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干道的路灯最先知晓清晨的到来,在路灯都息下后,天际灰蒙蒙的微亮驱散一夜黑暗。
符南雀做好交接班工作,嘱咐同事留意王良谨的情况,准备下班前想起隔壁屋还躺着的醉汉。
晾在那睡一宿也该醒了。
符南雀犹豫抿唇,尽管他对醉汉初印象并不好,但到底是他负责的烂摊子,怎么也得收尾再走,他还没收账呢。
却不想推开隔壁屋门,里头诊疗床上干净的连根头发丝都不剩,一次性治疗整齐的不像曾经躺过人的样子。
“阿姨,里头的人什么时候走的啊?”符南雀叫住护工询问。
“没人啊,我今早收拾屋子谁也没瞧见。”
拖地的护工瞅眼屋里利落回答地走开忙活儿,好唠嗑的她一下打开话匣,念叨叨的左右不过是几句起茧老话,说西区大楼是众所周知的清闲,除了医生护士哪瞧得见其他人。
符南雀敢肯定,若非护工顾虑他是西区职工,估计后半句就该说他们白拿工钱不干活,哪像东区天天忙的脚不沾地。
“还是你们幸福,在这上班提前享福咯。”护工换了句台词。
符南雀闻言笑笑没应和她,得知醉汉不在屋内,心头想讨债的愿望落空顿觉无趣。
回去宿舍洗个澡眯眼补会儿眠,醒来到中午起床凑合煮碗面果腹,符南雀换了身黑卫衣牛仔裤出门,整个活像青春洋溢的男大生,引得过路人频频回望。
“南兰区。”符南雀反复咂舌这串地址,那可是红中市寸土寸金的位置,看不出王良谨还是个抱金蛋的公子哥。
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大好年华,到底惹上什么事给弄得青一块紫一块。
“啧。”符南雀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发出一声惋惜叹息,在司机莫名其妙的目光下自言自语道:“可惜了。”
“小哥是说歌后么,确实可惜,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可惜啊。”
司机只当符南雀说的是收音机里报道的歌星,正好一直讲述歌后生平的电台在播放她的歌曲。
——【接下来请收听已故歌后宁良美的金曲赏析。】
伴随着悠扬悦耳的伴奏,字字句句轻缓如流水,又似珠玉落盘的动听歌声从收音机流露出来。
纵使是音质不好的收音功能,也丝毫不影响歌后婉转歌声的魅力,听者有种杨柳拂水面荡起丝丝涟漪的感觉。
“你们这一辈小年轻估计没几个人知道她,当年她可比现在的流量明星要火,一出道包揽各大奖项……”
司机憋了一路的聊天欲,这会儿终于找到话题,对歌后的事迹如数家珍侃侃而谈。
估摸司机年轻时也是个追星族,后半程符南雀灌了一耳朵关于歌后的事,有些连电台都未提起过,终于在符南雀被叨叨困前,司机意犹未尽的收住话题,方向盘一大拐转个路口停下。
六筒别墅区到了。
园林式的别墅分单双数区域,每户间隔颇远,院门前都别出心裁的栽种着自己喜爱的花草树木。符南雀进到里头方觉里头的路挺长,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被蔷薇花枝遮挡住的18号门牌。
走得腿脚发酸的符南雀眼前一亮,本以为寻着地址上门或许能查到些许眉目,了解王良谨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模样。没成想第一步就碰了壁,这家的保姆一听他来意后立马摇头表示他找错了。
“这不是王良谨家吗?”
符南雀不解,哪怕灵体意识混沌,这宛若刻在灵魂的习惯性脱口而言通常该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才对,符南雀这才理所当然的以为王良谨念念不忘的那串门牌号是他家才对。
过于想当然在被人否定的瞬间,符南雀心头咯噔一下。
难道调查方向错了?!
隔着铁门,这家保姆听到王良谨的名字脸色变得微妙起来,略带避讳地连手指都不敢抬,偏下脸示意道:“那边隔壁单号区9号才是王家。”
“9号?”符南雀望向保姆示意的方向,只见郁郁葱葱的树冠形成道分界墙中冒出一排点点屋顶尖。
“……”
这跟王良谨说的18号差的不止一星半点距离,想到还要靠双腿走过去,这会儿还两腿发酸的符南雀沉默。
符南雀回过头想要再问两句,保姆早就麻溜转身回屋去,留下竖起防备外壳的背影面向着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儿。
斑驳阳光透过层层树叶落下,驱散保姆单薄肩头丝丝缕缕雾气。
符南雀眯起眼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方才他似乎瞧见保姆身上有黑气溢出消散于阳光下。
可再细看却什么也没有。
符南雀摸摸鼻子没再细究,回望一眼保姆说的单号区认命叹口气,抬步继续寻找9号别墅区。
比起双号区的静逸而言,这边单号区显然热闹的多。
符南雀走过一小段路,肉眼可见车子多了起来,齐刷刷往一处开去,似乎和他要去的地方是同一方向。
“叭叭——”
一声汽车鸣笛音自身后突兀响起,符南雀没有回头,只当是自己挡了车子去路步伐不疾不徐地朝边上移了两步,可身后又是响起一声鸣笛。
符南雀舌尖啧一声响,他这走的是路边林荫道既不挡道,也没碍着地球转,哪个没公德心的老在他后头喇叭响不停?!
如是想着,符南雀回过头,余光瞥见一辆锃光瓦亮的越野车缓缓驶上来,和着他的脚速慢慢停下。
看来方才那两声喇叭确实是有意为之。符南雀隔着防窥膜也看不见车窗里的情形,心下暗忖难道是遇到哪个认识的人不成。
就见车窗玻璃缓缓落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五官立体深邃的脸,剑眉斜飞入鬓,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每根发丝都透着张扬不羁,无论是醉眼朦胧时还是清醒时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股狼性霸道野气。
竟是昨晚遇见的醉汉!
“嗨,我认得你,又见面了。”他一手曲肘搭在方向盘上,歪头侧身冲符南雀挑眉一笑。
符南雀默默不语,转身继续往前走。
“欸?别走啊。”对方错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随即反应过来般连叫几声:“停下,怎么越叫走得越快。”
遇上他就没好事,符南雀只恨自己没装上风火轮,不然走得更快。埋头疾走几步,胳膊肘猛地被人拽住。
符南雀再次认识到对方力道不是一般大,仅是扯了他一下,就把符南雀拽回身去,开了两纽扣的衬衫领口露出的结实胸膛撞入符南雀视野里,充满野性魅力的荷尔蒙扑面而来。
对方微垂头,双眼含笑道:“该不会是怕我。”
符南雀没好气一甩手:“怕你什么?”
“那你跑啥。”
符南雀语塞,怎么好意思说怕对方一言不合又扑上来,实在是昨晚的熊扑阴影有些重,看着这人高马大的大块头有些下意识回避。
但这些符南雀是不会直言,免得让对方觉得自己怕他。轻哼一声,符南雀敷衍对方说自己有事,让对方别跟着。
“去哪,上车我载你。”
符南雀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不必了,你不知道我要去哪。”
对方嗤笑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去王良谨家。”
符南雀脚下一顿,诧异回眸,满眼都写满你怎么知道几个大字。
对方脸上挂起神秘莫测的笑意,不等开口说话,符南雀忽而恍然点头:“也对,你俩是酒搭子,估计也听他念叨过这是他家。”
合情合理。
符南雀是自圆其说了,对方很震惊。
“谁告诉你我跟他是酒搭子?!”
符南雀被问的一懵,难道不是?嘴里却很爽快应道:“王良谨。”
“鬼话你也信,我是散局路上遇到的伤魂才送他到你们那。”
“……”那个小骗子,又被他的话带沟里了。
对方或许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介绍自己,扯扯西服衣襟收起吊儿郎当的痞气,正色说:“我叫郑开屏,就职特殊安全事故调查所,你应该听过特安所,咱两家经常合作来着。”
“你是乾道?”
郑开屏双手结个道家手印拱礼,算是回应符南雀的话。
符南雀上下打量郑开屏,学道之人男乾女坤,他确实知道特安所的天师存在。毕竟三公西区打交道的都不是阳光下的东西,有时候难免会需要请特安所协助。
只是他见过特安所的人大多有礼有节端庄持重,郑开屏这样的确实不太像天师。
“这回该相信我,可以上车了?”郑开屏打开副驾道:“离王家还有很长的距离,你要靠双腿走过去,想赶晚饭么。”
对别墅区路途深有体会的符南雀摸摸鼻子,既然是半个同行,这次倒也没再推拒坐上郑开屏的副驾。
才扣好安全带,对方一轰油门一骑绝尘超过前方车子,眨眼间就看到9号别墅的影儿。
无他,只整个片区就9号别墅人潮涌动显眼无比——王家把吊唁设在自家屋子大院前。
符南雀晕乎乎下车和郑开屏随人潮踏入王家大门,宽大的院落支起帐篷弄了个吊唁地,入眼就对上摆在篷内的王良谨的照片,照片内俊俏的笑脸眯着大眼笑看前来的众人。
阳光笑意仿佛透过照片都能将快乐传递出来,与昨晚身形萧索的形象判若两人。
“那就是王良谨的父母。”郑开屏抬手一指。
符南雀顺势望去,只见前方王家人满脸憔悴的和宾客说着话,为首的一对贵气中年夫妇泪眼婆娑的接受来人安慰。
想到此刻躺在西区病床上的样貌青紫到妈不认的王良谨,若是王氏夫妇知道他们的孩子现在的模样,该多难过。
许是见符南雀不动,郑开屏奇怪看他:“不过去?”
“他们正伤心着,我过去怎么开得了口说明来意。”符南雀于心不忍,他最不爱跟受害家属打交道,每次一接触不是让他们哭得更伤心,就是对方不相信一扫帚把人赶出去。
久而久之,符南雀出外勤也不乐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交流工作。
郑开屏了然点头:“看你面色清冷表情淡淡的,原来内心还挺软。”
符南雀白他一眼,郑开屏笑笑,让他在这等着自己朝王氏夫妇那边走过去。
“好好的就出这事,那孩子我见过长得好品性不差,怎么会……”
“谁说不是,据说好好的突然就没,瞧着身体挺健康的小伙谁能想到会变成这样。”
“听说他出事前一阵遇了怪事,中那个咳咳。”
符南雀正踌躇不前,呆立原地边看郑开屏在那头时不时指向他和王氏夫妇说什么,边听着周遭宾客碎嘴闲聊,听到后一人说到一半忌讳地闭上嘴,不禁侧目看过去。
想要打探一番关于“怪事”究竟是什么事,可闲聊的人已经结束话题散入人群里头,符南雀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人,转了个身一头扎进堵结实肉墙。
嘶~痛!
符南雀揉揉鼻子,低沉带点慵懒拖音的声线从头顶传来:“看路,我的怀抱可只留给未来媳妇,你随便撞进来要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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