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渔还没来得及问,便听到一声声呼喊。
“姐姐!”
“姐姐?”
姜渔回神,转过身,她看到所有学生们都在好奇地看着自己。此时看向近处,姜渔才反应过来,自己仍然戴着厚厚的眼镜,看所有人都十分模糊。
她摘下眼镜,迎上王沐恩的困惑目光。
王沐恩担心地问:“你怎么了?要不要先休息?”
“……没事。”姜渔摇头。
“姐姐!馆长阿姨刚才说你可以帮我们讲解这些宝贝!”
上一次被手枪抵住太阳穴的女学生好心提醒道,她有意缓解姜渔的尴尬,指着103搏洋舰又说,“姐姐可以跟我们介绍一下这艘大船吗?”
姜渔看着偌大的舰艇,只觉得脑袋空空。
曾经属于管理员的知识,都随着她的觉醒消失不见了。
剩下的,只有撕碎博物馆的巨浪。她困在无尽的海水中,万钧之力压得她骨头都要碎了。什么象征着传奇的舰船没有再现荣光,冰冷的船体撞向渺小的姜渔。剧痛之后,再无意识。
回忆再次浮现,她忽然很羡慕死得干脆的辛司政。
姜渔嘴巴几次张合,拼凑记忆,强笑着挤出一句:“这个大船很厉害,救了很多人。是镇馆之宝哦。”
女学生目光一呆,所有学生们也沉默。
有人嘀咕:“她还不如照着介绍牌念呢。”
王沐恩眼神更加担忧,她凑上前低声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回去休息吧,我来解说。”
“馆长……”
姜渔看到这个不顾生死冲出去保护学生的馆长,用力摇摇头,摆脱纷乱的思绪,快速说:“让所有人快跑!海啸就要来了!大家……”
话说到一半,被辛司政更大的声音打断了。
“大家快跑!这里马上就有匪徒过来绑架了!!!”
姜渔目光一凝:他不仅知道这里是幻境沼泽,甚至记起了上一轮的事情!
然而,两人的诡异态度,已经让在场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了。大家议论纷纷的,都在讨论这里是博物馆还是疯人院。
“是沉浸式体验对吧!”
又是那名女学生,她神采奕奕地说:“因为两位哥哥姐姐想让我们感受到当初灾民的绝望对不对?他们就是生活在天灾与**的折磨中!”
“不是!”辛司政终于来到身前,他看向众学生,想解释些什么,又觉得麻烦,转身抓住姜渔的胳膊就要向外走。
“跟它们这群幻体也没什么可说的。跟我走。”
姜渔被扯得一晃,踉跄几步。
她刚刚稳住身子,就听到馆门处传来“哒哒哒”一连串枪响!
枪声从姜渔身侧呼啸而过。
她察觉到辛司政的手瞬间僵住了。
姜渔抬起头,看到熟悉的一列妖人鱼贯而入,并将馆门紧紧关闭上锁,同时子弹不停,继续射向那些哭天喊地跑走的学生。一串行动雷厉风行,再次震慑住所有人,全场陷入寂静,畏惧地看向非人劫匪们。
豪猪头站在中间,身边依然是那名斑点狗手下。
斑点狗抬起手枪对准辛司政的额头,半条舌头耷拉在嘴外,笑得狰狞:“兄弟,这么早下班?你要去哪?!”
辛司政立即松开姜渔胳膊,双手举高:“我可不是要去报警呀。”
“废话!我们刚来你就要报警?你能未卜先知不成?”斑点狗不耐烦地摇了摇枪,“给我滚回去!”
“好的好的,狗哥。”
辛司政一番点头哈腰,仍抓着姜渔的胳膊,转身向人质学生们走去,低声说:“快走。他们很凶残很没有人性的。”
一个妖人顶着猫头鹰的头,目光锐利,它发出尖锐的声音说:“狗哥,他骂你不通人性!”
“放屁!他不是说没有人性吗!当我聋啊!”斑点狗气得嘶牙,“什么叫不通人性啊,那我不还是一条狗吗?”
狗耳朵同样很灵,他自然也听到辛司政小保安的话,还对“凶残”、“没有人性”的评价感到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真是一号大恶人,孰料到了猫头鹰的嘴里都变了味,从一号大恶人骤然变成一条素质不高的宠物狗。
辛司政听到猫头鹰告状,慌张时又听到猎狗的怒斥,他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加快脚步带着姜渔和学生们蹲到一起。
辛司政很是无耻地带姜渔挤到学生中最中间的地方。
他声音放得更低,在姜渔耳边窃窃私语:“真不知道你的幻境沼泽怎么这么奇怪,很喜欢冒险找宝藏吗?搞这么大博物馆。”
姜渔侧头看去,辛司政表情无奈又抱怨。
辛司政迎上姜渔的眼神,语气缓和许多:“但你也不要太过自责,毕竟你可能连这里是幻境沼泽都不知道。等你醒来就知道我有多伟大了。”
姜渔:“是在说你被一枪毙命的事迹吗?”
“不是。”
辛司政沉默几秒,眼神惊讶:“咦,你也记得上次发生的事情?”
见姜渔默然,辛司政又好奇追问:“那你知道这里是幻境沼泽吗?明白幻境沼泽的意思吗?”
姜渔点点头:“嗯。”
辛司政眉头一皱:“那你怎么不醒来?”
姜渔蹲在地上,语气淡然:“因为这里也不是我的幻境沼泽。”
……
近一分钟后,姜渔有些无奈说:“我认为惊讶个几秒钟就够了。”
辛司政这才合上张大的嘴巴,他擦了擦嘴角,很努力地提问:“这里也不是你的幻境沼泽?”
“为什么重复我的话?”
“不是……那你怎么来的这里?”
“你又是怎么来的这里?”
“你不也是在重复我的话吗?!”
姜渔一个冷眼:“你信不信,我有办法唤醒你的意识,就有办法让你继续晕睡在幻境里?”
“抱歉。”辛司政立即收起气急败坏的状态,很诚恳地说:“我只是在回到宿舍后,一直担心你被我骗得崩溃了,担心担心着,就来到这里了。也许,是老天让我来到这里的吧,真是天赐良缘。你呢?”
姜渔笑了,掐指作势要动用什么能力的样子:“我要让你在这里永远晕过去。”
“好吧。是桥。”
辛司政看到姜渔的动作,怕得缩缩头,再次举手投降,老实说:“我在桥上看到了你,跟着你来到了这里。”
“桥?”姜渔心中一动。
“嗯。”辛司政感慨着说,“我能看到一座桥,当有人陷入幻境沼泽时,我就会看到他们的白色游魂走过桥,去往另一边。”
辛司政瞥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姜渔:“你也找到了桥么?”
姜渔听到这句话,愣住了。
镜花岛的经历再次涌入脑海。
她问:“在镜花岛说话的人,是你?”
辛司政长长地“哦”了一声。
他说:“那只是一道留言。既然如此,看来你就是棒棒糖之手了。”
姜渔不置可否,追问说:“桥到底是什么?”
“我最初以为,只是一个交易的平台。在那里付出些东西,拿到些东西。千奇百怪,虽然我见过拥有桥的人也不多。”
辛司政撇撇嘴,说:“但我后来听别人总结,这些人都有一个共性,既非旧民,也无需改造,就能拥有各种非凡能力,且对衍生体具备天然的克制能力。这个总结的人是个武痴,很看重实力,他认为桥是一种超脱于目前所有实力体系的力量存在,他将桥称之为……”
辛司政顿了顿,说:“契约之力。”
姜渔想到自己的房贷,还真是属于一种契约。不禁点头:“很形象。”
辛司政来了兴趣:“你呢?你的桥什么样子?”
“是一扇门。”姜渔没准备讲得更细。
“门啊,那要缴纳的东西应该比较容易搞到吧?”
辛司政却没什么防备,大概是因为受制于姜渔的缘故。他讲话不隐瞒信息,问话不追究答案,甚至还能重新讲回自己:“我就惨了,要缴纳衍生体的骨头,每天跟个拖欠工程材料的包工头似的。”
“我是晶核。”姜渔秉承着辛司政说什么她说什么的原则。
“怪不得你要买那么多晶核。”辛司政了然,“所以,你能通过那扇门,来到别人的幻境沼泽?”
“嗯。”
“那你怎么会醒过来?”
姜渔反问:“你醒不过来吗?”
“当然,我只进过一次幻境沼泽。”辛司政眉头忽然浮上一层愁云,“直到那个主体去世,我才醒过来。”
姜渔不动神色地说:“原来幻境沼泽的主体死掉后,我们这些闯入者是可以醒来的啊。”
“不是。我当时身上有一张通桥证。当主体去世,幻境沼泽崩塌后,我醒过来很久,才发现那张通桥证消失了。我推测,是它带我回来的。”辛司政认真提醒说,“如果你以后遇到可以兑换的类似东西,一定要兑换。那能让你从幻境沼泽中捡回一命。”
“知道了,多谢。”
虽然辛司政确实骗了她,但姜渔此时与他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加上辛司政分享的信息确实十分有用,姜渔稍稍卸下了一些防备。
她又问:“那你从幻境沼泽中拿到什么没有?”
“没。”辛司政眉头的愁云更浓了,他幽幽回忆道:“如果必须说有什么,可能就是我多活了二十年吧。”
姜渔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不可置信地问:“二十年?”
“嗯。幻境沼泽的主体在现实中撑了两个月,幻境沼泽里却度过了二十年。”辛司政长吁短叹,揉着太阳穴,“我看新闻才知道,那是个从小被父亲家暴,之后离家出走上山当和尚的一个奇葩。”
“奇葩?”
“他的幻境沼泽里四大皆空的,天下太平,相敬如宾。但没有家庭。你知道吗?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全部都是一群树人幻体,该上学上学,该上班上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个同事在天台抽烟不小心把自己给点着了。我一个人类掺在里面,竟然一直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当初还很难过地去葬礼上随礼了呢。”
姜渔听得入神,下意识套入自己总结的幻境沼泽破解公式。
她思索着说:“因为他爸的家暴行为,导致他在内心深处更希望自己没有家吧,甚至希望不再与人相处。”
“嗯,都赖他爸。”
“那你这二十年是怎么过的?”
“我?我就是上了二十年的班。真是他爸的服了。”
辛司政语气悲愤,“我还差两年就能领退休金了,一睁眼啥都没有了。”
那确实太惨了。真是如此生活二十年,忽然幻境崩塌。所有储蓄都灰飞烟灭。
姜渔:“节哀。”
“没什么节哀的,这不就是生活么。活着的时候,选择不了怎么活。要死的时候,也选择不了怎么死。”辛司政无所谓地耸耸肩,“活着就挺好的。”
姜渔看了眼辛司政:“这么悲观啊你。”
“那你呢?”辛司政看姜渔问个没完,想到自己的问题还没得到回答:“你怎么能在这里唤醒我?还能让我重新晕过去?是你兑换的什么能力吗?”
“唤醒你的事,我也不清楚原因。至于再让你晕过去,是我骗你的。”
辛司政一怔,他举起手比比画画,手指怎么也绕不明白,气得说:“那你刚刚在那做什么法呢?”
“旧纪元的把戏。”姜渔抬起手,拇指食指灵巧一掐,第一关节交汇,“比心。”
“狡猾,无耻,阴险。”辛司政气急咬牙,盯着姜渔,忽然又风轻云淡地笑了,“算了,扯平了。”
姜渔语气平静:“别。你还欠我88万。”
“油盐不进啊你!”
“那边的小保安!怎么你话那么多!”
猎狗的呵斥声忽然响起,打断两人的交谈。
辛司政吃过枪子的亏,连忙闭嘴。
姜渔则看向场内,豪猪头已然再次揪出上一次的女学生,将枪抵在她的太阳穴上,狞笑说:“叔叔呢,也担心你们的爸爸妈妈不当回事。但是大家放心!等我把这女仔的尸体……”
同样的话。同样的,王沐恩失神冲出。同样的枪响。
当豪猪头再次拿枪抵向女学生时。
同样的地震再次来临。
所有人都被震得七倒八歪,只有姜渔稳住了身形,她看向一头雾水的辛司政,说:“有时候,还是要选择一下怎么死的。”
说话间,姜渔从人群中俯身冲出去,捡到一把妖人们因为地震掉落的手枪,又猫着腰退回来。
“海啸快来了,没时间了。”
姜渔语气波澜不惊,将枪对准辛司政的眉心,“那会死得很痛苦,我送你。”
“别,别开玩笑了……”
辛司政忙摆手讪笑。
砰!
辛司政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的脸上已溅满姜渔的鲜血,眼睁睁看着姜渔向自己太阳穴开枪后缓缓倒下,双眼无光。
辛司政却看到别人并不为姜渔的死亡而惊讶,只是呆望着身后,他也回头看去。
于是他见到滔天的巨浪。
辛司政终于明白姜渔的话不是开玩笑,他慌忙俯身去捡姜渔手上的手枪,果断抬手,闭眼,扣动扳机!
叮。
辛司政一愣,继续扣动扳机。
叮,叮,叮。
原来这把手枪里只剩下了一颗子弹,而它已经带走了姜渔。
他不禁笑了。
果然是要死的时候,选择不了怎么死。
巨浪撞破博物馆,黑色海水席卷一切。
辛司政被巨浪拍得浑身骨碎,顽强的生命力让他咬牙从剧痛中睁开眼。
幽暗海水中,一艘巨大舰船,正沉默地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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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九十九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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