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斯特顺着辛先生的目光，看到站在门前的姜渔。
法斯特怔了一下，脸上挂起微笑说：“这么晚还没睡？我为两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最新加入精卫的姜渔女士，这位则是精卫的老员工了，辛司政辛先生。”
姜渔盯着辛司政，走上前。
她端详着这个年纪三十左右的男人。
大概是因为一直藏在兜帽下的原因，头发十分杂乱，瘦削的一张脸在灯光照射下，更显得毫无血色，也难怪姜渔会轻信他时日无多的鬼话。此时，他正咧着嘴讪笑，一双眸子中都是讨好。
看着讪笑的男人，姜渔也笑了。
“辛司政？”
“是我是我。您好，姜渔。”
辛司政点头哈腰地起身，向姜渔伸出手要握手。
姜渔眉眼一低，看向辛司政的手。手指修长，灵巧有力，指甲修剪整齐，手掌长满老茧。整双手上布满细小狭长的疤痕，疤痕延伸至袖内，不知多深多长。是一只久经征战的手。
姜渔没理，抬头正视对方，语气中带着好奇：“听说辛先生今天遇到了一个傻子？”
辛司政重重地叹口气：“唉！别提了，其实我的内心也很愧疚的。我再也不想利用别人的信任来赚钱了。”
“为什么不呢？”姜渔歪了歪头，说：“是因为你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吗？”
“也许只有几十年可活啦。”
姜渔微笑：“还有这么久啊，辛先生，看来你的时间足够去弥补你的愧疚。不是么？”
辛司政正色：“你说的对，我准备用剩下的几十年时间去弥补我的愧疚。”
“要这么久吗？我觉得只要把钱还回去，那个傻子就会很开心的。”
法斯特端着酒，看出两人的气氛不对劲。他想到辛司政刚刚说的事情与姜渔前几天向他打听过黑市的事情，很快了然，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两人。
他正好撞到赶来的苗宁象，连忙拦住苗宁象，说：“那边危险，不要过去。”
苗宁象一头雾水：“那边怎么了？我来帮姜渔找人，能有什么危险？”
法斯特很快反应过来，说：“我估计她已经找到人了。”
“真的吗？”苗宁象探头避开法斯特的身形，说：“姜渔姐，法斯特说你找到人了？”
姜渔闻声回头，说：“就在这呢。”
她指着辛司政。
“哦，辛大哥啊。”苗宁象仍是云里雾里。
但她看到略显局促的辛司政，隐约猜到什么，缩回头，看向法斯特，说：“他惹到姜渔了？”
法斯特点头：“骗了88万。”
苗宁象倒吸一口冷气，拿起法斯特端着的红酒，眼神示意。
“辛先生还没喝。”法斯特顿了顿，说，“我估计他也喝不上了。”
苗宁象浅尝一口，顶着大大的黑眼圈靠在门边观察局势。
另一边。
辛司政干巴巴笑着，说：“钱花完了，所以只能用剩下的几十年时间去弥补了。”
“这么快？”
“我的购物欲总是会比愧疚快一步。”
姜渔看着辛司政，良久，伸出手来，手掌向上。
辛司政看着姜渔的手，会意，伸手握住摇了摇。
姜渔眼神一凝，她从齿间挤出硬邦邦的两个字：“还钱。”
“哦，抱歉，我以为你要握手言和呢。”辛司政缩回手，挠着头憨笑，“真没钱，我可以给你看消费记录，我用来买别的东西了。”
辛司政眼神一撇，看到姜渔已经握紧拳头，又忙说：“不过，都是同一个公司的，我肯定会还钱的。这样吧，我以后接的快递单子，获得的报酬先还给你，怎么样？”
辛司政双手合十，做拜托状：“请务必相信我。”
姜渔对这个滚刀肉般的男人没有任何好感。她盯着对方多久，对方就拜托了多久，时间仿佛定格。
终于，姜渔开口了：“可以，但我有两个条件。”
“您请讲。”
“第一，一个月内我要拿到我的钱。”
“我绝不拖欠。”
“第二，我要黑市上所有贩卖晶核的渠道。”姜渔补充，“靠谱渠道。”
辛司政连连点头：“小的知无不言。”
姜渔闷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经过苗宁象身边时，说：“多谢你，小象，让你白跑一趟。”
苗宁象喝了几口红酒，两颊红扑扑得直摇头：“没事的。”
姜渔正要离开时，腰间的电话忽然响起来。
在几人的注视下，姜渔掏出电话，看到来电人赫然是一串乱码，眉头一紧，轻声说：“怎么醒了？”
那边传来纪小麦急促的声音：“幻境沼泽出现了！”
姜渔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禁环视在场几人。
精卫……有人陷入幻境沼泽了？
姜渔知道此地不便多言，对着电话说到：“我尽快回去。”
紧接着，她想到这一次去幻境沼泽又不知道要多久，自己的肉身在现实中总是需要照顾，于是再次看向苗宁象，带着歉意地说：“小象，我还是有事情要麻烦你，可以去我的宿舍吗？”
苗宁象归还红酒，点头说：“当然！”
两人结伴离开，一路折返，直至姜渔的宿舍内。
姜渔关好房门，才对苗宁象认真说：“小象，你还记得我们前几天在许氏研究所时，我曾休息过几个小时吗？”
“记得，怎么了？”
“我现在同样需要休息，不过……类似于小说中的闭关，不能被人打扰。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会睡过去多久，短则几个小时，长则一天两天。我希望你可以在身边陪我。”
苗宁象看着姜渔认真的神色，重重点头：“放心吧，我先住这里。”
姜渔感到有些亏欠，但还是收起了客套。
鱼龙混杂的精卫总部安全程度与夜莺总部截然不同，幻境沼泽也不是可以随意进出之地。当进入幻境沼泽时，最好有值得信任的人在现实中保护自己。
姜渔拍拍苗宁象的肩，转身坐进沙发上躺倒，说：“床留给你，如果累了就睡，也不必一直紧着神经。”
“放心吧，如果我睡觉的话，会让我的朋友守在这条走廊上，但我不会让他进来。”
姜渔深感苗宁象的靠谱，不再多言，双眼一闭，进入1301室内。
她一眼看到纪小麦拿着手机，站在次卧门前。
纪小麦一直在听现实的消息，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姜渔赶来的瞬间就开口说道：“这次和以往不一样。”
姜渔却无暇顾及，第一时间问：“你有什么状况没有？”
纪小麦摇摇头：“只是在睡觉时感到了失重感，醒来就发现自己被扔到客厅了。”
“那就好。”姜渔松了口气，才问：“怎么不一样？”
“你自己看。”
姜渔循声看去，只见纪小麦卧室门的黑板上，出现了以下字样：
【检测到“1”处幻境沼泽。】
【难度：普通。】
【联邦身份：海猫神的信徒。】
【衍生体情况：10期*5，20期*3,30期*1。】
【课题：《女儿的世界》】
……
姜渔一眼看到“不一样”的地方。
姜渔呆呆出声问纪小麦：“海猫神的信徒，那是什么东西？”
纪小麦耿直地摇头。
良久，她推测：“陆伯原又进去了？还是温不朽？不过，他们也没在你身边呀。”
姜渔揣测着说：“应该不对，如果是他们两个，应该直接显现姓名才对。”
她看着那一行字，猛然出现一个念头。
“温不朽自从出来后，一直在猎人论坛寻找海猫神，他肯定也在现实生活中四处打听。另一边，陆伯原更是跟夜莺共享了海猫神的事情……”
纪小麦跟着姜渔的思路提问：“所以？”
“所以，海猫神与幻境沼泽有关的信息，或许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
姜渔咽了口口水，指着纪小麦卧室门，说：“那有没有可能，是其中一个知情人？”
纪小麦听完后，思索几秒，脸色古怪。
她说：“你的意思是，如果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幻境沼泽里有个什么海猫神救死扶伤的……那么当他们陷入幻境沼泽后，我的卧室都会连接上那些人的幻境沼泽？”
“我也只是推测。”
姜渔现在只觉得头皮发麻，继续说：“但如果真是这样……也是好事吧？至少我们不用一个个去接近陷入幻境沼泽的人了。”
“不错。”纪小麦觉得姜渔言之有理，于是问：“那要不要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姜渔短暂思索几秒，便沉声说：“当然要。”
历经两次别人的幻境沼泽，姜渔已经大有底气。幻境沼泽在她眼中已经开始向“兼职”的属性定型，没了那些要不要拼上性命救死扶伤的道德问题，只想搞点晶核。
听到姜渔的答复，纪小麦也没有任何意见。
“我会喊你的名字。”
“好。”
姜渔打开门，踏上虚空中显现的地板。
……
精卫，员工宿舍。
辛司政的庆祝计划大失败，酒也没喝，电动也不再打，因为背上一笔债务，整个人显得更加颓丧。
此时，他已经从娱乐区回到宿舍，简单洗漱一番后，天已经蒙蒙亮。
于是辛司政拉上窗帘，躺上床，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他站在一片草地上。
身后群山叠嶂，绿意莹莹，脚下一条小小的土路蔓延至山间，不见踪影。身侧是一间茅草屋，围着篱笆，简陋无比。
辛司政抬头望去。
身前十余米外，一座巨大拱桥拔地而起，延伸至对面不见尽头的黑色虚空。
拱桥造型古朴，是用无数的森森白骨穿插铸成，看上去更像是一种远古巨兽的脊椎，带着最原始的荒蛮气息。
细细看去，每一根骨头上都带着断裂与摩擦的印记，仿佛经历了千百次的搏杀。这是一座苍白的桥，但见过的人都会明白，它的苍白是经由汹涌的猩红鲜血洗刷而来。
桥上，一半是瓦蓝的天空，一般是寂静的夜空。不断有一两个白色的人形白雾，突兀地出现在群山这边的桥头，犹如幽魂。这些幽魂呆板地走上桥，去往连接着黑色虚空的另一头。
当他们迈过位于桥中间的黑白两片天空交界处时，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早已司空见惯的辛司政并不惊讶，他无视那些幽魂，上前去看桥边的黑色石碑。
上面浮出手写的文字：“本期铸造材料所需80具衍生体骸骨，目前已缴纳完成。”
辛司政满意地点点头，正想回身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缓缓转头。
在桥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颜色鲜明的人，与那些纯白色的幽魂相比，格外生动。
那是个女人。
黑色的马尾，洁白的侧脸。
黑色的衣服，洁白的手。
辛司政喉间耸动，硬着头皮出声：“姜……姜渔？”
桥上的“姜渔”没有回应，步伐坚定。
辛司政连忙踏上骨桥，追到姜渔面前，大声喊：“快醒来！姜渔！醒过来！你马上就要陷入幻境沼泽了！醒来！”
“该死！不就是被骗了88万吗？就这么崩溃了？”
“我现在就还你还不行吗！”
“叮！余额到账88万！”
“好吧，还是没醒，太假了是吗？”
“跟我走！”
辛司政上前要拉住姜渔的手，却被一股巨力猛然弹开。他倚靠着桥栏，险些坠入桥下的虚空。
辛司政又惊又急，他跟上姜渔的脚步，转眼间已经跨过黑白两界的交界处。
他望向前方，骨桥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一根根骸骨安静地漂浮在虚空之中，桥上再无其它幽魂，只剩姜渔仍在自顾自地向前走。
“她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是幽魂的状态？”
“要救吗？”
“说什么呢，我能不能救还是两说。”
“明明自己也只是个没办法从别人的幻境沼泽里醒过来的废物啊……”
“呸。现在不是攻击自己的时候。”
“讲真的，88万而已，不至于让我冒险吧？”
“虽然手里还有几张通桥证，但我真的不想再陷入幻境沼泽了……”
辛司政嘴上嘟嘟囔囔个没完，脚步却一直没停，始终尾随着姜渔。
“但这个月的工程材料倒是交接好了，可以耽误几天。”
“而且，她又这么不一样。”
“那么，她一定有秘密！”
“……我必须去！”
他一双死鱼眼中终于露出坚定的神色，快走几步，彻底站到姜渔的身边。
几步后。
两人都消失在整片虚空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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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桥上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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