伏在她耳边,温热的呵气落在她的颊边、耳上,惹得她脊梁战栗,一并发烫起来。
“小声一些,别让车夫听见。”他轻声地提醒。
雷淑韫眨了眨眼,为什么小声?车夫听见什么?
还没思索个明白,细密的吻就落在她的唇上,与昨夜一样,使她难以抵抗,她果然在唇齿间溢出些叫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但统统被他吞吃入腹。
一个时辰后。
杨清源的宅子到了。
车夫敲了敲轿门:“公子,我们到了。”
里面再度传来清冷的声音,淡淡道:“知道了,落轿吧。”
车夫跳下车,将下车凳搁在一边,不多时,车夫看见只有一人下来,就好奇抬头,恰好看见玄衣的女子被那位白衣公子抱在怀里,耳尖点着惊人的红。
他还没来得及再看,就被一道眼神逼了回去。
车夫立刻低头,还听见那位白衣的公子柔声安慰怀中人:“没事,我们到了。”
仿佛方才他没有用那个吓人的眼神瞪车夫似的。
他倒是悠哉地抱着人进去了,却留下车夫吓出一身冷汗。
……
清源崖。
银发覆在杨戬的手上,神君眼底出现一发不可收拾的**之色。
杨戬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就在刚刚,他的掌心分明触到了什么柔软。
灼热的火从不可明说之处燃起,若有似无的冰凉指尖带着腾腾的业火在他身上玩闹,却有燎原之势。
他蹙眉,素来拒人千里的脸上出现了难以自持的欲色,他眼前再度闪回了那些零星的片段,耳边响起似远似近的喘。
杨戬想起了庄周梦蝶的故事,仿佛他身处自己的梦中,又仿佛自己才是别人的梦。
门外的哮天犬本来老实巴交地趴在檐下,忽然身边一阵风穿行而过,它抬头,只来得及看清主人黑袍的衣角,随他走动时,暗纹的金线如流水熠熠发光,它许久没见过主人这样匆匆之色。
哮天犬叫了两声,赶忙追了过去。
清源崖之所以有“清源”二字,是因此处有一处瀑布,瀑布下面是一汪深潭,宛若李家村老祖宗手腕上那两只阳绿镯的颜色。
银发玄袍的神君抬脚踏入这深潭之中,就好像阳绿镯上生长了宛若大雪的飘花,叫潭水灵动起来。
哮天犬赶来时,只见主人黑色袍子半搭在岸边,右边袖口和衣摆已经浸在潭水中沾湿了,而杨戬已经坐在潭中,打湿的银发贴在白色里衣上,其内肉色若隐若现。
杨戬回头看了一眼哮天犬,天神乌墨般的眸子在动情时,呈现出浅亮的琥珀色。
哮天犬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它的另一位“主人”,是不是他那边出了什么事,才叫主人忽然跑到这潭水之中。
杨戬回忆着狗子明显不自然的心虚神色,收回了目光。
他虽想问个清楚,只是此刻身上难以平息的情热如沸腾的浪,一**弥漫过他的身体,叫他在窒息的边缘摇摇欲坠。
凡水怎能压制住天神的**,他不得不动用其他的方式。哮天犬本来想靠近,却发现四围不知何时被结上了结界。
结界之中,神君湿漉漉的银发披在身后,潭水之上逐渐结上了一层冰霜。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
结界终于碎开,潭水也恢复了原样,浑身湿透的神君从潭水中起身,臂弯中挂着半干半湿的长袍,他拢着湿漉漉的里衣衣袖,穿过了外袍的袖口,虽然外袍重新穿好了,但无论里外,都还在向下滴着水。
神君面色平静,仿佛方才那场兵荒马乱的失控从未存在过,他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傻狗,转而道:“本君近日要去采几朵沧海冰莲,移栽到这潭中,大约四五日就回,你可要与我同去?”
哮天犬隐隐察觉哪里不太对劲,当下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得趁这个机会回去跟另一位“主人”通风报信啊。
可哮天犬好不容易见杨戬一面,强行跟着他都是合理,如今却仿佛逃命似的拒绝与他同行。傻狗越是这样,就越是可疑。
哮天犬甚至还没意识到主人在跟它玩心眼,就已经被算计进去了。
神君低声说:“不去是么,好吧。”
杨戬收回目光,指尖亮起法决的光芒,他的衣袍重新恢复干燥,仿佛一切痕迹都被抹去。
四面飞来的云雾包裹着他,转瞬之间,神君的身影随云雾散去。
——杨清源的宅子里。
杨清源抱着雷淑韫入了浴桶之中,亲力亲为,仔细认真地替她洗净身上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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