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云初的印象中,柳洱是个话少且性子冷到有些孤僻的男生,逢年过节要么留校,要么就是住在剧组,没听说他提起父母家庭。
北边聚了一堆哭完丧的镇民,路两边摆着十几张桌子,就等着晚上开席。
从中间穿过时,陆云初忽然听到后面灵棚那边传来一声呼喊:“陆云初,我在这儿呢!”
这是……柳洱的声音?脑海中这个念头不断加深,陆云初下意识就要扭头去看。
“陆云初!”
林知照单手抱着鞭炮,眼疾手快扶上他后脑勺,强硬地止住了他回头的动作。
仿佛忽然从溺水中被人捞出水面的陆云初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天色竟已暗了下来。
路两边哪有什么宾客,分明是摆的整整齐齐的两排花圈,一团矮小的黑影佝着身子挨着花圈坐在地上,口中重复着“不能回头,不能走回头路”。
一阵冷风刮过,耳边响起了万人哭丧的哀嚎,陆云初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林知照的手在他脖子上按了两下方才收回:“你识破了障主身份,可能会招来对方针对。”
“是我自己太大意了。”陆云初手上还剩三张符,一张收录两张攻击。
刘松带着他们走到镇子外的田地里,一望无际的平原,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坟包。
众人闷头往前走着,一脚踩进不知是小麦还是玉米的地里。刘松有意无意总带他们从坟包前经过,走得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林知照低头看着路,低声道:“云初哥,以后你要是还进障,可能要学一些玄学上的自卫手段。”
深知自己是个累赘的陆云初沉默了一会儿,沉声说:“我会学的。”
林知照的步伐微不可察地顿了下,余光扫过昏沉天际。
他忽而发觉自己想听到的回答并非这个。
“到了。”刘松在一个挖好的大坑前停下,先跪下磕了几个头,然后转过身正要让他们把东西摆好,忽然土坑中蹿出一道人影,猛地扒拉到刘松背上朝他脖子上咬下去。
其余五人纷纷后退,陆云初惊讶道:“小书?”
只听得一声凄厉惨叫,刚咬上刘松的小书嘴上冒出一团黑气,小书身形扭曲地摔到地上捂着嘴痛呼,而一脸惊恐状的刘松弯腰抱着脖子一头栽到了坑里,只留下头顶的孝布掉在土堆上,紧接着下面还传来了张易的哀叫声。
“……什么情况?”看到这幅场景的邱恬一愣,他们还没出手怎么怪物就自相残杀然后两败俱伤了。
她捏紧符纸小心翼翼凑上前,想一探坑底的情形。
这边陆云初注意到地上被风吹开的孝布,忽然觉得有点眼熟,正琢磨着要不要拾过来看看,就听邱恬一声怒骂,不等他扭头去看,眼前的孝布就忽地亮了下,而后一道身影从中抽离一下子朝邱恬扑了过去。
下一秒,突然发起攻击的小书被冒出的人扑了老远,邱恬则被那人推开远离了土坑,手上符纸尚未来得及派上用场。
那道白净的身影手脚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等看清被自己扑倒的是个女孩子后惊得赶忙往后退了好几步。
陆云初看清那人长发长衫,背影里都透着股病气,要不是衣裳颜色不对还当是目前残血的王散呢。
始终镇定冷静的林知照看了一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那边的人叽叽歪歪给头脑发昏的小书道过了歉,回过身时,一眼便瞧见了身形玉挺的林知照,脸上覆着显而易见的错愕之色:“临安公子?!”
“……”这称号得有一千多年没被人当面喊过了,林知照还没认出这人身份,一时间竟生出几分愧疚。
那人惊喜之余牵动了病弱的身躯,侧过头咳了好一阵儿,然后才迈着步子走上前来。凑近了看,俊秀的脸上满是病色,一看就是活不久的面相。
青年浅浅拱了拱手,眉眼间带着隐不去的惆怅:“临安公子,许久未见了。”
终于把面前人跟记忆中某个人对应上的林知照暗自松了口气,略略颔首:“齐大人。”
见对方竟真还认得自己,齐寒泊还有些惊诧:“不想临安公子还记得在下,实在荣幸之至。”
宋秋跟王散早就躲到边上瑟瑟发抖了,眼见此人大有拉着林知照坐下好好唠一唠的陆云初忍不住打了个岔,伸手指指已经跟重振旗鼓的小书打成一团的邱恬:“咳,要不咱们先解决了怪物再叙旧?”
先前注意力都集中在林知照身上,齐寒泊这才转眼看向他,只一眼就愣住了:“你……裴大人?”
他声音很低,又很快否定:“不是,裴大人不似这般喜形于色。”
“什么不是?”陆云初随口问了一句,只觉这位齐大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知照,小书怎么突然发难了,不过邱恬好像就能制住她……”
林知照看了齐寒泊一眼,对方顿时闭上嘴。
“她被夜神控制了。”
陆云初趁乱跑过去捡那块孝布,正要直起身时另一只手却搭上了布的另一头。他抬眸看过去,正对上刚冒出头的刘松,对方灰头土脸眼神瑟缩,手上却不肯松一点力。
“张易跟杨琉是不是都在下面?”他不放手陆云初也不放。
听到他的话,刘松眼神有一瞬闪躲,陆云初捕捉到这一点,忽然觉得有些微妙的熟悉。
而正在这时林知照也过来了,不由分说就猛抽孝布将刘松甩回了坑里,然后走到边上低头往下看。
果然,张易和杨琉歪歪扭扭地躺在下面,身体被阿木阿林的长发缠住,刘松掉下去后又不小心砸到张易腿上。
背后猛地掀起一阵凉意,不远处齐寒泊喊道“小心”,林知照头也不回地拽着陆云初身形一闪,阿桑的身影在旁划过,没能刹得住脚步。
林知照避过对方利爪,抬腿顺势便直接将人蹬进了坑里,此起彼伏的闷哼声传上来,估计不止砸到一个人,但也能确定两个生人还有气。
有惊无险,陆云初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真是最后一战,怪物都快到齐了。”
他低头看到阿桑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又扫到被压着的刘松:“这个刘松,总觉得有点熟悉,但不是柳洱。知照,会不会柳洱就在棺材里,灯下黑,藏在我们觉得最不可能的地方?”
“棺材里只有一具尸身,没有其他气息。”林知照轻声回道。
另一边,邱恬跟小书打了半天,自然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你是夜神吧,怎么藏在人家小姑娘身体里,好意思吗你?”
被识破身份的夜神也看到了阿桑的身影,眼馋地跟着看了过去,被邱恬抓住机会狠狠伤了一把:“无知人类,本神无意伤你,快滚开!”
半点没被骂到的邱恬眨眨眼,根据过往经验猜测道:“你是想吞噬阿桑的力量养伤吧?哼,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看夜神被她两句话就说破防了,邱恬继续添了把柴:“喂,你说你一个以死尸为生的怪物,怎么配称神的?还不如我……”
一袭红色秀禾服的老板扶着老太太抵达“战场”的时候,胜负差不多已经分明了。
被林知照一张符压制住的阿桑半个身子坠在坑边,阿木阿林则是被阿桑吸干了力量化成枯骨。
张易和杨琉被好心的刘松拖了上来,仰面躺在宋秋和王散身边。
齐寒泊站在林知照和陆云初身后,目光游移在两人之间。
老板看到阿桑的惨状,面无表情地发出一声轻笑:“我让你来解决夜神,你却偏要自不量力。”对于一个蠢货,夺走旁人的保命机会和寿命又有何用?
她松开手,老太太佝偻着身子就往小书那边走。老板看了眼林知照,慢悠悠道:“我不过是看这老太太可怜,病死了都没人管,要不是小孙女去求了夜神,怕是尸身早被夜神吃了。可惜,她跪错了,不如来求我……”
几乎压着夜神打的邱恬迟疑地看了眼走过来的老太太,心说这个青女这么有眼力见,怎么不把老太太拽走,她现在都不好意思逮着小书的壳打了,偏夜神又半点不肯认输。
啧,心软是最不能长存的东西。
听完老板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林知照无声笑笑:“小书是夜神对外的使者,身上必然有夜神的力量,你让阿桑来除掉夜神,可不见得会放过小书,给自己留后患。”
被毫不留情捅破真实想法的老板也没恼,毕竟弱肉强食,她可很是识时务的:“不错,后患最是留不得。林先生,那你的呢,可下得去手?”
陆云初被她这话说的一愣一愣的,干脆当她在扯犊子:“别搞什么弯弯绕绕,求饶得直说,你扯一堆不如坦诚点儿,柳洱在哪儿?”
果真够直接,林知照忍不住笑,眼看着老板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精彩变化,一时只觉心中畅快。
这个青女虽是障中罕见识时务的存在,却有一张得饶人处不饶人的嘴,难免让人生出避让之意。此刻对上陆云初,也算是遇到克星了。
老板平时多冷脸,这回脸上表情变了一轮,最后又恢复正常:“什么柳洱,我只知道刘二,你们不是见过了?”
柳洱,刘二,二叔?!
陆云初急忙去看林知照,怪哉,王散本人在这儿,柳洱怎么会不出现,除非……
林知照摇头:“王散是本人,没有被替换。”
邱恬不止会用符,腿脚功夫也还凑活,惯会借助“神力”的残血夜神在她这只能吃亏。
“老大,要去找那个二叔吗?”她边说边拖着夜神远离老太太,不然总担心老人成了人质被反过来威胁,到时候她恐怕还真有点无可奈何。
现在他们这边是压倒性领先,林知照回道:“不,阿桑,你去,引他过来,我可以放过你。”
阿桑眼珠子都想蹦出来戳死他们,陆云初看出他半点不情愿,随口加了码:“我们甚至能让你老板放过你,真不考虑一下?”
“……”突然被cue的老板阴森森瞪着陆云初,怎么主动示好的就这么被看轻吗,她的意思是半点不过问啊。
等好不容易被说动的阿桑带着藏在衣服下的压制性符纸去找二叔后,陆云初才补充了一句:“我们答应他的事,你又没答应,这不是给你留了很大的余地吗?”
老板险些被他这奇怪的逻辑给说服了,反应过来只能在心中暗骂人类果然狡诈。
那厢把夜神磨得没力气的邱恬暂且收了神通,挡住了老太太前进的步伐,谨慎盯着时刻可能卷土重来的夜神。
搞不清状况的齐寒泊来回打量在场众人奇特的装扮,唯独陆云初身上透出点前朝人的风姿,至于瘫在地上同为古人装扮的王散则有些不堪入目。
十几分钟后,阿桑引着不耐烦的二叔来了。
【陆云初日记】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必然百战百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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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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