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小许的暴喝声,漂浮在她双眼周围的无数金线,齐齐刺向园长的巨口,血肉纷飞中,金钱竟然将其缝合起来了。
随着嘴巴被逐渐缝合,园长连惨嚎声都不能再发出,被巨嘴撑得畸形脑袋也终于开始变得有了人样,显露出被巨嘴挤压得不成样子的五官,其中,园长两只细小的眼睛同样被金线缝住了上下眼皮,令其再也无法合眼,不得不仰望着天上的巨眼。
姜渔立即抬头看去。
天空中的巨眼,画面流转。
破败的小屋中,一个邋遢的男人正在殴打一个怀着孕的妇女。
小男孩蜷缩在角落,却忍不住偷看,一张小脸上却有着成年人洗不掉的麻木感;
深夜里,怀孕的妇女手里捏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与她有七八分像,但脸上挂着朝气的笑容,意气风发,与当下面容粗糙,头发干枯的模样判若两人;
可小男孩却抢过了那张照片,将它扔进火炕的洞里。
火舌卷过照片上女人的脸庞,孕妇疯了似地爬下炕想去捡那张照片,手接触到了火苗也像感知不到,只想抓住最后的念想。
可醉酒的男人醒了,一脚踹在女人的肚子上,血流了一地,孕妇眼睁睁看着火焰吞噬照片,一旁的男孩却露出幸福的微笑。
女人的眼神越来越空洞了,即使在挨打的时候,也不哭不喊,男孩在一旁旁若无人地写着作业……房屋外传来一阵警笛声,穿着警服的人和白大褂的人破门而出,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争先恐后地踏足这间破败的拥挤的小屋,女人目光呆滞地被送上了车,醉汉被铐上了手铐也坐上了另一辆警车。
男孩捡起一只小虫,塞进了嘴里,他嚼了几下,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嘴唇上干裂的血渍已经结了痂。
家里的大人已经很久没回来了,那个女人之前还会给自己做口饭吃。
他跑到村口,遇见了一群老人,老人告诉男孩:“生崽,你妈可是城里的大学生,人家不要你了,去城里过好日子了。”
斗转星移,男孩日日去村口等,没有等回爸爸妈妈,村里人都说,他家被这个女人害惨了,说这个女人是狐狸精转世……
一阵嘶吼穿透姜渔的耳膜,园长这只怪物似乎发狂了,竟然扯开了嘴上的金线。
看来,这些回忆是它最不想面对的。
但小许扼住他的喉咙,眼里没有丝毫的同情,语气冷若冰霜,“继续看。”
……
办公室内,助理恭敬地递上厚厚的一沓资助名单,一页页翻开,上面是各色女人的照片,姓名、年龄、身高、体重、学历、地址、以及体检报告……女人们的信息像货物般一一展示在男人面前。
姜渔突然在其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是在葬礼上那个长着蝴蝶胎记的女人……
男人指了指蝴蝶女人的照片,“就她吧。”
洁白的产房外,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焦急地等待着,他来回踱着步,直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匆忙推开门,床上都是血污。
下一秒,那副画面让见过了这么多邪祟的姜渔都不由睁大了眼——中年人热切地抚摸着产床,然后闭着眼睛躺了上去……
他岔开双腿,示意护士将啼哭的婴儿放到他怀中。
他的眼里滚出滚烫的热泪,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都是怀胎十月后孕育生命的骄傲。
“许总,27号是位公子……”
“001和002也找到了,今天就能接回家了。”
“好,好,那两个孩子像我么?”中年人激动地问。
姜渔终于记起了园长的身份。
这样一个在陆伯原幻境沼泽中被异化成怪物,她都觉得有些面熟的人——
联邦最豪横的军火大亨,常年登报的超级富豪,坐拥庞大商业帝国,许氏集团的掌舵人,许明生。
姜渔曾看过一篇关于许明生的报道。
报道中,许明生声泪俱下地为被拐卖的妇女发声,说自己的生母就是被拐卖的受害者。为此,许氏集团还成立了一个妇女儿童基金会,资助了不少贫困山区的女学生。
姜渔当时以为这只是一门慈善生意。
后来曾有一个小报纸,报道过许氏慈善基金会资助的女学生失踪的新闻。结果,不仅新闻被许氏集团压了下去,就连那个报社也没有再出现过了。
如今,姜渔联系起在陆伯原的幻境沼泽中经历的种种,足以窥一斑而知全豹:
包括陆伯原与许江竹在内,所有的学生,都可能是许明生的亲生孩子。
甚至,肯定有许多孩子的生母,就是接受过许氏慈善基金会资助后失踪的女大学生。
许明生将这些孩子,从母亲的身边夺走,又令这些孩子自相残杀,任他挑选。
姜渔想到了那对在捉迷藏环节殉情的情侣,表情顿时有些复杂。
至于孩子们的生母,想必下场都不会太好——
姜渔叹了口气。她意识到,如陆伯原许江竹的母亲,能在病床上去世,已经可谓善终。
更多沦为生育机器的母亲,可能早已尸骨无存。
陆伯原知道这些事情。
所以在教室中,他说这里的每个人,都背着不下一条人命。
其实那条人命,即是他们妈妈的性命。
想到这里,姜渔脑海中猛地跳出了一个离谱的念头:许明生,是在嫉妒女性拥有孕育生命的能力。
粗略一想,有些离谱,但细细琢磨下去,姜渔反而感觉这个推测竟颇为靠谱——
首先,在乖乖吃饭的环节,姜渔就曾察觉到当时的环境特别像产房。
现在想来,那个缠绕着学生气管的肉色肠子,其实更像是脐带……
其次,在许明生的回忆里,他张开双腿幻想是自己生产下了孩子,那已经是一种直白的、对生育能力近乎痴迷的渴求。
但最终,至少在陆伯原眼中,许明生终究是无法掩盖自己的心虚,他将象征着陆许二人与母亲共度时光的玩偶,异化成恶心的食物,又竖起万丈的高楼,挡住来自陆许母亲眼睛的注视,这种种举动,都代表陆伯原认为:许明生恐惧他的孩子们和母亲产生连接。
姜渔想到曾经一位演化生物学家曾经提出了“模因”的概念,他说物种的基因传递是自私的。这本书还是纪小麦跟姜渔分享的,她断言这个理论其实最适合形容的是雄性物种,他们渴望自己的孩子复制自己的所有基因,好的,坏的,最好让孩子是自己的复制人。
虽然姜渔对生物学一知半解,但此刻,许明生的例子就摆在她眼前。这样一个骨子里冷血自恋的企业家,势必会想筛选出一个和他最像的子女继承他的产业延续他的荣光。而他追求的自体生育,极大可能就是为了可以剔除母体的基因,让他自己全部的基因得以最纯粹的保留。
“我看到你妈妈是被拐卖来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姜渔走到被小许紧紧扼住喉咙的园长面前,冷冷地质问。
“恨她生了你,又没养育你?”
“恨她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人生?恨他没有为了你留在那个火坑里?”
“你自认命运不公,所以只敢向你无辜的母亲倾泻么?”
“几十年后,又因为恨,反而觉得自己可以当好一个……‘母亲’?”
太滑稽!
“你根本不是什么想保留自己的全部基因。”
“你只是一直嫉妒女人的生育能力,希望孩子是你自己生的。”
姜渔讥笑着戳破他的幻想:
“太可笑了。到头来,你算不上男人,也算不上女人,不配做父亲,更侮辱了母亲。你只是个往产床上一躺沐猴而冠的畜生。”
园长并未回答,而是再次发出了怒吼。
姜渔反手给了他的头一拳:“什么畜生还敢跟人叫板了!”
扼着园长的小许瞥了姜渔一眼。
姜渔:“泄愤。”
“这么多年,你辛苦了。爸。”小许冷冷看着眼前的怪物,语气中并无一丝体贴,“你的家业,我会帮你经营得更好。”
说罢,小许举手为刀,金线任由其操纵,发出簌簌之声,编织成一把利剑,顺势劈下!
咚,咚。
许明生,人头落地!
一切都结束了。
姜渔的心里像是压了块很大的石头。
场内短暂地沉默几秒后,小许看向了姜渔,眯着眼问:“那么,你到底是谁?”
姜渔摊手:“姜渔啊。你刚刚喊我姐姐的。”
小许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她指着另一边摔在地上后选择躺平的小陆:“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姜渔回答得很诚实:“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却知道我家的位置?”小许的态度比之前更加强势了。
她的语气高高在上,俨然要逼问个不休。
“可以了,妹妹。”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两人目光移向旁边,小陆起身拍了拍沉浮,向二人走来。
豆丁小陆每走一步,身形便长大一分,当来到姜渔面前时,已经成为陆伯原本来年纪的模样。
再次听到陆伯原的称呼,姜渔还是忍不住感慨。
其实他们两个,很有可能是一对出生时间相互差不到30分钟的龙凤胎。
兄妹还是姐弟,这种关系,竟然能成为这么重要的精神锚点?
还是说,陆伯原纠结的,其实是自己的懦弱,和对妹妹的亏欠?
似乎在陆伯原心中,他的妹妹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存在,生猛残忍,腹黑狡诈,向来不需要陆伯原的帮助。
她就像一头藏着獠牙的小兽,莽撞地保护着自己的哥哥和妈妈。
从陆伯原的回忆中,姜渔体会到了当他们回到徐氏集团后的感情。
当时,姜渔处于陆伯原的第一视角,隐隐约约明白,陆伯原已经猜到许江竹不仅要把许明生踩在脚下,还想为妈妈报仇。
妈妈的遗言,陆伯原没有做到。
许江竹却一直做到了,用她自己的方式。
结果,反而是陆伯原害怕了,他说服自己,强装对妹妹失望的样子,将自己与许氏集团隔离。
最终,斩断一切,加入了夜莺小队,每天在战场上厮杀。
但其实……妹妹没错,他强加给妹妹的保护和爱,才一直都是他捏造出来以供自己逃避的借口。
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
天地巨震,城市归于平凡。
姜渔发现自己的右手与右眼也都全部恢复了。
陆伯原眼神真诚且感激,向姜渔说:“多谢了。”
姜渔摇头:“免了。”
“我还是很惊讶。”陆伯原看着姜渔的眼睛,说:“怎么会有人能进入到别人的幻境沼泽?”
“神的安排。”姜渔不想暴露自己的信息,再次搬出纪小麦做挡箭牌,一通乱比划:“有个海猫神,一只猫,活在海里,蓝蓝的脸……”
“哦……”陆伯原忍不住笑了,目光中带着一丝理解,说:“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姜渔竖起一根手指,隐有威胁之意:“那就好,而且,我劝你最好也不要跟别人说。”
“你俩说的什么?什么幻境沼泽海猫神的。”
小许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不满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徘徊。
她终究只是一个幻体,由陆伯原的意志所生成。
哪怕当陆伯原清醒之后,她仍无法看清小陆转眼变大的异状,更不能理解两人之间的谈话。
但是姜渔知道,这样一个人,是真实地存在于现实之中的,并非像游戏中的NPC一样简单。
无论是许江竹,还是悠然哥、药罐子,甚至是富可敌国的许明生。
只要有机会,就有可能在现实中见到对方。
“你现在知道怎么醒来了吗?”姜渔撇了一眼小许,说:“比如,我之前会选择杀掉幻体。”
陆伯原脸上浮出一丝愕然,他苦笑着摇摇头:“我不会这么做。我回到家就会醒来的。”
姜渔问:“不需要带着小许吗?”
“不用。”陆伯原无奈地笑了,“她属于那里,也想要那里的一切。我不能带走一个不想走的人,尤其是她。”
说罢,陆伯原看向小许,眼神复杂地揉了揉小许的头发。
被小许毫不客气地打开了。
“你怎么在我的幻境沼泽里就一点也不表演了。”陆伯原叹了口气,“不过挺威风的,确实是你真实的样子。”
“轮不到你来评价我。”小许冷哼一声,有些傲娇地撇过头:“不过,我准许你可以生活在这座城市里,我会帮你安排一份好工作。”
“不用了,江竹。”陆伯原看向许江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怅然,“我知道你向来能照顾好自己的,也相信你的野心总会实现的。这座城市,就留给你吧。”
小许的表情有了一丝波动,冷冷问:“那你呢?”
“我这就回家了,江竹。如你所说,我是个只会逃的人。”陆伯原微笑,“虽然在我看来,家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陆伯原说完,两米之外的草地上,出现了一个浑然天成的洞口。从洞口向下眺望,是风声呼啸的万米高空。
陆伯原走到洞口边,回头看了眼姜渔。
姜渔会意,跟他站到一起。
最终,陆伯原深深看了眼独自留在草地上的沉默少女,轻声说:“等我啊。我会在现实里去找你的。”
说罢,陆伯原一跃而下。
姜渔回头看去,小许在看到陆伯原小时候,孤零零地走向了城市,在她的侧后方,姜渔注意到她目光中闪过一丝厉色。
忽地,小许站停,张望错落有致的街区,低声笑道:“整座城市,都是我的了……都是我的了!”
姜渔不再犹豫,从洞口跳了下去。
风声呼啸中,姜渔突然间想到了许江竹妈妈的那句话——
“她太像他了……”
许江竹确实如同她妈妈所说,和许明生太像了。
老天实在喜欢跟人开玩笑。
许江竹的妈妈好不容易逃离了这一切,却又生下了这个和许明生最像的那个孩子。
许江竹骨子里和许明生一样,心狠手辣有能力,并丝毫不否认自己的**,她竭尽全力地汲取营养,供给自己的野心,让自己茁壮成长。
可下一秒,她又推翻了这个想法。
小许虽然是个小变态,但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哥哥。
就像姜渔有纪小麦。
她们这些人,在这个世界上有了羁绊,总归不会变得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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