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战乱，流民百姓迁居到大山深处避乱世，建起了名为大同的城邦，在这里繁衍后代、安居乐业。
这一避就是好几百年，外头人进不去，里头人却也出不来。
柳呈东是大同城里一个戏班子的角儿，唱戏无可挑剔，又胜在模样和身段儿好，便常常有客人点他的戏。
结束了今日排在夜场的戏，柳呈东到戏台的隔间里卸戏妆戏服。
隔间里换装卸装的人很多，演霸王的何朗装扮妥当，又见时候还早，便凑到柳呈东身边去，用他一贯的打招呼方式，狠捏了一把柳呈东挺翘紧致的屁股，笑得十分混球。
“我说东哥儿，你一个男人，屁股长这么极品做什么，简直是暴殄天物。”
柳呈东妆卸到一半，眯着眼给他吃了一记扫堂腿，骂道：“滚犊子！”
隔间里闹腾得很，陆续有人叫他。
“东哥儿今天这是第三百场戏了吧？”
“哎哟呵，这不得叫黄班主去醉烟楼请你搓一顿？”
“东哥儿收拾利索没有，外头好几个大客人吵着要见你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看台上，有提到自己的，柳呈东也热情回应。
做他们这一行的，总免不了要见贵客。柳呈东换回平常衣物，在专门的会客室里，隔着帘子和几位夫人小姐寒暄。
一柱香的会客时间过去，柳呈东今日在戏班子里的事才算结束。
柳呈东家住在城南墙边儿上，家里只老爹、老娘和他三口人，日子称不上富庶，但也还算得上宽裕。房子宽大，有两间主屋，两间厢房。
“东哥儿回来了！东哥儿回来了！”
说话的是父亲给柳呈东的节庆礼物——一只鹦哥，红绿亮色，不便宜，花了五两银子。柳呈东有空就教它说两句，这家伙活泼，也爱学人讲话，连人的声音都能学出来。
明后歇两天，柳呈东心里高兴，正逗它唱戏，门突然被推开，是住隔壁的发小。
黄耀一幅吊儿郎当样，流里流气走进来，“东哥儿，给兄弟个面子，待会跟我喝酒去。”
柳呈东知道这家伙上门来找，指定没憋好屁，想也没想地来了一句，“不去。”
“真不去？”
“不去。”
黄耀一下瘫在他面前，苦哈哈道：“别啊，你得去啊。我都跟她们说好了，一定把你带去的。”
柳呈东自顾自逗鸟，懒得搭理他。
黄耀一把将鹦哥接过来，怼着一张大脸，十分痛心道：“赌注是十两银子，你去我分你一半。”
柳呈东：“八两，不议价，否则不去。”
黄耀无话可说，只得答应，但免不了一顿牢骚：“我就奇怪了，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白瞎了一张帅脸。我要有你这张脸，我天天上街遛去，还不迷死那群小娘们儿。”
柳呈东平平淡淡接话：“那有什么意思？没意思。”
黄耀拉着柳呈东往酒楼走，他早要了包间，包间里坐着一溜烟扮男装的女人，见柳呈东过来，俱都收了声。
柳呈东早习以为常，客气几句便坐着一言不发，其他人也不恼，只当他是个华美的摆件，红着脸看个尽兴。
由来是长得好看的，所有人都愿意多担待些，原本是傲慢无礼的行为，也被看作是另一种风雅。
事情结束，柳呈东揣着八两银子回家，黄耀送他到家门口，又一次发出经典感叹：“一群美人儿坐身边，我在旁边看着心都飘了，你怎么老跟得道高僧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怎么，嫌人丑？你这眼光也太高了，我看你到时候咋找媳妇。”
柳呈东扯出一个阴恻恻的笑，“要你管。”
四周天早就黑了，黄耀被他吓一跳，要说是唱戏的呢，仿什么像什么，他背心发寒，不敢再多说什么，几个箭步便冲进自己家里去了。
柳呈东有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还没进这个戏班子的时候，他心悦这里一位大方得体的花旦，扮演霸王别姬里面的虞姬最是动人心弦。
她每一场出演，柳呈东都去捧场看了，每月月银超过一半都花在了她身上，情意最浓时，更是进场砸了无数银子，只为在后台一睹真容，虽然一直没排上号就是了。
可没想到的是，他心爱的女人是个男人。
自从某次意外在澡堂近距离看见那人浓密粗壮的汗毛，以及男人特征后，他脑子里名为爱情的天就塌了。
他当时滑跌跪倒在那男人两腿之间，头晕眼花抬起头就是一幕可怖的画面，打击实在不要太大。
从那以后，只要对方是个姑娘，离得近了他就心里发毛，越是热情大胆的，他越是发怵。别说是讨媳妇了，跟好看的女人多说几句话他都心烦，当然，好看阴柔的男人更惹人厌烦。
若不是为了赚银子，他才不会唱戏，更不会低声下气去哄那些客人。等银子赚够，他就搬去深山里，离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远远的。
回到家，柳呈东母亲已经等候多时。
“娘，怎么还没歇息？”
“东哥儿回来了，”柳母面有难色，“刚才城主家又派人送东西来了，我听那管家的意思，是要招你入赘。”
柳呈东面色一僵，“东西您收下了？”
“没有，这要是收下不就是同意你上门当赘婿了，你娘我没那么傻。”柳母叹一口气，“我知道你不愿，所以跟那管家说，我儿最不喜被强迫，若城主希望女儿后半生过得幸福，还是以情动之得好。”
柳呈东松了口气，“如此就好，多谢母亲。”
柳母却不像他那么轻松，“东哥儿，这大小姐纠缠你不是一天两天了，若她始终念着你，总有一天会以势压人的。东哥儿，我知道你要强，可真要到了那一天，你千万不能冲动啊。”
“大小姐爱重你，若真到了那一步，你便和她好好过日子吧。”
柳呈东：“娘，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
近日，城主府上下有一件喜事。
在森林边界驻守三年之久的小公子换防回城了。
城主府全府上下喜气洋洋，唯独这小公子本人高兴不起来。
他那个娇生惯养、被溺爱得性子扭曲的大姐，从他回来的第二天便缠着让他帮忙办事。若说是大事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去给一个男人嘘寒问暖、送这送那，他如何拉得下脸来做这种事？
“二弟，姐姐求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若不是父亲不准我出府，我肯定就自己去了。”顾大小姐一脸祈求中带着威胁，“我姐弟二人三年不见，现在让你帮一个小忙都不愿意，是不是不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眼里了？”
顾烨被烦得眼皮直跳，利落干脆拒绝道：“免谈，不去，没门儿！”
顾大小姐心头火起，下了一剂猛药：“你要不去，我就把你四年前偷拿婉儿小衣做那等子事的事情告诉全天下，你最好不要逼我，我真做的出来。”
顾烨瞳孔剧震，咬牙切齿道：“你还好意思说，男女大防你不懂么，怎么敢来偷看我洗澡？”
顾大小姐不以为然道：“都说了不小心看到的，你当时跟个豆芽菜似的有什么好偷看的。别转移话题，快说，你去不去？”
顾烨挤出一抹略带狰狞的微笑，“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该死，她怎么还没把这事忘掉，总不会以此要挟他一辈子吧？
顾大小姐将东西交给他，真心实意道：“态度要好一点啊，你姐的终身幸福可就指望你了。”
顾烨：......啰嗦。
————
这天收工早，柳呈东从戏班子里出来，要去城西最好的酒坊打一壶好酒。
他爹的生辰快到了，老头子最好一口烧刀子，到时候托人给送去。
伙计正要去打酒，又有一位客人进来，伙计高兴招呼道：“客人您要来点儿什么酒？”
一道饱满浑厚的男声在柳呈东身旁响起，“来二两烧刀子，最烈的那种。”
“诶哟，”伙计乐了，“可是凑巧，您二位是一样的酒，倒给小可省事了。”
伙计去取酒，柳呈东往身旁看了一眼。
这人的声音来唱霸王倒比混球何朗合适。
男人身量很高，七尺有余，眉骨、鼻梁高耸，眼眶深邃，一副朗阔硬气模样，年岁不大，身上同时兼具了少年气和男人味。
柳呈东在打量顾烨的时候，顾烨也扫了他一眼。
一双狭长丹凤眼风流无比，颜色不深不浅的瞳孔似水深情，十分勾人。
顾烨移开视线眉头微皱，怎么一个男人，长出这样一双眼。
等脑子里慢慢回放那张完整的脸时，顾烨这才惊觉眼熟。
等等，这不就是他长姐心心念念的男人吗？！
他猛地转头，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带了七分审视三分凶狠，“你小子就是柳呈东？”
柳呈东见他气势汹汹，以为又是哪位常客的夫郎，当下叫苦不迭。这男人手长脚长、体格健壮得很，一看就是练家子，他可打不过。
“我不是啊，你认错人了吧？”柳呈东矢口否认，并打算脚底抹油，“老板，酒先放着啊，我去割二斤牛肉再回来拿。”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店门，行动速度堪称一绝。
柳呈东走出店门，便开始提速快走，走出几十步后开始卖力奔跑。
顾烨觉出不对，跑出去紧追不舍。
“站住！柳呈东你给我站住！”
柳呈东本来都要停下了，听到这怒吼声顿时一个激灵，当即将步子迈得更勤了。
让你追上那还了得。
两人从东市跑到西市，又从西市绕到南市，再好的体力也经不住如此折腾。
柳呈东在前面气喘吁吁的走，顾烨在后面汗流浃背的跟，直到再迈不开步子。
“你跑什么？！”顾烨在林子里巡防的时候都没这么累过，比赶野猪虎狼狮子还折腾人，偏偏他还追不上，气死人。
“你追那么凶，我能不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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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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