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一片狼藉,三人安安静静坐下吃饭,因或许是最后一顿在西山吃的饭,苏榕吃得很慢,她因脑中想着事情,吃得越发慢。
钟家为何派人刺杀自己?钟鲤为何要自己假死?慕容幸交代如鸢和吕诺保护自己,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即将遇刺的消息?如果今夜能胜,自己明日要逃到哪里去?能逃到哪里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饭毕,吕诺恋恋不舍放下筷子,视线触及苏榕推至面前的茶盏,又被吸引了兴趣。
“云消雾散?三小姐会享受。”吕诺余光瞥到仍低头扒饭的如鸢,端着茶盏痛心疾首,“云雾茶千金难求,现在不会喝,日后也不配喝。”
“我喝酒。”如鸢放下碗筷,不屑一笑。
“地窖里有酒。”苏榕转头示意如鸢和吕诺,“你帮她一起提出来。”
如鸢和吕诺身形未动,苏榕抬眼扫了二人,茫然道:“怎么了?”
如鸢疑惑:“你不是不喝酒?”
吕诺好奇:“你怎么不着急?”
“我自然不喝,不过……”对面二人面面相觑,苏榕将手中茶盏放下,支着身子一笑:“屋中有酒,量没人敢与我玉石俱焚。
“三小姐,玉石俱焚不是良策……什么?”
苏榕抬手打断吕诺,只因忽然见如鸢撩裙,吕诺也注意到不再说话,二人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如鸢已跪下行礼。
如鸢曾因报仇一意孤行,惹苏后不满,找了如鸢不会研磨的理由,将其从宫中撵走,众人议论苏后善妒,但如鸢之后细细想来,自己有勇无谋,捡回一条命已是幸事。
“都死到临头了还这么多戏。”吕诺小声嘀咕。
苏榕不知如鸢心中所想,匆忙起身,疑惑道:“平白无故为何?”
“如鸢谢苏后手刃帝辛……”如鸢抬头,眉目坦然,“为如鸢报父母之仇。”
“你不恨我?”
不能手刃仇人,恐怕会是如鸢一生的遗憾。如鸢如鸢委屈,沮丧,无门可走也怨恨过,然事实证明苏榕是对的。
“如鸢冲动,为一己之私不顾大局,已知错了。”
苏榕没有料到如鸢认她这份情,因她原本也有自己的私心在内。这种单凭一腔孤勇就想成为英雄的人,失败的太多,她也见了太多,毫不畏惧。不过今日发现如鸢虽有勇无谋,但知错就改,苏榕有些怕了。
“快快请起。”
如鸢气沉丹田,似还有事要说,只听她对苏榕娓娓道来:“刺杀未成虽遗憾,但足以表孝心。可惜我说服自己无用,姬家欲除我灭口。我流落街头,无意发现有说书人说我的故事。围观百姓钦佩我的勇气,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日江湖便号称我为天下第一女刺客,更有甚者期待我的再一次进行刺杀。
那时四面八方到处抓刺客,我整天东躲西藏,说书人将我杜撰成绝色女子,殊不知我能顶着一张平白无奇的脸混在人群中。这样逃亡的日子过了半月有余,直到一日夜里被苏家人抓走,那时我才知道你们苏家原是前朝……咳、守护姑苏慕容帝王血脉的人。
苏护逼迫我投身慕容门,我为保命勉强答应。后来苏护升为郡王,姬家二少奶奶回娘家……你昕庭那棵杏树我知道是她,还以为是个大好人,还偷跑出来跟她求情……”
听到这,苏榕若有所思,吕诺则放声大笑。
“哈哈哈直接跟门主求情……”
如鸢瞪了一眼吕诺,继续道:“前些日子门主派我来西山保护你,我求之不得,虽然这里荒山野岭啥也没有,我日日食不果腹,但也比在慕容门舒服。昨天见吕诺鬼鬼祟祟在西山晃悠,心想终于可以抓了交差,谁知吕诺自称是钟家派来的,我又亲眼看她对你下了毒,当下便认定她是慕容门的叛徒……”
“我是叛徒?”吕诺惊讶的先指自己,后指如鸢时已火冒三丈:“可笑,你跟门主说看她会不会信你的鬼话!”
“你自然不是叛徒,所以我写在密函中的鬼话,门主定不会信。”
“什么?你写什么了?你在密函里写我是叛徒?”
“是的,写苏榕死讯时一笔带过。”
“密函何在?!”
“苏榕醒之前早已发出。”
“你!你!”
如鸢坦然,吕诺气得浑身哆嗦,要不是苏榕一再强调那茶杯是官窑,比金子都贵,吕诺早就扣到如鸢头上去了。
“三小姐!”吕诺撩裙跪下,急切道:“三小姐,吕诺毫无背叛之心,还请你为吕诺作证。”
如鸢见吕诺与自己并排跪下,默默左移。吕诺察觉到空隙,转过头冷笑道:“真没想到一个小刺客还能在慕容门认的我。”
“你身为慕容门八大长老之首,还怕门主?”
“你们二人快起来,钟家人到了看笑话。”
吕诺未把钟家放在心上,急切道:“门主多疑……”
“两位大人放过我吧。”苏榕见扶不起二人,从贵妃榻坐起后,竟也屈膝跪下,“如今帝辛已死,世上再无苏榕此人,我如今一介布衣,两位大人都求错人了。”
吕诺见苏榕跪下,脸色比如鸢还白几分:慕容幸再宽宏大度,背叛却是大忌。
吕诺转眼出屋,如鸢反应过来去追,被苏榕及时抓住衣袖。
“刚要夸你将了她一军,你又这样慌。”
“她回去我的密函不就成了假?慕容幸有多狠你是知道的!”
“那你还回去做什么,我这不好吗?”
如鸢眸光一亮,神色缓和下来。
“你信我?”
“今晚一过,所有的真相都会被再次遮掩,我信不信有那么重要吗?”
如鸢有些失落,苏榕拍拍她的肩,起身伸了个腰,转头看到房门半敞,笑意渐浓:“屋里透透气也好,不然会闷死人。”
苏榕指使如鸢收拾饭后残桌,独自抱着手炉缩在贵妃榻上,正同如鸢说些闲话,门外吹进一阵凉风。
吕诺去而往返,气势汹汹。
“苏榕!同样是慕容幸捡来的,凭什么你要比我们高贵?”
苏榕吸了吸鼻子,不予理睬。
“瞧你现在得意的样子,王藤的眼睛我敢挖,你的眼睛我就不敢了吗?”
“如鸢,上!”
“且慢,我有话和你说。”
吕诺自知打不赢如鸢,气的在心里跺脚:要不是帝辛丧尽天良屠她满门,她堂堂吕郡主,怎么会沦落到让没教养的丫头教训。
“说。”
吕诺瞟了一眼如鸢,苏榕会意:“如鸢,去洗碗。”
如鸳一言不吭,端着碗向外走,却仿佛端的是自己的剑,路过吕诺身边时更是双眼杀气乍现。吕诺毫不退缩,一瞥之下与如鸢目光交汇,瞬间雷电火光。
苏榕仿佛没有看见二人针锋相对,自顾打了一个喷嚏,极不情愿的从袖中伸手去夹火钳。在等吕诺开口的前,苏榕准备将火盆中的碳都添到火炉中去,那火钳快速来来回回,火光在瞬间忽亮忽暗,吕诺不由盯着她手里的动作,久久没有开口。
“水冻住了!”
如鸳在屋外高声一句,进屋见苏榕皱眉瞪她,不明所以,遂压低声道:“外面有人。”
苏榕催眠中断,等如鸳提了壶开水出去后,直接无奈:“你想说什么就说,落井下石一向是你的乐趣。”
吕诺方才被如鸢一嗓子喊清醒,知道险些中了苏榕的计,说话毫不留情。
“如鸢是怎么进入慕容门的你心知肚明,当初如鸢刺杀帝辛失败本该绝命,但你赏识她,为她传出第一刺客的称号保命,可到底是揠苗助长。你的孩子承门主膝下,小小年纪已会咿呀学语,可惜如此聪明伶俐的孩子,竟遭人下毒……本该如鸢值夜,可她根本保护不了你的孩子!你活该!”
“孩子无事!丹霄将军发现及时……”
如鸢冲进屋来辩解,见苏榕抬手止住自己的接近,怔了一怔,转头对吕诺咬牙切齿,恨不得提剑割掉她的舌头。如鸢拔剑欲付诸行动,吕诺五指发黑正欲反击,谁知忽然一道寒光自二人眼前飞过,眨眼间门外有人坠地。
苏榕阴沉着脸,语气十分不满:“如鸢,我如今身子不好,受不得太多杀气。此时我与吕诺有话要说,还劳烦你解决一二。”
如鸢迈出屋去,回头深深看了苏榕一眼,关上屋门。
吕诺一边在屋内移动,一边继续:“丹霄将宫里翻了个底朝天,我一时疏忽,竟被他翻出慕容门的底细。无奈之下门主命我彻查下毒之事,你可知凶手是谁?钟鲤常去东宫看小公子,下毒前两日却从未进宫,不合常情。我在乐府遍查无果,不死心又去了钟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苏榕不语,目光随着吕诺的移动,定格在屏风上。
“钟鲤早已不是你认识的钟鲤,她屋内的楠木金丝大屏风,早刻的不是你这屏《青鸟飞鱼》,而是《鲤鱼求子》,她嫉妒你。”
“继续。”
“钟鲤凭借乐府,势力渗透朝廷内外,可女相的位置却迟迟落不到她头上。上个月,钟洪忽然暴毙,钟鲤密不发丧足足三天,为的是什么?自然是要借钟洪的威风与门主争/权,内侍官满足不了钟鲤的野心,你还活着,就是钟鲤仕途的阻碍。”
“钟家派出的第两批刺客,是为西山永无后患!根本没有需要你假死之事,钟鲤的毒/药被我换下你才得救,你还不信我?”
“你可否替我转达,我对女相之位毫无兴趣。”
吕诺看到有水光在苏榕眼里打转,更加义愤填膺:“钟鲤已知帝辛之死的真相,可怜你姐妹情深,她却要为一个男人置你于死地。你初到西山就应杀了她为帝辛陪葬,为何如此糊涂?”
苏榕闭目落泪,一张熟悉的面孔便在脑海浮现,可那清晰的样子,又因为清晰而让人痛彻心扉,痛得她忍不住哽咽:“你错了,钟鲤不是那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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