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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一百零三章

独孤氏一族,从未被凌氏怀疑过,以退为进直接附庸在凌承佐羽翼之下,今晚猝然暴露在视野之下,凌承佐当机立断的反应过于迅速。

骆苕回想起来有些讶然。

脚步声窸窸窣窣,久未听到凌文袤回应,骆苕仰脸看人。

飞阁之间的甬道上,宫灯一盏盏从他脸侧掠过,莹光游移闪烁,脸颊忽明忽暗,紧绷的下颌昭示着还未从深远的思虑中回神。

骆苕迎着拂面的凉风,放眼甬道外,远处峰峦相交的山脉在月光下烟波浩渺,娟好静秀。

梧山汤谷和暖温润,修筑之初便凿溪渠引温汤环绕玉磐宫,草木在这个时节还能留住一隅难得的青葱生机之态。

照料行宫的宫人又常年在山谷中耕种果蔬,圈养家禽,自给自足,犹如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早年冬日里,孝玄帝骆炜诠无重要政务缠身时,会携一众宫眷来梧山温养。

骆苕拥有独享的院落和寝殿,今晚要宿在她的寝殿。物如旧,人变故,也已记不清上次来玉磐宫是在何时。

骆苕轻叹一声,拢好几近遮住眉目的厚实衣袍。

凌文袤这才低头看她,眸光柔和清浅,深远悠长。怀里的人若有所感仰起头,冲他盈盈一笑,只是,笑得有点勉强。

凌文袤还是没说话,入殿把骆苕安置进床榻,拿寻常衣物让骆苕自己穿好,自己则步去炭炉前,紧挨着炭炉。

温汤沾染上水渍的一袭垂坠单衣,顷刻间,炭火卷走水渍,令附着在身的单衣恢复如初。

他回身阔步回来坐向床沿,坐落间前襟松垮了一些,露出胸前一片紧实肌理。

骆苕穿戴妥当,只缺一件随时可披的外袍,打量片刻,抬眸撞入眼帘的正是那一片紧实裸肌,浑然想了想,伸手去揭凌文袤颈侧衣领。

刚伸过去,五指被蓦地握住,人也应声倒进馨香软褥,听见他魅惑如丝低沉的声音入了耳:“再等会儿。”

“等什么?”骆苕没反应过来,游魂还飘在雁鸣山。

“等会儿再给你。”凌文袤一顿,恬不知耻地说,“瞧着你想要。”

骆苕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再等会儿是什么意思,心疲无奈看向他,比眼神更无奈的是语气:“想什么呢?只是查看你的箭伤。”

他让她穿的是寻常衣物,并非寝衣,早已察觉来玉磐宫也不会安逸,有随时离开的意思,何来非分之想,还强硬地按在她头上,真是倒反天罡。

他总是这样厚颜无耻。

“箭伤无碍。”凌文袤俯视骆苕泛着星光的双唇,端详着没俯身,最后对上她的眼睛,不着调着说,“今晚长公主可记一大功,你夜闯雁鸣山劳苦功高,只能勉为其难把我赏给你。”

见骆苕一脸寥赖,这才解衔接上骆苕方才所问,“你可还记得你向大冢宰说过,中州岐城的宏德寺内藏有重兵铠甲?”

骆苕心中一凛,目光凝滞。

她向凌晖透露宏德寺内有重兵铠甲,花景良彻查了中州境内寺宇,零星地有各类寻常兵器搜出,但并无重兵铠甲。

凌文袤的视线顺着自己的五指理着骆苕的乌发,缓道:“花景良搜查中州境内寺宇之际,英国公独孤解正在中州慈云观,那时中州僧侣之间大乱,各处流窜,独孤解所带的侍从多达一百余人,各个身手不凡,返程回京正好和结伴逃窜的僧侣相遇,也不知被僧侣发现什么,独孤解下令将一百多名僧侣全部剿灭,可惜,被漏掉几个,跑了。”

他饶有兴致问骆苕:“你猜,后事如何?”

骆苕脑中云雾缭绕,认真摇摇头。

凌文袤说:“转头跑掉的那几个僧侣正好撞在花景良的刀口上,情急之下,僧侣向花景良禀报,看见有人正在偷运重兵铠甲,并追杀他们这些目睹者。”

骆苕眼波一颤。

私造重兵铠甲,预示有佣兵谋反之心,那个常年萦绕在她脑中的具象人物终于浮出水面。

凌文袤望着打颤的眼眸,笑得很温和,全然不同于适才行走在甬道时不理睬人时的样子:“独孤解的侍从赶到和花景良刚碰面,便直指僧侣正在转移藏匿重兵铠甲,他们要缉拿活口。”

骆苕拨开脑中的云雾:“双方互质,都欲洗脱与重兵铠甲有关的嫌疑,必有一方说谎。”

凌文袤笑:“当时中州正乱,花景良又在彻查各寺宇藏匿重兵铠甲之事,僧侣和英国公独孤解,花景良自然全力相信独孤解,便把逃脱的僧侣交给了独孤解。”

接着道,“独孤解马不停蹄回京,向大冢宰禀报此事,并把缴获的二十架重型攻城弩机,二十副两裆铠,五十副明光铠,交归大冢宰。那几个活口的僧侣么,依独孤解所言,自尽了。”

骆苕默然后突然想到什么:“独孤解交归重兵铠甲,此事从未耳闻,为何?”

“僧侣自尽,无从查证背后的人是谁,正在政令施行的紧要关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冢宰将此事秘密压了下来,打算放在日后慢慢细查。”凌文袤牵过被褥,裹住开始发凉的二人身躯,揽过骆苕靠在自己的胸膛。

骆苕脸面停靠妥当后问:“大冢宰从未怀疑过独孤解?”

“闲云野鹤云游大嵘,那么多年醉心修道升仙,很难令人起疑,再则孤证难立,仅凭这一件不足以引人多想。独孤解的那些儿孙,各个不漏圭角,谁能想到他会勾结东刕。”凌文袤回道,“花景良回京述职,又心存偏帮,极力佐证独孤解所言非虚。现在想来,花景良应当留有私心,将发现重兵铠甲的功劳,直接让给了独孤解,卖了个人情在独孤解身上。”

按照花景良的脾性确实会那样做,已知自己即将被贬斥,临行前卖给独孤解一个人情,不抢功,也算给自己留一线生机,只是花景良未能深想,细琢磨其中有诈。

独孤解料准花景良不敢往深处想。

骆苕沉默着将所有的线索慢慢联结起来,像叙述一件得见天日的旧事:“骆奂病逝那年,独孤解曾向我父皇请命,让他的嫡子独孤颂接替花景良赴任中州刺史,被我父皇驳回,再后来,你父亲被任命大冢宰,独孤解彻底隐退,消失在朝堂,短短几年斗转星移,大嵘被你们凌氏摘去,独孤解还没放弃篡位之心。”

遂问:“该如何应付他?”

凌文袤抚着骆苕的臂膀,说:“凌承佐的人,他自会处置,你的职责便是安生待在玉磐宫。”

凌承佐费心畜养起来的羽翼,要被他亲自剪除,倒也不容易。

骆苕听着胸膛坚实的心跳,吁气:“独孤解想要借东刕之力得到皇位,不可能会等凌氏稳固权势。”

她不知道时机会在何时。

凌文袤想了想,却问:“你可有高见?”

这个问题迫使骆苕微微皱眉,若勍州大定,凌氏拿政绩扬眉吐气,之后独孤解再想覆灭凌氏便会难上加难,解决勍州迫在眉睫,独孤解亦没有从中作梗的迹象,若再敢露头搅乱勍州,必会引起凌晖的警惕。

这个时候,独孤解还不知今晚沈觅已经将他出卖。

后续之事,一时让人又蒙上一头雾水。

沉着思量片刻。

权势稳固在凌晖之手也未尝不可,骆苕苦笑着摇摇头,从脑中蹦出的还是那万变不离其宗的手法,借刀杀人,后继无人,这也是大嵘走过的前路,她悻悻道:“借用凌承佐之手,先除掉你,再除掉俞州凌先觉,用手段牵制住凌承佐,至于你父亲,总会有归西的那一日。”

雁过留声,风过留痕,言过留心,骆苕说完二人静下一瞬。

“猜的不错,倒是有那么点意思。”凌文袤笑了笑,“大冢宰有意让凌承佐娶独孤家的女郎为正妻。”

骆苕心一惊,脱口而出:“难道独孤解未卜先知,知晓大冢宰想与独孤家联姻?”如此才能印证方才自己猜的才算有些眉目,联姻后,牵制凌承佐的手段水到渠成。察觉思绪跑的太快又绕了回来,“想必大冢宰私底下已经和独孤解互通过心意,若独孤解无二心,凌承佐娶独孤氏家的女郎,也算合适。”

凌文袤应和:“或许,真是独孤解未卜先知。大冢宰有意与独孤氏一族联姻,旁人并不知晓,也未与独孤解互通心意。”

骆苕又是一惊,问的是:“那你怎么先行知晓?”

她还有点惊讶自己猜准了独孤解所猜想。

凌文袤突然来了脾气,将人从胸口推起,正正地望着握在手中懵懵惊惊的人,想笑又强忍着,磨了磨腮骨,一字一句慢慢道:“午后,你为了花凊粘在校场,还托花凊过来给我传话,说今晚会宿在清雅苑。”

晃了晃她的双肩,“你可知,我回凌府之后,听了半日的家训,家父所讲内容皆逃不过,该如何辅佐世子凌承佐,成为凌氏的继任者。小到食宿起居,大到内外朝务,家父的谆谆教导,无一疏漏。凌承佐欲联姻独孤氏一族,这般重要大事,大冢宰着重讲述,并非我先行知晓。正待我脑瓜子嗡嗡之时,有人来禀,说你的马跑回了凌府,人却不在马上……”

骆苕平平淡淡截断凌文袤的话:“凌宪,今晚的你,是故意和我说这么多话的吗?”

凌文袤不想今晚的骆苕陷在第一次杀人的情绪中,尽可能用说话的方式分散掉些许注意力,讲些她所关心的。

“这才发觉?”他轻描淡写继续说,“再告诉你一件喜事,圻国德高望重的广南王死了,听闻是扶持谭浔上位的毓琅长公主联合部僚,诱杀在坤华殿。”

德高望重的圻国宗亲广南王死了,好像圻国也在轮回在大嵘的前路。

“怎么会诱杀在坤华殿?”

骆苕的思绪果然被带了过去,坤华殿,乃圻国皇后所居殿所,骆苕只知谭浔尚未立后。

死在坤华殿太过蹊跷。

凌文袤摇头:“晓不得,今晚你仔细琢磨琢磨,为何广南王会被诱杀在坤华殿。”

同为长公主,骆苕不禁纳罕,纳罕相同的身份,不同的秉性和实权。

最终的命运究竟如何,谁又得知。

骆苕突然有些疲累,也发现二人已经讲了许多的话,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裳,问:“今晚还打算去别处么?”又瞄了瞄凌文袤敞开的衣襟,“你自己倒穿得清凉。”

凌文袤这才将人放下来,俯身在上:“我在等凌世子,嫌你穿衣太慢,将就着先让你穿妥。”

骆苕一口否决:“我不必见凌世子。”

凌文袤了然,笑着道:“让花凊陪你出去走走,别一个人待在寝殿。”

“好。”骆苕说,“这便去。”

浓烈的气息喷洒进脸颊,煽动秾丽长睫,气息猝然压下来,控制住双唇,双臂从肩胛处被人推起,禁锢交缠在颅顶。

衣襟又被一道道不胜其烦地挑开。

“凌文袤。你混蛋。”

神思还是顺畅的,她只惦记着,将将穿好的衣裳又被糟践开,一会儿又得重穿。

回应她的是更肆无忌惮的引逗。

见不奏效,凌文袤起身看骆苕,粗气一吐挑眉道:“看来,晚些需要拿出点真本事来才行。”

骆苕定睛看他,掀开他颈侧衣领,查看完即将消退的箭伤,本还想说句什么,终究没出口,撑起身,主动亲了一下脸颊,算作安抚。

后背却被凌文袤捞在身前,他低低笑了两声,警告她:“你心不在焉,却想玩火。”

骆苕蹙眉,就那样架在在半空将脸偏去了一旁。

她有点生气,只不过礼节性地回给他一个点面吻,怎么就成想玩火了,于是回正脑袋看他,那点气暂时压不下来,气哄哄地说:“那我去玩水。”

温汤行宫,最多的就属水。

凌文袤很满意她夹带生气的语调和模样,抱人起身的同时没再说话,下床榻去穿衣袍。

整理好衣袍跨出殿门,过石径小道,撞上徘徊的花凊,也只是淡淡地吩咐:“今晚陪好长公主。”

凌文袤离开玉磐宫,只带一青一人。

国庆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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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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