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陆云初吹完头发出来,林知照如实转告他,就见陆云初抬脚摆出个想踹箱子的姿势,最后憋着一肚子气收腿瘫坐到沙发上。
林知照腿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古代史,说:“是新剧本有问题?”
陆云初好像就等着他来问,可算是有了人诉苦:“真是流年不利,我现在拍的剧不单单是校园剧,还有古穿今的玄幻元素,大IP改编,我挺喜欢我那角色的。”
他一只手遮住眼,声音委委屈屈的:“但是进组才发现里面居然有王散!靠,王散,业内有名注水咖,我可从来不敢跟这样的有什么来往,他屁事儿太多,动辄就得被溅一身腥,而且我粉丝要是为我去看剧还得看见这货的脸,我去,那个辣眼的演技还有充满科技感的长相……”
“少见你这么直白表达反面情绪。”林知照翻了一页书,却没在看上面的内容。
陆云初拿开手看着他:“这些话当着他的面我也敢说,他背后金主再硬,也还没一句话就能封杀我的资本,真硬杠起来,谁怕谁啊。”
此话一出,林知照就明白他还不需要自己安慰:“嗯,很有道理,诸如此类的人,非必要不接触,但既然撞上,也只能忍忍了。”
裴大人这个人,面上常显出不耐烦,其实比谁都能忍,否则天郁萧太后怎么会临死才知道裴曦是保皇一党。
陆云初揉着头发乱叫了一会儿:“上次晚会碰到他,我还跟夏晏说我肯定不会跟这人有接触,膈应。我真服了,不该立flag啊啊啊啊啊……”
林知照面上露出几分同情,然后就低头去看书了。
其实这事也好解决,拼财力嘛,陆云初要真忍不了,有的是法子把人挤出剧组,就看他想不想这么干了。
不过,少有人知道,一直被锦城官员偷着喊奸臣的裴大人,其实是个十分正统的人,骨子里清高,受不得折辱。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背着太后同党的恶名一路走到了最后,直到万箭穿心,在战场上倒下的那一刻。
这一下午忙忙碌碌,陆云初换过衣服去看冰箱,里面塞满了果蔬,看样子姚清女士有按时让人来补货。
林知照在饮食上不算挑剔,但课程不紧的时候会自己做饭。
陆云初挑了几样菜拎去厨房,看着里面明显有经常使用的痕迹。
沙发上的林知照侧过身:“你要做饭?”
陆云初笑着说:“嗯,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可以做个糖醋排骨,鱼香肉丝,再加个酸辣土豆丝怎么样?”
林知照把厚厚的书挪开,起身走过去:“嗯,再煮一锅小米粥,加些南瓜?”
陆云初暂且抛下那位资源咖不提,心情愉悦地点点头,手上已经开始洗胡萝卜了。
三菜一汤上桌,陆云初不动声色等着林知照给他反馈,对方如他所愿夸了句“厨艺不错”,顿时心底美滋滋的,更是把旁的破事都忘了个干净。
“对了知照,我这还有三张符,有一张是你在体育馆给我的收录符,我用掉一张护身的符纸。”吃饱喝足,陆云初总算是想起点正事。
林知照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说:“嗯,你留着吧。”
收拾碗筷之前,陆云初问出一个憋了有段日子的问题。
“我看这些符好像不用你拿朱砂一张张画,有时候我都觉得这东西对你是可有可无的,你其实…是不是能直接用法术这种魔法攻击?”
林知照听不懂魔法二字,但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算是。”
陆云初觉得魔法攻击会更拉风:“为什么要多一步制成符?”
“……子不语怪力乱神,”林知照顿了顿,看着他眨眨眼,半真半假道,“世上没有神仙妖怪,我入乡随俗,用符箓装神弄鬼搞点玄学罢了。”
“……”陆云初沉默,入乡随俗用在这里真的合适吗……
两天后,徐怀远开车来接林知照去市博物馆。
过了一个小时,他又送林知照回了丽湖小区。
下午林知照没课,想着陆云初说全天都有戏份,他收敛了思绪决定去A影看看。
算是礼尚往来,总不好一直是陆云初去A大看他。
可能确实如陆云初所说,他这张脸也有些引人注意,一进A影就被人认出来了。
一个本校女生笑着问他是不是来找陆云初,他点点头,对方热心地给他指了路。
剧组就在A影的四教借用了一个中型教室,里面类似普通高中的桌椅布置。
林知照过去时,走廊里的赵瑶一眼就看见他,跟场务打了招呼把人带过来。
透过窗子往里看,教室里坐满了穿着各异的学生,陆云初正一脸高冷地坐在后排一角,时不时会抬头看一眼讲台上奋笔疾书的数学老师。
林知照看着他190的大个子缩在座位上,忍不住小声问:“他演的是…高中生?”
黑板上的函数图像瞧着像是高中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风格。
赵瑶脸上挂着笑,悄悄跟他解释:“哈哈是啊,其实说是校园剧吧也不完全是,男女主都是从古代穿过来的,而且还是古代时间每天晚上穿一次,每次都在现代待七天,有两条时间线。”
林知照眉梢轻挑,这是什么奇怪的设定。
赵瑶继续说:“这部剧还是大IP《明月照影》改编的,不过其实我也觉得设定奇奇怪怪。”
后头那句自然是不可为外人道,说得格外小声。
她幽幽吐槽了一句:“大火要靠玄学,不一定就是质量过硬。”
一场戏拍完,陆云初看到走廊里熟悉的身影,神色轻松地走过来。
“知照,你怎么来了?”
他接过赵瑶递来的水仰头喝了几口,跟林知照一起往远离人群的地方走了走。
林知照也没什么要紧事,只好说起李妍的障。
孙静死在六年前,李妍四年前自杀,而罪魁祸首齐晖和朱亿却顺利考进a市一所军校,今年刚好在A大做教官,遇上了大一新生李婧。
李婧坦白,自己是有意接近齐朱二人,孙静死时她年纪小不明白,等姐姐自杀后她无意看到了姐姐的日记,知道了一切原委。
陆云初吸了口凉气:“在浴缸里…淹死?”
浴缸不会很深,人在濒死时都会下意识逃离险境,能在浴缸里自杀成功,李妍的心病大抵真到了难以治愈的地步。
他们又说起罪犯判刑的事,陆云初恶狠狠说:“要么死刑要么死局子里。”
林知照大概能理解他的愤怒,从前裴大人就嫉恶如仇,惩治过不少贪官污吏,这些事在锦城大小势力中传得沸沸扬扬,只是大多数都以为此人是好美名。
正事讲完,陆云初忽然灵光一闪,想起第一次进障林知照说的话:“知照,你上上回还说在障里生人的意识比较混沌,可我觉得齐晖他们好像挺清醒啊?”
他自己不必再提,可能真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就算见到鬼脑子也依然是清醒的。
林知照暗暗吐槽了一下他时好时坏的记忆能力,说:“不同人在障里受到的影响不同,齐晖他们反应不明显,但不代表没有。”
他看了眼陆云初,继续说完后面的话:“有一部分人除外。”
陆云初脸上一喜:“我就算这类人吧,那我可以多跟你一起进障,熟能生巧,我一定不给你拖后腿。”
自从猜出林知照的身份,他的态度越发自然不少。
“……你不是灵诡处的人,还是不要多冒险。”林知照轻声说。
如果世上还有鬼神,像陆云初这样进障几乎不受影响的人就很有做大师甚至是天师的潜质。
陆云初不高兴了,直勾勾对着他小声念叨:“我不是你们灵诡处的编外人员嘛……”
林知照又想,如果陆云初真去做了天师,这样的性子怕是很难取信于人。
“不说这个了,我下一场戏在晚上,啧,还跟资源咖有场戏。”陆云初跟他并肩坐到旁边空教室里,“你待会儿回去吗,还是跟我吃个饭再回?”
林知照摁亮手机给他看日期:“今天周五,我得回去吃。”
陆云初趴到桌子上侧着头看他:“唉,我只能缺席了,有点想念清姨的手艺了…那你帮我多吃几口。”
林知照觉得他在自己面前好像越来越随意了,有时候像是撒娇,实在让他…大开眼界,只是偶尔心中会有股奇怪的感觉。
他嘴角微微翘起,喉结一滚:“好。”
陆云初突然喊他:“知照。”
林知照歪头看过去:“嗯?”
陆云初笑说:“没事,我就叫叫你。”
林知照垂下双目:“我得走了,我打车回去。”
陆云初坐正身体:“那你路上小心。”
林知照看着他忽然想到在网上看见的某种大型犬:“……嗯。”
离开前他问陆云初拍的剧叫什么名字,陆云初说“我于星夜许愿,我演许季安”,乍一听像普通爱情剧。
坐上出租车的林知照翻到跟陆正兴的聊天页面,上面有个文件名是“《我于星夜许愿》-礼学篇”。
这部剧的古代背景在鸿朝末年,差不多在鹿安初期。
林知照在网上搜了下“明月照影”的小说,女主叫傅明月,男主叫靳瑛,配角栏里写着许季安。
这几个名字算不得熟悉,却也有所耳闻,而且都是苍云山的弟子。
鹿安中期以前的苍云山,是真正的修仙大宗。
因为在那之前,这个世界真的有仙人存在……
黄昏时分,天色缓缓暗下去。
林知照偏过头看着半开的车窗外急速后撤的高楼,额前碎发被风吹开。或许是因为这些名字,他忽地想起一桩旧事。
那是一个春风和煦的日子,十六岁的乾治帝夜松云如往常一样召临安公子入宫,烹茶赏乐,闲谈趣事。
夜松云是个酷爱吟诗作乐的人,他做不来不怒自威玩弄人心的帝王,更像是游戏人间的富贵闲人。
而萧太后很是体面,给他这傀儡皇帝选了一位自苍云山入世的老师,裴曦,此人工于心计,善帝王心术,面上却没什么野心,好似真是个一心为国的良臣。
林安时常入宫伴驾,听夜松云跟自己说着从宫人那里听来的诡闻轶事,甚至还曾醉言要脱下这身龙袍去游历人间,做个只论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江湖术士,也好过被日日困在宫墙中,求生求死皆无路。
而这日直至酉正时分,林安还被留在皇宫听夜松云跟他絮叨。
裴曦屏退宫人入殿时,伴着乾治帝懒散说话的声音,林安正坐在一侧抚琴,他只着一袭素白长衫,玉簪半挽起发,宽大袖袍随手上动作起落。
青年面如冠玉,神色平和,眼瞧着没有初见时那般羸弱,指尖琴弦拨动,奏出一曲慷慨激昂的乐调。
托腮倚在桌案上的夜松云迟了些才发觉他的到来,顿时敛起先前的笑。
“老师怎么这个时候过来,”夜松云稍稍坐正了身体,语气比之前沾了点冷意,“朕这里可没有给老师备膳。”
裴曦凉凉看了他一眼,躬身行礼,夜松云看了他一会儿,让他平身,而后裴曦便挪到另一侧,直直望着分毫不受干扰的林安。
只待曲毕,林安起身向乾治帝拱了拱手:“陛下,草民该告退了。”
夜松云有些不爽,但裴曦在侧,如猛虎时刻窥探着,心中很是不爽快,只好命随侍送他出宫。
不料裴曦却突然开口:“林公子琴艺实在了得,在下也听旁人弹过这曲《广陵散》,靡靡之音,不堪入耳。”
林安抬眸看他,语气过分温和:“裴大人谬赞。”
只此一句,却叫裴曦无端生出了“此人厌我非常”的念头。
林安不知他作何想,上回见面是在落雪后的宫道上,他看见这位帝师时就心生烦躁,不巧今日又碰上,心下只想快些离开。
偏裴曦仿佛跟他作对般,连乾治帝的话都抛在一旁,抬手拦他。
“前朝有一道士,名唤许季安,说起来此人与我还算同门,可惜为奸臣驱使,借什么风水之谈妄查国君秘事,林公子可知他最后落了什么下场?”
林安浅浅笑着,未受他指桑骂槐的警示影响:“裴大人,在下不信鬼神,风水与之也不可混为一谈。至于许季安,违心过甚必遭反噬。在下人微言轻,裴大人身处高位,更该好好记着。”
不曾想,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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