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该如何是好。
林渊攥紧了青年的衣角。
“别再纠结了。”林沧忽然低声说道，“如果你是为我迷茫，那我告诉你，没有必要。”
“……为什么。”林渊喃喃地反问道。
“因为我是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的。”林沧低声笑了，喉结震颤，摩擦过林渊的颈侧，“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的。”
“是么。”听到林沧的话，林渊没有任何开心的感觉，反而感觉嘴中泛起一片难以遏制的苦涩。
如果你知道这个选择，会把我推向死亡，还会像这样纵容我吗。
我知道你的性格，恐怕会毫不留情地狠狠推开我，然后像前世一样，一个人走向孤单的死亡吧。
不，恐怕会比前世的他更加难过。
因为曾经拥有过。
“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林渊忽然在林沧怀里转身，面对着林沧，狠狠地抱住了青年的肩膀。
“林沧，我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林渊哑着嗓子，下颏死死抵住青年的肩窝，“我想得太简单了，这件事情，其实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真是太天真了。
妄想高高在上地救赎林沧，然后心满意足地走向死亡。
简直是胡扯。
救赎，怎么可能不把自己搭上。
他亲手把青年从泥淖中扯出来，却紧接着递出一把刀，让青年亲手将他杀掉。
这是什么救赎，这分明是索命。
怎么能这么残忍……
胸口忽然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像是千万根针同时扎进了空荡荡的胸腔。
明明是一个人，却变成了两个。
是错误。
更是罪过。
背后忽然传来温柔的安抚，青年没有说话，只是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脊背，明明是身量相似的两人，青年却张开双臂，把他紧紧地圈在了怀中。
青年明明听不懂他的痛苦，却没有好奇地打探，也没有试图给他出谋划策。
而是选择了无条件的包容。
怎么会这样。
“林沧，我比你年长……”林渊乱七八糟地启唇，哑声说道。
“嗯，我知道。”林沧低笑道，“那又怎样，你可以把我当做依靠。”
青年的话落在耳中，林渊忽然觉得脑袋一空，很想不管不顾地吻上林沧的嘴唇，却克制着最后一丝理智，抬起手背，狠狠咬上了本就残破不堪的手掌。
灵力细线乱窜，青年急急忙忙地松开林渊，把他的手掌救了出来。
剧痛分散了林渊的注意力，林渊咬着嘴唇，鸦青色的眼眸中忽然泛起了一抹狠戾之色。
不管怎样，他现在还活着。
他还吊着一口气，救赎还差一点没有成功。
在接下来的相处中，他必须探明到底是缺了哪一点，才使得救赎迟迟没有完成。
他必须看清林沧的内心，抓住那一抹虚无缥缈的缺失，准确地避开最后那一步救赎。
然后吊着这口气，与林沧走过这三年。
再陪他走向那个既定的死亡。
他必须这样做，否则他就是罪人，他无论如何也对不起林沧。
“我一定会活过这三年的。”林渊盯着手忙脚乱的林沧，反手握紧了林沧的手掌，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放心好了，这三年，我，非活不可。”
青年一呆，对上林渊浸透着狠戾的疯狂眼眸，锋利的眉眼骤然软化了。
“嗯，非活不可。”
林沧望着林渊通红的眼尾，听到自己这样说道。
-
“去找绾魂戒吧。”
片刻之后，林渊勉强平复下汹涌的情绪，说道。
“好。”林沧忽然伸出拇指，抹掉林渊唇边的鲜血，认真地答道。
“是这样的，绾魂戒在我的一个老朋友那里，但是他现在不认识我。”等林沧移开手指，林渊斟酌着措辞，说道，“你知道的，绾魂戒能改变相貌。”
其实是前世遇到的朋友，但是无法解释为何他单方面认识对方，而且知道绾魂戒的存在，只能暂且这样解释了。
林渊揉了揉眉心，有些混乱地想道。
林沧的神情骤然空白了一瞬。
“所以，现在的你，不是真实的样貌？”青年从齿缝间挤出了一个问句。
“嗯。”林渊移开眼神，发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
也不算是说谎吧。林渊有些心虚地想道。
青年的神情有些恍惚，过了半晌，才勉强回过神来，失魂落魄般“哦”了一声。
没想到接触林渊过往的第一步，竟然是这样。
“别难过，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林渊伸手，在青年的侧脸旁边顿了一下，最终却不知为何，手掌下移，只是简单地拍了拍林沧的肩膀。
“我知道。”林沧点头，声音干涩。
“抱歉，我现在还没做出摘下绾魂戒，让你看到真正的我的决心……”林渊垂下眼帘，歉疚地说道。
“没关系。”林沧清了清沙哑的嗓子，摇头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林渊微笑着说道，“距离很远，今晚要找个地方歇脚，只是这次与药泉方向相反了。”
“没事，经过一晚的温养，断骨已经差不多长好了。”
“真的吗。”
“……虽然没有完全长好，但是如果没有外力冲撞，是不会再次错位的。”林沧硬着头皮说道。
“别逞强。”林渊轻叹一声，伸出手指，指腹轻轻摸过林沧的肋骨，“至少七天，而且前提是不间断的灵力温养。”
林沧垂眸，看着林渊骨节明晰的手指，在玄黑衣袍的映衬之下，苍白得不像人样。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林沧捉住林渊受伤的手指，一点点十指相扣，“你的手也需要温养。”
“这个不急……”林渊挣了挣手指，林沧却丝毫不肯放松，只好放弃挣扎，妥协道，“简单温养一下就好。”
“我有分寸。”林沧说着，运起灵力，示意林渊一起飞向空中，“既然距离不近，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好。”林渊的目光划过二人交握的手，青年的灵力不急不缓地传递到他的掌心，半透明的灵力细线各司其职，在青年的温养之下，变得更加强韧，串联着残破不堪的手掌。
两人手掌交握，并肩飞在半空，速度并不是很快，对灵族来说，倒像是闲庭信步。
这算什么。比翼双飞吗。
林渊忽然有点想笑，余光瞥到林沧的侧脸，青年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细看之下，眉眼舒展，心情好像很好。
“想什么呢。”林渊这样想着，也就直接问了。
不能再要脸了。
他要探明林沧的内心，确定他到底在想什么。
才能准确地避开救赎的最后一步，陪他走过剩下的三年。
他本不是一个热衷于窥探别人内心的人，但是从现在开始，他决意恬不知耻地深入林沧的内心，做最粘人的狗皮膏药。
“什么？”林沧没料到林渊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疑惑地偏头，却对上了林渊认真的眼眸。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林渊毫不避讳林沧的目光，直白地说道，“所以我很好奇，你在想什么。”
“……”青年一怔，面上划过一丝惊讶，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道，“我在想，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不信。”林渊挑眉说道，“你看起来很放松，肯定不是在想绾魂戒的事情。”
“……”青年再次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对上林渊毫不掩饰好奇的眼眸，耳根忽然红了，“我在想，你终于愿意活着了，真好。”
猝不及防得到这样一个回答，林渊脑袋一空，红晕从脖颈蒸起，很快蔓延了整张脸庞。
怎么这么直白。
明明不带有任何情意，却比任何情话都要中听。
林沧，你真是……
不对，是他先刨根问底的，怎么能反过来错怪林沧。
林渊乱七八糟地想着，伸出空余的手，用手背冰了一下侧脸，忽然感觉掌心的灵力细线开始小幅度游窜，也不知反应了谁的心境，飘摇动荡。
青年撂下那句话之后，撇开头去，从林渊的角度，能看到林沧红透的耳根，和微微抿起的唇角。
林渊忽然有点口干，被青年的反应冲击得头晕目眩，然而还没来及细细品味，林沧忽然转过头来，微微拧起眉头，出声问道。
“你那个拥有另一个绾魂戒的朋友……跟你很熟悉吗？”
绾魂戒，竟然是一对。
林渊自己拥有一个，天天戴着，而另一个则在他的“朋友”那里。
这种稀世珍宝，而且是成对出现，怎么想都有点可疑。
难不成，那人就是林渊的……
“诶，你倒是提醒了我。”林渊扬起眉毛，笑眯眯地说道，“不能让他看到我的绾魂戒。”
青年一怔。
也对，林渊改变相貌，自是不想让那人认出现在的他，又怎么会暴露绾魂戒的存在。
所以果然是这样吧……
那人在寻找林渊，林渊天南海北地躲他。
却因为绾魂戒的事情，迫不得已有求于他。
在黑蝎沙漠那次，林渊被喂了毒酒，神志不清之间，告诉他那人曾经假死，伤了他的心。
所以林渊对那人的感情相当复杂吧。
林沧出神之际，忽然感觉眼前晃了一晃，林渊低着头，看不清脸庞，但眉形仿佛出现了一瞬间的变化。
只是一瞬间，短暂到林沧来不及反应，林渊已经把绾魂戒转移到了另一只手的指节上。
“这样就可以了。”林渊随口说着，用布条一圈一圈缠绕着受伤的手指，把绾魂戒严严实实地裹了进去。
“……嗯。”林沧点了点头。
“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林渊抬眸，疑惑地问道。
林沧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今日的林渊犀利至极，刨根问底，着实有些令人难以招架。
恐怕以后都会这样难以招架。
林沧不知道林渊做了什么可怕的决意，一时间讷讷无言，而林渊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对他安抚一笑，说道。
“是因为隐瞒相貌吗？没关系，迟早会让你见到的。”
林沧望着林渊弯起的眼角，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其实，他也不一定会输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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