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呆在偏房里，听到了堂屋里的动静只后，掰着手指数着，每发出一声声响，她就摁下一根手指。
一个，两个，三个，齐了。
二丫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灰，拎着身旁的黄酒，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饭桌被陆续倒下抽搐不已的人碰的一片狼藉，饭菜汤水全撒到了身上，但却只能“赫赫”的喘息着。
二丫饿极了，跑到饭桌上，抄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就开始夹菜，她没碰交子，只吃了几道腌菜，没吃几口就齁的她脖子梗出二里地，她打开了身旁的酒坛子，迟疑的闻了闻，然后抿了几口，立刻就被辣的皱巴了起来。
就这一口酒一口菜，她皱巴着脸喂饱了自己。
看着她光吃菜不吃交子，眼看着的刘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忙着和仙长说话，吃的是最少的，此刻还能抖着嘴唇气若游丝的说着“毒妇。。。。。”
二丫走到他面前，激他一阵颤抖，慌乱的说着“别过来。”
她抓起他的手，然后撕下了一片他的袖子，抹起了嘴，刘氏兄弟的衣服料子比她的好得多，擦起来一点不喇嘴。
刘大瞪大了眼睛，但毒素已经侵蚀到了喉部，他也逐渐开始流口水，再也讲不出什么了。
她擦完嘴后出去了，青泉道人见她走了，也不瘫在地上装死了，哆嗦着老骨头，爬向了门口。
是他大意了，觉得凡人朝生夕死，蝼蚁手段岂能伤害他修士之躯，从来不对供奉他的凡人设防，只觉着今天的交子还有几分草木的香气，格外好吃，却还多吃了几个。
他用尽全力的爬着，眼看着快要爬到堂屋门口了，眼前却出现了一双不穿鞋的小脚。
再抬头，对上了她黝黑发亮的双眼和雪亮的柴刀。
“不，不。。。不！”他举着手，似乎想要摸到门外的天空。
“噗呲”老修士的头咕噜噜滚了下来，滚进了门外的黑暗里。
二丫赶忙走到门外把老修士皱皱巴巴的头颅捡了回来。
门内尚还清醒的刘大已经被吓尿了，腥臊的玩味道蔓延开，二丫嫌恶的捂住了口鼻。
然后避开了他身下的水洼，提着他的发髻，在他目眦欲裂的眼神中也割下了他的头。
二丫又走到了刘二身旁，刘二歪着脸卧在地上，口鼻皆出血，已经死了，还是被自己的血呛死的。
二丫愣了一下，还是把他的头也割了下来。
“吱呀”刘家的堂屋大门被关上了，透过窗户能看见里面通明的灯火，似乎还有没结束的宴席。
二丫提着一直没丢掉的酒坛子，一把丢到了门前，坛子碎成了瓦片，酒液顺着门板流淌。
她丢出从堂屋里顺的蜡烛，火苗瞬时点燃了木头做的大门，腾起了黑烟，但在这黑夜中却不甚显眼。
刘氏在大君山脚下的铜门镇，地处北侧，而鹅镇在大君山的南侧，两镇路途遥远，坐牛车也要一整天才能到。
在听说人牙子把人卖到了铜门镇之后，李氏夫妇就松下了一口气，这几天都喜气洋洋的，见着人就笑，李宋氏甚至多摸了一个鸡蛋给丈夫吃。
这天早上，李宋氏也挎着菜篮子打算去集市上买点肉食给儿子补一补，她带着笑容打开大门，下一秒就僵在了脸上。
门外站着蓬头垢面的二丫，小小的脸上都是泥灰，裤脚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了，身上唯一的色彩就是脑后的红色发绳。
她就那样仰着脸看着李宋氏，脆生生的童声响起，“娘，我回来了。”
“啪嗒”是李宋氏的菜篮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李光手里拿着几串铜钱，笑的见牙不见眼的，也不怪乎他雀跃，他饲养的那批鹅刚刚被县上的酒楼收了去，对方收的急，被他捉住好一阵还价，竟卖了个比寻常高的多的价钱。
喜的他又从还没收摊的猪倌手里买了几两精肉，打算回去做个荤菜下酒。
路上见到站在街口的人牙张婆子，神情凝重，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心情爽利的他上前打招呼，若是他认识的，这会子也是乐得帮她一帮。
张婆子看见他后，却神情一定，忙提着衣角一路小跑赶到他这来，可见着就是来找他的。
“诶呦，我滴天爷嘞，李老汉，婆子我总算找着你了。”张婆子生的富态，这会跑了一小会就累的呼哧呼哧的。
等她匀了胸口那口气，才来得及和李光解释找他的原因。
“你家那娃子，她，她又回来咧！”
“啥子！”李光目瞪口呆，震惊之下手里装着肉的纸包都掉了。
张婆子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包一下塞到李光的手里，扯着他的衣裳进到了一旁的茶摊上。
“还有咧，你先等我喝口茶，再与你说说。”
傍晚，一架晃晃悠悠的牛车趁着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赶到了鹅镇，李光坐在牛车的车后架上，手里提着纸包，只是脸上已经不见了之前乐呵呵的笑容。
见到了地方，还是车夫提醒才缓过神来。
李家门外，李宋氏站在田埂上，篮子里装着从隔壁王家买来的鸡蛋。
见着道路尽头的李光透露出一丝喜色，但面色很快又变回了先前阴云密布的样子，
“当家的！”李宋氏从田埂上下来，拉着李光的衣袖，面色戚戚。
“诶——”李光看着老妻，忽的叹了口气。
“你也不必多言了，那张婆子已经与我详说了。”
李宋氏闻言讷讷，咽下了已经到了喉咙的话语，嘴唇蠕动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多言，“那现在可怎么办啊？”
李光拉住李宋氏紧张的攥在一起的手，递上了手里的纸包。
“现在，你先去把这精肉烹了，接下来的事，你就不要费心了。”
天色已经黑沉了下来，李宋氏在黄昏的最后的时间里，做出了李家的晚饭，对于寻常不舍得用油灯蜡烛的寻常农家而言，这已经算是很晚了。
李光在晚饭之前又去镇上唯一的学堂把李家的小儿子李青接了回来。
李家的人丁不算很旺盛，李宋氏一共育有三子，大姊送与了官家做了内院的丫鬟，签了身契便不回来了，二丫听名字就知道行二，下面还有一个小儿子比二丫小三岁，名李青。
二丫知道父母一向喜欢李青，对他疼爱有加，但她不是很在意。
今早回来之后，母亲说家里烧饭的柴火不多了，她便上山砍柴去了，直到这时才回来。
路上，她遇见了接李青回家的李光。
父子俩正有说有笑的走着，李青和李光说着夫子对他的课业的夸赞，又说他的墨宝已经用了几年了，也该给他添置新的了。
李青正说的开心，一转头就看见了背着一大篓子干柴的李二丫。
一看见她，李青就像见了猫的耗子，嘴里也不叽叽喳喳的了，畏畏缩缩的看一眼二丫，再回头看一看李光。
“爹，她怎么又回来了。”李青凑到李光的耳边，用自以为小声的声音说着。
“问东问西，就你小子屁话多，拿上书包回屋写课业去。”李父没有回答李青的问题，反倒踢了这小子的屁股一脚将他踢进了屋头。
将李青踹进了屋子，但李光却没有跟着进屋，他站立在屋外，佁然不动。
李光吸了一口手上的旱烟，吐出一口浑气，二丫知道他有话要和自己说。
“二丫头啊，这些年也辛苦你了。”他看着手上的旱烟，声音沙哑，明明是□□却像是发出的沙土泥石的声音。
二丫看着脚上的草鞋，长途跋涉磨破了鞋头，露出一隅脚趾。
她几乎没有被父母关怀过，她是那天生天养的草木山石，虽然遭遇风雨，但一向顽强到野性，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回他，想到的也只有“嗯”一声。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今晚是上元节，为父定了半斤精肉。”
“嗯。”
“你弟弟说话不着调，这次就放过他吧，别半夜去他房了，他明天还要去夫子那送束脩。”
“嗯。”
李光嘬了嘬烟口，似是找不到话来了。
他把已经没味儿的旱烟用袖口蹭了蹭，收了起来，先一步走进了屋内，“去把柴火放了去吧，你娘应该把饭做好了。”
二丫在他后面进了院子，先去了后头的柴房放柴火。
柴房昏暗，光线不充足，但就算这样，也可以看得出柴房的柴火充足，挤挤挨挨的堆在屋内。
二丫把柴火从篓子里拿出来，对面的几垛柴火都堆满了，实在没有地方给这堆新柴插空了，只好直接放在了地上。
那头的李光走进了伙房，李宋氏正在扇火做饭，一旁是已经做好了的白面馍夹肉沫丁。
“已经做好了？”李光端起来肉夹馍，喷香的肉味萦绕在鼻尖，“真香。”
李宋氏的面颊在闷热的伙房被薰出了汗液，**的，她一向是个木讷的女人，面对丈夫偶尔的夸赞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会“嗯嗯”的回应。
李光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在回应李宋氏的那个干巴巴的‘嗯’，顺手抽了几双筷子，就打算把菜端上饭桌了。
“那个，当家的。”李宋氏忽然喊住了李光。
李光又转头放下了菜，用眼神催促李宋氏有什么事快说。
“二丫头，你是怎么打算的。”
“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会解决的，青哥儿的墨宝该换了，回头你去床头取半贯铜钱陪他买去。”李光又端起了菜盘子，打算出去了，伙房虽然温暖但潮湿又闷热。
“我听见了，你和二丫说话，你。。。。。。”李宋氏抬起头还想说些什么，可惜这次李光没有听完她讲话就出去了。
她默默看了看被关上的木门，半晌还是低下头去继续扇风鼓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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