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思刚推开房门，就感受到今天的苍阳门不一般。整个门派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息，往日能从凌阳峰传到安云峰的练剑声音都小了不少。
以思如往日一般出了院子前往弟子院，路上却遇见了乔青阳。少年眼神灵动，如沁水的墨玉，在来到苍阳门的第一天，以思因此把这人记住了，之后见到他就会打声招呼，或者逗他两句。
只是此刻的乔青阳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以思，他小心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雕着莲花的玉簪，递到以思面前，嗫嚅道：“多谢前辈这段时间的照拂，今天……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礼物，还请收下。”
送礼物这种事情以思习惯了，只是在她接过簪子的电光火石间，以思倏然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修炼者对修炼到了痴迷的地步，对修炼之外的事情浑不在意。苍阳门于是订了个规矩，每年的七月初七，在凡人的乞巧节当天，门内的成员可以送给自己心仪之人礼物，若是对方收下并且回礼，则说明对方也心仪你——那么，恭喜你，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和心仪之人告白在一起啦！
一个多月前，明双儿以一种八卦的姿态给以思科普苍阳门的这个规矩时，还提到苍阳门的大师兄楚逸之年年被送礼，觉得这事情很耽误他修炼，还向门主楚复抗议过，结果被自己的父亲无情镇压，抗议无效。
不过这个节日一年才一次，且送礼也不能打扰他人修炼，楚逸之就每年在乞巧节前闭关，谁也不见，直到节日过了才出关，完美躲避。
簪子虽然接了，但是以思是不打算回礼的。她弯起眉眼，手指摩挲着簪子上几道不太明显的划痕，“这支簪子你做了多久？”
“半个月左右，我手艺不太好，雕废了三支。”乔青阳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
“半个月啊……”以思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翻手收起簪子，“有做簪子的功夫，你最近的任务都做完了？今日一千遍的挥剑呢？”
突然被询问功课，乔青阳原本期盼的目光也黯淡了下来，“簪子是在做任务的休息时间做的，我没有耽误修炼。”
以思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随后与乔青阳擦肩而过，“那后面一个月再每日多挥剑两百次吧。”
知道了以思的回绝，乔青阳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不过，以思是没想到自己在苍阳门的魅力这么大，她从居住的凌阳峰到弟子院的路上，就收获了十余件礼物。
以思自然是一个都没回礼的。
——作为门主的贵客，苍阳门的客卿，以思在苍阳门里那是如同小师祖一般的地位待遇，她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弟子院。这里大多都是刚入门修炼没几年的少年人，活泼热烈，还有着几分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以思最喜欢逗这些孩子玩。
也因此，她和弟子院的孩子们最熟悉，到了弟子院之后，收到的礼物就更多了。
什么剑穗、香囊、手镯、杯子、甜品、折扇……应有尽有。
等到明双儿不知为何急匆匆地从后山飞来，由白鹤变作人形的时候，就看到以思身边围着一群少年少女，每个人的手里还拿着礼物。
明双儿重重地咳了一声，弟子们转头看了她一眼，说了句“前辈好”，然后又回去簇拥着以思，没有一个人有过来给她礼物的意思。
看着这一幕，明双儿忽然感觉心里有点酸。
……可恶！明明是我先来的！
被簇拥着的以思弯着漂亮的狐狸眼，湛蓝色的眼睛将身边的弟子们一一看了过去，然后在他们亮晶晶的目光中，语调轻快地说道：“你们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吗？要不要我来检查——”
话音未落，众弟子纷纷插嘴道：“不用劳烦前辈！我们这就去做！”
然后作鸟兽散。
待到以思身边没人了，明双儿这才走到她面前，笑容温柔，咬牙切齿，“你这套‘功课话术’还挺熟练啊？”
以思抬手掩了掩鼻子，笑着乜她一眼，“哎呀，哪里来这么大的酸味。”
明双儿沉默着开始活动手腕。
以思一脸的有恃无恐，“你不要恼羞成怒嘛，俗话说得好，君子动口不动手。”
可能是感受到威胁，也可能是听到了以思的话，以思手腕处有东西动了动，片刻后，一个漆黑的蛇脑袋从她衣袖里探出来，吐着信子直起身，直勾勾地盯着明双儿，似乎只要明双儿敢有动作，他就要咬人了。
明双儿和黑蛇大眼瞪小眼一阵，也没打算真的动手，哼了一声。
以思先是安抚性地摸了摸黑蛇的头，不容置喙地将他按回了袖子里，随后拍了拍明双儿的肩膀，道：“没关系，这么大的门派，总有人会给你送礼物的。”
“我不稀罕。”明双儿无所谓道，眼睛却一直盯着她揣着黑蛇的袖子。
以思注意到她的视线，一手拢住自己的衣袖口，“喂喂，你可别盯上我家悯生，他现在是我的。”
闻言，明双儿讶然挑眉，又有些不懂：“你给他起的这什么名字？”
以思摸摸黑蛇的鳞片，指尖勾起他不安分地尾巴，道：“悯生啊，怜悯众生的意思。白泽说他的祖先曾经救过世，这个名字到他身上也挺配的吧？”
明双儿：“……这是配不配的问题吗？”
明双儿指向她袖口，黑蛇又探出头来，“你看这小蛇除了对你有点好脸色之外，对谁都是一副随时上来咬一口的态度，和‘怜悯众生’搭吗？”
以思想了想，倒也是，于是说：“那就叫祝怜好了，祝愿他以后能学会怜悯众生。”
她的思维跳跃太快，明双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
明双儿一脸黑线地摆摆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我来找你，是为了要个东西。”
以思一抬下巴，大发慈悲道：“说吧，我按心情给。”
“弥天森林的南方有异动，大量野兽出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楚逸之昨天给我传音说他明天出关去查探，可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明双儿的眉峰渐渐蹙起，显然是自己预感到的事情不太妙。
作为化灵几千年的白鹤，明双儿一时兴起庇佑人类族群，后被人类奉为祥瑞，久而久之，便有一丝玄妙的气运加身，她的预感总是没错的。
楚逸之是门主的儿子，也是明双儿看着长大的，她想保证楚逸之这次任务的安全。
“我本来打算和这孩子一起去，但是苍阳门的禁地也出了问题，聚灵的阵法不知道为什么破了一角。这玩意当初是我设下的，修补也得我来，那个阵法太复杂了，修补它估计需要七天……”
明双儿说了半天，以思简短概括道：“所以，你是想从我这里要一件保命的灵器？”
明双儿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又补充道：“不止，我其实更想问问，能不能向白泽前辈要一个祝福。”
白泽作为最初的古老灵，天地间唯有一只的瑞兽，他的祝福，是真的有可能带来逆转结局的运气。
闻言，以思敛去轻慢，她凝眸看着明双儿，觉察出事情的重要性，“你确定已经到了需要‘祝福’的地步了吗？”
明双儿明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纠结，琥珀色的眼睛在不远处的弟子院牌匾上扫过，盛上了许多沉甸甸的东西，“准确来说，这个祝福，我是求给整个苍阳门的。”
这个反应，倒是让以思明白了，人族身板脆，不比灵族强悍，一点灾祸就可能导致覆灭，“有灾难要降临了？”
明双儿闭目颔首，“苍阳门首当其冲。”
“好吧。”以思道，“我会帮你的，至少不会让楚逸之出事。”
以思伸手在空中一划，银白色的线条凭空出现，如同一个柜子被打开了门，向主人露出里面的东西。
作为九尾天狐族长的女儿，灵族间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小少主，以思的好东西可不少。她在自己平时拿来放东西的次空间里翻了翻，找出来一件上面什么花纹装饰都没有的白色外袍，然后把次空间的柜门关上。
“这衣服用的是雪蚕丝，算是最好的防御灵器，让楚逸之穿上就别脱了。”以思将白袍递给明双儿，“祝福的事情，我待会去给白泽传音。”
“多谢小少主。”
以思嫌弃地撇撇嘴，“噫。在苍阳门就不要这样叫我了。”
明双儿珍重地接过这件“因为雪蚕化灵后不怎么吐丝，同时又是世界上最坚韧的防御灵器之一的雪蚕丝，导致数量稀少价值不菲”的白袍，悬着的心微微落地的同时，又有些心酸。
明双儿幽幽地问：“你到底收到了多少礼物？”
“今天吗？”
以思歪头，一扬手把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热热闹闹得摆了一排，“大概有四五十个吧！”
骤然多出许多杂乱且不熟悉的气息，以思手腕上的黑蛇躁动地勾起尾巴，冰凉的鳞片在她皮肤上蹭来蹭去。
感受到黑蛇的不舒服，以思把东西又都收了回去。
明双儿见礼物的数量这么多，一时间连酸都顾不上了，平时八卦的本性暴露。
“这么多——你有没有回礼？”
“没有。”
“那你有没有想送礼的人？”
以思不厌其烦，“没有。”
明双儿震惊，“你一个都没看上吗？”
以思：“……”
沉默了片刻，以思掏出最开始乔青阳送的簪子，拿在手里转了转，“你看这支玉簪，雕刻得不算非常完美，但是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明双儿点头附和：“嗯，然后呢？”
以思：“它的雕刻者花了半个月的时间雕它，期间还完成了每日的练剑和接取的任务……”
明双儿：“劳逸结合，挺不错的。”
以思却笑了，她收起簪子，又掏出别的东西，再收回去，“雕刻一支簪子花不了多少时间，打剑穗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还有可以买到的款式一致的香囊……所以，这些礼物我都不喜欢。”
明双儿被以思这个转折给整懵了，“啊？那你喜欢什么？”
以思托腮道：“与其送这些乱七八糟的首饰，不如亲手种花给我，而且我要的是从发芽到开花一直被悉心照顾着、不是被灵力催熟的花……怎么着也得一年半载的吧，这才叫有心意嘛~”
明双儿一脸黑线：“你其实就是想难为人吧！”
以思笑道：“这哪里为难人了！若是连种花的耐心都没有，我是绝对不可能喜欢的。”
以思和明双儿笑闹着，而在她们都没有注意到的角度，以思袖子里的小黑蛇悄悄抬起了头。
多年以后，已经成功化灵的祝怜早已忘记了刚开灵智时期的事情，也忘记了以思，忘记了自己曾经一直缠绕着人家手腕。
可是，在面对循着灵力找来的蛟龙前辈问他想学什么时，祝怜脱口而出一句：“种花。”
蛟龙前辈：“……”
好好的一尾刚刚化蛟的小蛇，这么就跟草木一样喜欢种花呢？
不过……
望着周围满目疮痍，不见草木生灵的山脉，蛟龙前辈叹了口气，给祝怜分享了自己的修炼传承，对他的兴趣爱好表示爱莫能助。
蛟龙前辈引导祝怜的修炼走上正轨之后，就打算离开，继续自己的生活。
临走时，蛟龙前辈问他为什么要学种花，祝怜表情茫然了一瞬，脸上闪过片刻的空白，就在蛟龙前辈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祝怜低声道：“我好像……要在某个节日，送一个人一朵自己亲手种的花。”
其实是七夕节贺文，但是我那天没写，今天凌晨突然灵感爆发写完了。
算是把正文没写出来的设定在番外补一补。
时间线是幽冥出现之前，以思捡到一条刚开灵智没有化灵的小黑蛇，然后去人族的苍阳门玩。苍阳门的门主落难时受过以思的姐姐以念的大恩，留了个令牌，以念把令牌给以思，以思就成为苍阳门的贵客。（这些剧情其实在扩写里面写了，但是emmm没写完……）
七夕节最初名为乞巧节，其实是姑娘们祈求自己手艺变巧的节日，和情侣秀恩爱无关。不过这里就是私设苍阳门的规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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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番外篇-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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