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初不一定是乌鸦嘴，但他的确聪明。
这一点毋庸置疑，连林知照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留湖岸边，齐晖激动地指着姐妹两个：“这到底是哪里，李婧，李婧你这个贱人，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是不是！你是想让我死！”
他情绪实在过激，都忘了自己尚在湖里不知死活的好兄弟朱亿。
“与其满口脏话发泄恐惧，不如说些有用的，否则你跟你朋友朱亿今天都得死在这儿。”
陆云初往这边走来，劝慰似的说了这么一句。
林知照落后他半步，视线在孙宁身上停留一瞬。
李妍牵着李婧的手，目光阴郁地看了他们一眼，复又看向齐晖。
齐晖脑子虽然算不得聪明，却也明白这里不能用科学来解释。他不是手无寸铁的人，可也不敢再胡乱使用蛮力。
“李妍，我只是看过朱亿拍的视频，仅此而已，我没有害过你，你一定还记得，我从来没有害过你，是朱亿，他就在那里，你可以去找他报仇啊！”
他话音刚落，朱亿就忽然在水里抽搐了几下，然后颤巍巍地竟朝这边游了过来。
齐晖脑中的弦绷得很紧，他忽然又喊道：“游泳，朱亿会游泳！不，他刚才为什么不自己上来，鬼，他也是鬼！”
陆云初吐出一口气，感觉被他喊的脑瓜子嗡嗡的。
一旁林知照神色温和地与正爬上岸的朱亿对视，其他几人纷纷往后退了几步，除了他和孙宁。
时间似乎没过多久，但孙宁却开始cue返途的流程了：“好了，大家都到齐了，那我们现在该回酒店了。”
她一发话，齐晖顿时止住了愤怒的粗喘声，李妍带着妹妹李婧后退半步与他拉开距离。
陆云初赶紧看了眼手表，天色看不出变化，但时间竟然已经是傍晚六点了。
“……”这也太假了，他一时有些无语。
这个念头刚升起来没几秒，天色像是慢半拍终于反应过来，跟切PPT一样唰一下就成了黄昏落日的景致。
孙宁又把该回酒店的话重复了一遍，到后面语速越来越慢，几乎一字一顿，配上她脸上愈发空洞的眼睛，让人心里不禁毛毛的。
林知照偏头轻咳了一下，不经意打乱这层阴蒙蒙的氛围。
陆云初顺利跟上他的节奏，开口说：“导游姐，请问除了回酒店还有其他选项吗？”
林知照唇角微翘，他这称呼可真有趣。
孙宁眼底蓦地添上几分幽怨，说起话来却还是柔软温和的：“也是有的，其实我给大家安排了一个游戏。”
陆云初等了十来秒，发现她看着自己不吭声了，就跟等着他递话一样，偏要一问一答才肯继续往下说。
“……什么游戏啊导游姐？”
孙宁眼睛里染上一点点开心：“废弃体育馆夜间大冒险。”
呸。
陆云初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还不如闭麦等队友带飞。
林知照语气平淡，却莫名很有亲和力：“你是说留湖旁边的体育馆？”
孙宁红着耳朵尖点点头。
林知照似乎兴致缺缺：“那还是回酒店吧。”
孙宁没忍住含着点怨气瞪了他一下，紧接着又去看最先问起这些的陆云初。
陆云初都没来得及委屈，就听林知照温声说：“我昨天就说了他脑子不好，思维散乱，你不必理会他。”
脑子不好的陆云初：“……”
这么说自然也改变不了孙宁的想法，她轻轻冷哼了一下，闷声道：“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就要开始今晚的特别活动了——废弃体育馆夜间大冒险。”
林知照无声笑笑没再说话。
这个所谓的特别活动迟早要来，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偌大的体育馆里空无一人，孙宁带着他们六人来到一楼大厅，太阳快要落山，光线昏暗。
孙宁时刻保持着微笑：“这栋楼里曾经死过一个人，大家的任务是找到死者生前遗失在体育馆里的一枚发卡。”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齐晖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一下。
孙宁：“为了增加趣味性，你们之中有一名玩家身份是鬼，请不要对鬼玩家表现出高兴或惊恐表情，否则祂会攻击你哦。如果玩家找到了发卡，请一定快点交给我，否则也会受到鬼玩家攻击。”
陆云初正想着谁会对鬼笑以及谁会不怕鬼，就听孙宁又补充了最后一条规则：“对了，鬼玩家身份不固定，采用轮流制哦。”
“……那我从现在开始就沮丧着脸好了。”陆云初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
林知照忍不住看着他笑了下。
陆云初忙遮住眼：“不能笑，万一我是鬼玩家怎么办。”
林知照眉梢微挑，转头问孙宁：“鬼玩家有什么特征吗？”
孙宁既赞许又嫌恶的眼神看过来，看样子要是没人问她就不打算说了：“有的，鬼玩家头上有伤，还在流血的那种哦。”
她已经完全不掩饰这是一个超自然恐怖游戏了，而陆云初第一反应是早上在酒店卫生间他砸了那个东西的头。
“要是被选中做了鬼玩家，头上一直流血也活不了多久吧。”
孙宁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语气却没变化：“是呀，所以大家要早点找出发卡哦。对了，成为鬼玩家时是不能寻找发卡的。请六位玩家不要消极游戏。”
说完她目光在六人身上一一扫过，摆出一个标准笑容，语调平得像个AI：“那么现在，游、戏、开、始。”
与此同时，外面的阳光彻底消失，体育馆里的灯忽地自动打开，四周响起一阵阵电流声，在空荡的场馆中悠悠回旋。
在场众人神色各异，受惊后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陆云初都有点习惯这个障的恶趣味了，他探究地看了看孙宁头上的渔夫帽，林知照敲敲他的手臂，两人就一起离开了。
“发卡应该不在她身上。”林知照说。
“为什么？孙宁一直戴着帽子，她头上不会有伤吧？救命，她不会就是早上那个脏东西吧？”陆云初压着嗓音说。
林知照想回一句“你问题好多”，话到嘴边又溜了回去。
两人走过一个拐角，然后不约而同停住了。
陆云初靠着墙用气音跟他说：“盯着齐晖？”
林知照张张嘴，最后点了头。
大厅中央，孙宁讲完游戏规则就走到靠墙的长椅边坐下，不再去看其他人的反应。
李妍似笑非笑地看着齐晖，先前被孙宁打断了的那股阴翳氛围又重新回来。李婧低头看着自己和姐姐握在一起的手，眼圈微微泛红。
朱亿对着李妍舔了舔嘴，视线油兮兮地在对方身上划过几遍，不一会儿又忽然严肃起来，绷着脸看向故作镇定的齐晖。
三方对峙了几分钟，不等孙宁发出警告，齐晖就小心翼翼地往后退：“游戏规则是不能消极游戏，我要去找发卡了。”
说完他就转身跑了，就跟屁股后面着了火一样，不敢多停留一秒。
楼梯间里“噔噔噔”的脚步声传出来，李妍瞥了一眼朱亿，带着李婧也走去了楼梯间。
留在原地的朱亿眼珠子转了一圈，慢慢扭头看了会儿闭目微笑的孙宁，嘴角翘起的弧度快要攀上眼尾，眼神也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像是贪婪，又像是畏惧。
等朱亿也从楼梯离开，孙宁突然睁眼朝拐角这边看过来。
林知照扯了下唇，抬脚走了出来。
“孙小姐，死在留湖的工人是你什么人？”
孙宁避开他锐利的眼神，淡淡道：“你们应该去找齐晖，他一定知道很多信息，说不定发卡在哪儿，只有他一个知情者呢。”
陆云初想了想，委婉地问：“朱亿是不是拍过李妍的一些视频，还给齐晖看过，所以李妍恨他们两个？”
林知照掏出一张收录符对孙宁摆了摆，大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架势。
陆云初看到他的举动，憋着笑往别处瞧，心说明明准备跟着齐晖的，却忽然改了主意，他们俩现在跟恶霸一样逮着小姑娘欺负，哦，这姑娘还可能是个鬼。
只是他没高兴上多久，忽然有个身影悄无声息蹿了过来，手上抓着根棒球棍对着他脑袋就敲了下来。
林知照眼疾手快地拉着他避让开，偏过头躲开李婧的下一棍，一只手绕过去攥住对方的手腕，无奈返回来的力量出奇的大，他只好快速松手，也顾不上什么怜香惜玉，抬腿就把人踹出五六米。
现在李婧是鬼玩家。
陆云初看到李婧后脑勺上有血顺着留下，忙对孙宁喊道：“你忽悠我们，不是不能对鬼玩家做表情，是不能让鬼玩家看见玩家做表情！”
才被他们威胁过的孙宁腼腆地笑笑，眼睛里的幸灾乐祸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陆云初老实躲在林知照身后不给他添麻烦，瞥见孙宁的神色只想大喊一声“毒妇”。
鬼玩家李婧身形扭曲地从地上爬起来，拎着棍子就要卷土重来，十分执着地缠着陆云初。
再一次把鬼玩家踹出老远后，陆云初拉过林知照的手就往楼梯间跑，不是打不过，是此时跑路更有性价比。
两人马不停蹄一路狂奔，在三楼碰上了正要下去的李妍。
见他俩这好似逃命的架势，李妍眼神一凝：“你们看到我妹妹了？”
林知照慢条斯理地把手中符箓递给陆云初。
陆云初福至心灵道：“她现在是鬼玩家，差点杀了我，这不是刚准备好武器反击。”
符箓在林知照手里时好像存在感很低，其他人都不会主动关注到。
现在落到陆云初手上，李妍这才终于注意到这张黄色的符纸，心头隐隐生出畏惧：“别动她。”
陆云初本想故作高深笑一下迷惑视听，又及时止住，就怕倒霉到李妍也刚好变成鬼玩家。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过世的？”
李妍警惕地看着他们，像是想穿过那层皮肉看看他们心脏的颜色。
“……抑郁症，自杀。”
陆云初跟林知照对视一眼，后者轻声问：“因为朱亿拍的视频，还是有其他原因？”
李妍垂在身侧的手攥的很紧，她不知道面前两个男人是否和她遇到的那些一样恶劣，却知道他们在用妹妹威胁自己以获取信息，可是，她在恍惚中察觉到一丝久违的关切。
忽然，她的两只眼睛流出了血泪。
陆云初忍不住嘀咕：“唉你别哭啊……”
天知道，他最怕别人哭了，主要是他脑子里的安慰之词太寡淡。
李妍冷冷道：“我没哭，生理反应，突然有点想杀人。”
“……”陆云初把那句“鬼也有生理反应”的质疑咽回去，连呼吸都放缓了好降低存在感。
李妍看着他们，淌在脸上的血泪坠落：“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她叫孙静，导游说这栋体育馆里死过人，说的就是我朋友。我看到她被齐晖追着不小心从楼梯上滚到我和妹妹脚边……”
她张着嘴，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所以孙静死时李婧也在，可按理说齐晖和朱亿应该见过李婧，就算李婧改过名字也不会毫无印象吧。
暂且压下这个疑惑不提，陆云初拧着眉说：“齐晖跟朱亿用视频威胁你，你没办法说出真相，所以后来才会得抑郁症？”
李妍没有肯定他的猜测，只是呼吸沉重地看着他，眼睛慢慢变红了，仿佛涂着一层鲜血。
她喃喃道：“都该死，你们都该死，你们都该死！”
她的声音穿透力极强，陆云初感觉耳膜都快被震碎了。
“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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