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之从心理诊所开药出来时,正好赶上下班高峰期。
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没开出一个路口就堵住了。车水马龙,鸣笛声和咒骂声交错响起,路上人头攒动,穿着初高中校服的学生,三两成群端着串串杯,一签一签的吃着,还有被父母领着进玩具店的。
车子艰难开出两条街,导航上提示前方还要拥堵九分钟。她歪着脑袋继续看着一窗之隔的外边,恰好看见了一间婚纱摄影馆,今年流行的婚纱样式挂在窗户内,很像十几年前的那种宣传方式。
那会儿想洗照片只能去照相馆,不像现在这样随便找个打印店就可以。
伤感的情绪一点点上涌,卡在了嗓子眼,呼吸不畅,她手指狠抠在方向盘上,指节发白,脸也开始泛白,仓皇的拿过副驾驶座位上的纸袋,撕开将分装好的药往嘴里倒。
没有水,只能干嚼,艰难吞咽后,窒息感一点点降落。
这时,手机不识好歹“叮”地一声响,是未读短信提醒,还是那一条。
知之解锁了手机,点进短信界面,里面寥寥几条短信,发件号码都是二十位以上的数字,内心无一不是这句“躲好了,我来抓你了!”。
短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是大二那年,她同父母参加了哥哥徐牧之的胜任宴,整个苏南市有头有脸的都来了,热闹程度不亚于地方台晚会。
连续三天,徐牧之和整个徐家霸占了各类报纸头条,她作为徐家千金自然榜上有名。外界对她样貌和学识赞赏有加,纷纷揣测谁能成徐家女婿,却鲜少有人提及她仅是徐家的养女。
这得益于徐家对她的宠爱和保护,当年他们把她从孤儿院带走时,为了让她有归属感,给她冠徐家的姓,保留着她的名,甚至把爱子的名字从徐臻礼改为了徐牧之。
第四天她在上新闻概论课时,收到了第一条威胁短信。
她还记得那天的感觉,如坠冰窟,连手指抠破手心都不觉得疼。她惊恐地站起来,椅背不可控地弹了回去,发出“咚”地一声响。
讲台上的老师停下讲课,推着鼻梁上的眼镜看她,所有的同学也都望向了她:“这位同学,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知之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有同学睡眼惺忪一脸懵,有同学拿着手机打游戏,还有同学露出不耐烦之色。
他们都不像是发短信的人。
老师见知之没动静,铜铃大的眼睛一瞪,露出些许凶相:“没事就坐下,别耽误同学们听课。”
身旁的室友兼好友温野拉了她一把,声音不算大:“坐下吧,小心赵老邪挂你科。”
闻言,知之木讷地坐了下来,攥着手机的手发抖,愤怒亦或是恐惧,两种情绪在她的身体里冲撞着。难以抑制的抖,连带着整个身体。
“不舒服?”
知之摇头。
“谁在威胁你?”温野眼尖瞥见她的屏幕,瞪着好看的眉眼:“为什么?”
徐知之脸色发白:“我不太清楚。”正欲将手机息屏,温野却先一步躲了过去,手指噼里啪啦地敲在屏幕上。
你是谁?
消息“嗖”的一下发了出去,徐知之拦之不及,心怦怦直跳,怕对方回复,又怕对方不回复。
久久没有得到回复。
温野低哼:“只敢躲在背后威胁的小人,被我抓住就杀了他。”
见知之一直在抖,好心把外套脱下来丢给她披上:“你回忆一下,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或者你家里得罪了什么人,总不会无缘无故找上你。”
这件事很难解释,知之只得换个说法:“可能是这几天的新闻报道太多,被太多人见到,就有了起歹念的人。”
“报道多,会被很多人看见?”
“站在山巅,被看到的概率自然大。”
温野眼睛一亮,也不管是不是在教室,一把抱住她:“我懂了,谢谢你,知之,你解决了我多年的困扰,希望你也能快点解决垃圾的纠缠。”
可惜,朋友的祝愿至今没有实现。
短信隔三差五地来,换了号也没用,身边的同学朋友接二连三的出问题,或大或小,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她。在她过得还算舒服的时候,来提醒着她什么。
她不敢冒险,怕连累家里人,毕业后执意从家里搬出来,住在了号称安全系数前三的霞山区,可短信又追来了。
原本回家的路程只需要半个小时,因堵车愣花了五十多分钟。到了家,她先是到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一饮而尽。还不够,又拧开了第二瓶,地上的空瓶多了一个又一个。
肚子胀得难受,才倚靠在墙边坐了下来。手机再度响起,她刚松下来的神经立刻绷紧,声音并未停止,不是短信。
是徐牧之的电话。
“小之之,想没想你哥哥我?”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沙哑又慵懒,像是说了很久的话,没有来得及喝水的感觉。事实上,徐牧之的确一个下午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水,贤奉区出了一起性质恶劣的命案。
他从早上就被拉来做嫌疑人画像,中午好不容易垫了口便饭,下午一直在讨论嫌疑人的事项,别说喝水了,眨眼的时间都少。
这会儿七点多了,市局才放人,正准备放松一下,看见了手机里来自Matti乔的短信,告知他知之来拿药了。
他放心不下自己妹妹。
知之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跨过地上的空瓶子走到沙发边坐下,沙发硬邦邦的,没有江浔家里的软。
“乔璐和你通风报信了?”
徐牧之没瞒着,也知道瞒不住,他妹妹聪明着呢:“她也是为你好。”
知之不可知否,拿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有了嘈杂的背景音后,才缓缓的开口:“短信又来了。”
“什么?!”电话那头发出“叮叮当当”声,许是什么东西因徐牧之的动作坠地了,接着是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他怎么敢的,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不用,我这边没事,你放心吧。回家表现的正常点,别让爸妈看出端倪,不然解释起来很麻烦。”
“爸妈也是担心你,徐家配备了整个苏南市最好的安保系统,你该住在家里的。”
“离上班的地方太远了。”
“司机会送……”徐牧之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她打断:“哥,我真的没事,有事我会找你的。”
“行行行,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别自己硬撑,家人是你最强大的后盾,知道吗?”
“知道。”知之停顿一下,才说:“我想你了,也想爸妈了,这周五休息我回家看你们。”
徐牧之褪去正经,开始油腔滑调:“太好了,我一会儿回家就告诉爸妈,这样他们从今天就开始高兴了,也少对我催婚。”
“这你就别想了,你一日不娶,爸妈不会善罢甘休。”
“你就幸灾乐祸吧,仗着爸妈宠你,放你自由,我也想出去住,和酒肉朋友喝到后半夜再酣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管几点睡,早上六点半都要陪爸在跑步机上撒热泪。”
说到后边,徐牧之好像要哭了,知之安慰了两句便挂了电话,情绪也彻底平静下来,敛起地上的狼藉,又把药一包一包整齐的摆进抽屉,还不忘拿跌打膏涂抹全身淤青的地方。
忙落了好一会儿,身上起了一层薄汗,她从衣柜里拿出睡衣走进浴室,换下穿了一天的行头,舒舒服服的冲了个澡。
只是在洗衣服时,提着洗衣液桶的手顿了下,又嗅了嗅衣服上的柠檬味儿,突然好奇江浔用的是什么香水,为什么留香那么久。
洗衣机开始运转,房东的洗衣机不知道用了几年,转起来时空空作响,不是撞柜子就是撞墙。
她听着动静回到卧室,把手机里的短信截图,又把号码复制下来,发给微信里一个叫“北”的人,对方言简意赅的回复了两行字。
收到。
别抱希望。
知之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视线再次落在床头柜的相框上,三张全家福摆在那里。
有小小的她被哥哥牵着,父母立于身后笑着的恬静照,有上高中的她对犯贱的哥哥重拳出击,父母忙着救场的乌龙照,还有她大学毕业哥哥试图用花遮她的脸,被父母血脉压制的和谐照。
她坐起身拿过其中一个相册拆开,露出压在底下的那张照片。
是一张染了血的一家三口的合照。小小的女孩穿着一条荷花边的连衣裙,被爸爸一手抱在怀里,另一手臂搭在妈妈的腰上,而妈妈依偎在爸爸怀里,一手勾着爸爸,一手牵着女孩。
在明霞山水库露营时拍的,那边靠近森林,万里晴空,空气清新,水至清却有鱼,且那鱼又大又肥,不限钓不限明火,不少来露营的人钓了直接烧烤。
当天赶得好,整个营地都没有人,水库边不知道是谁遗留下了钓竿钓箱和椅子,爸爸用人家的工具钓了两条肥鱼,留了两张红票子压在钓箱下,全当是借用器具的费用,怕后续有人找,还特别放了名片。
那天一家人吃饱喝足,爬过山,读了画本,拍了好多照片。可一个星期后,这家人家中电路短路引发火灾,夫妻二人死于其中,独女下落不明。
知之的手克制的颤抖,怕捏坏照片而不敢用力,指腹轻轻抚在年轻夫妇的脸上,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喉咙梗着刺一般,沙哑的叫出“爸妈”二字。
是了。她就是那个死里逃生,下落不明的独女,原名杜知之。
彻底揭开知之的身世之谜。
ps:温野为联动文《小猫没有嫌疑》的女主角,是个性格比较独特(轻微反社会)的女明星,日常怼天怼地怼空气,感兴趣可以收,到时候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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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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