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你们手里有余钱，想着多玩一段时间，多放松一段时日。本姑娘理解，毕竟谁也不想天天忙碌。所以前几次的谈话，也不过是让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毕竟我姚二姑娘想做的事情，还没人能阻止。”
这话一落，池莲原本离去的路瞬间被几个身影阻挡，这一次竟直接逼迫池莲开始做抉择。
“说句实话吧！我知道你们从来不喜欢现在所做的事情，你们自小被拐卖，被逼良为娼，自是恨透了这个地方。之后压榨你们的人，一轮接着一轮地死，直到现在你们才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自芳语阁倒下之后，类似的店铺如雨后春笋，更多女子陷入泥潭。如果你能接受我的建议，和我一起更改这样的环境，挽救……”姚琦梦淡淡开口，神色平静。
倒是池莲一时间情绪激动不已，打断姚琦梦的话：“我本就深陷泥潭，连自救都无法做到，怎么去惦记她人。姚二姑娘，我同你们这群人不一样，我只是想活着，好好地活着，有体面有尊严地活着。虽说现在姐妹们入不敷出，但起码我们还能节省一点，可以过我们想过的生活。”
“你拿那些人压我没有用，我没有那个善心，我更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没有那个能力，我也同样没有那个心。”
最后一句几乎是呐喊出来的，像是要宣泄出池莲心中所有的不满。
再这样一个等级分明的地方，再这样一个越级便要压死人的朝代，出生就已经决定命运了，没有办法改变，连普通地活着都成了一种奢望。
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这何尝不是对她们的一种嘲讽。终是没有控制住面上的神情，面对上方势力压榨的无奈与无措，池莲的泪珠如天上的星子黯然坠落。
姚琦梦眉头轻敛，其实她那话本意不是要惹哭池莲的。
她有些紧张地开口，生怕一字错，句句错，令池莲彻底崩溃：“你有能力啊！只要我们一起改造芳语阁，以极为清白的方式重新做到京都顶峰，我们就可以改变这一切。你放心，一个被遗弃两次的情报地方，我不会蠢到还去利用他。”
池莲泪眼婆娑，面上神情明显愣怔，泪珠更是顺着睫毛晶莹剔透地掉落在地：“以极为清白的方式。”她喃喃问着，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看着池莲的模样，姚琦梦叹了口气，她不想解释太多，只是将她设计的那些东西扔在桌面：“池莲姑娘看了就明白了，这只是一个试水的方式。今日你情绪起伏太大了，我不便同你继续谈下去了。”
说完姚琦梦直接离开芳语阁，留下原地的池莲双手颤抖地去拿桌上的东西，直到翻开之前她心中的防备都丝毫不减。
*
如今万家灯火亮起，月亮高悬，从芳语阁处出来已经戌时，姚琦梦第一次没有踏上回家的路，反而去了关押何岑亦的大理寺。
这几日因为芳语阁的事情，她忙碌不已，如今事情总算有些眉目，她也就有时间去算算账了。
大理寺狱灯火通明，烛光波动同冷清月色截然不同。
姚琦梦从袖口处取出重金递交到侍卫手上：“我想探视何岑亦，还望大人通融。”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手中的银钱递交。
出乎意料的是，侍卫并没有收下，反而微微鞠躬将她迎进：“这何岑亦所犯罪行特殊，圣上放言不允探视。可玉王爷和昭华公主则是向陛下请示，交代了小的们，若是姚二姑娘来探视，必要放行。”
听闻此话，姚琦梦微微一愣，随后便笑着点头，跟随侍卫而去。
其实玉贺忱帮她向圣上求得探监权利，她能明白其用意，可不曾想到昭华公主也会如此帮她。
正思量间，姚琦梦就听到牢房之中响动嘈杂，除去那些犯人哭天喊地说冤枉，余留下的就是布置东西的声音。
直至走到牢狱尽头，姚琦梦才明白究竟是布置了什么东西。
“前些日子姚二姑娘受了不少惊吓，想必受了天大的委屈。王爷都同小的们吩咐好了，姚二姑娘只管挑选即可。”侍从将一侧带有尖刺的鞭子拿出，递交到姚琦梦的面前。“这是九节龙刺鞭，一鞭子下去，可会带走不少血肉，用它来报复最适合不过了。”
姚琦梦静静地看了长鞭一会儿，而后却是摇了摇头：“这鞭子我控制不好，一来我力度不强，二来稍有不慎还会伤到自己。”
“我依稀记得当日何公子对我施得是水刑，冰冻刑罚。那我今日便有样学样，选个火类刑罚。”
说到此，姚琦梦走到正对着何岑亦中央的火炉前，选择里面已经烧红了的三角铁。
那些侍卫极有眼色，几乎在姚琦梦拿起烙铁的那一刻，何岑亦的上衣就已经被他们扒开，让姚琦梦大展拳脚。
当烧红的铁落在何岑亦的身上，散发出肉类炙烤的气味时。何岑亦仿佛被猛然惊醒，嘴里不断呼喊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这是以下犯上！”“谋反之罪”“朕是皇帝”“太过放肆。”
当这些话一出，姚琦梦便知晓，那应该就是原著里的何岑亦在这个世界觉醒了。那正好她要帮原书的自己，报一下血海深仇。
春日的夜晚总是绵长，蝉鸣呦呦越发衬得出牢狱中凄厉的嘶喊。
*
次日，姚琦梦如约而至芳语阁，这一次池莲没有让姚琦梦等太久。
“姚二姑娘，你说的以清白的方式赚钱，是真的吗？”池莲犹犹豫豫，心中还存一丝忧虑。
芳语阁里的女子都是签了卖身契的，而且这些东西都在姚琦梦的手中，按照一般情况来讲，这种时候不管她们再怎么不愿，只要姚琦梦一声令下，她们便只能听命行事。
可是偏偏姚琦梦不按常理，这就让池莲等一众芳语阁的姑娘们更加害怕，那种如同沁入毒药的蜜糖是最为致命的。按照常理虽说身体苦痛，但起码心是在自己这里，不会崩塌，不会身心俱失，没有一丝自我。
池莲绝望地想着，这世道人心险恶，连亲生父母都不能相信的世界，她根本不敢贸然相信眼前的姚琦梦。
可是她又不得不去让步，去退缩。而且她昨日有看书籍中的内容，里面清楚地写明了打手也会参与其中，确保姑娘们的安全。她同众姐妹们商量过，即便前路未知，可她们愿意尝试。
是以她只能寄希望于姚琦梦，不过她想着尽可能周旋，为她们这群人谋取一些福利。
“我知道池莲姑娘不信任我。”姚琦梦也不恼，对于这些女子的顾虑她都是清楚的，毕竟未来的人生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任何人都会是忐忑的。
“卖身契这种东西在别人手里，小命在旁人手中握着，哪敢随意轻信他人。”姚琦梦淡淡地说着，这段时间她有仔仔细细地查过芳语阁。
毕竟打蛇打七寸，想要做强芳语阁只有钱不行，还要笼络这些人的心才可。
姚琦梦对上池莲不解的眸子，唇角微弯浅笑：“我可以帮你们废除奴隶籍。当然我口说无凭，立下字据如何？”
池莲眼里闪过一抹震惊，可她依旧不敢想象姚琦梦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一旦脱离奴隶籍，她们的自由程度远比现在大得多，甚至私下逃脱都不会被抓捕。
不稳定要素太多了，池莲有些不信姚琦梦会做到这种地步。
姚琦梦也知道，池莲在芳语阁的这须臾岁月中，见过形形色色的坏人，多疑是池莲的保护色。所以姚琦梦懂得，也尊重她们这种自我防护的方式。有舍才有得，而且如果以极其清白的方式去赚钱，不用那些卖身契，就可笼络人心。
“姚二姑娘，你的意思是……”虽然一切都听懂了，但是池莲生怕自己理解有误，忍不住再度问话。
然姚琦梦却是懒得解释，直接微微抬手，姚语便立即将宣纸附上，随后笔墨递上，直到姚琦梦将那字据写清之后，才交到池莲手上。
池莲看着纸上的字，一言一字写的极为缜密，周全地似乎将礼周的礼法都体现在这字据当中。
似乎就是这样一张字据，池莲瞧着姚琦梦的神情都变得复杂不少。明明可以强行逼迫她们的，姚琦梦偏偏耗费这些时间；明明可以对她们不管不顾，可是偏偏还要立下字据为了她们心安。
说实话，当看到字据那一刻，池莲已经信任了大半，姚琦梦所做的那些都堆积在她的心中。她是明辨是非的人，可她这一次的举动关乎她及众姐妹的此后，所以她就算是心有退步，但是该有的原则还是要坚守。
“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请姚二姑娘帮我们脱离奴隶籍。”池莲小心且珍重地将那字据收在怀中，那速度快得生怕姚琦梦反悔。
姚琦梦也不恼，只是含笑点头，随后起身跟随池莲而去。
池莲懂得见好就收，因为再也没有像姚琦梦这般有耐心对待她们的人了。
然而取缔奴隶籍的过程，顺利快速的仿佛那张字据都是多此一举，池莲静静地看着眼前奴隶籍被划掉，取而代之的是正常户籍，还有良家子的身份证明，那一刻她的身子是僵着的，眼眶是红红的。
她们这群人自幼便被卖进芳语阁，从来没有见过正常的户籍是什么样子，良家子的证明又是何样貌，如今见了，莫名的鼻子发酸。她们一生的命运竟然依托在这样薄薄的一张纸上。
自从取了良家子的证明，所有芳语阁的女子都沉默了，起初还是欣喜，看着那东西爱不释手，左瞧右瞧似乎要将那东西瞧破个洞来。寻常人轻而易举就得到的东西，她们历经千辛万难才能看到。
一想到前生崎岖的命运，看到这个东西，心中感慨良多。不知何时人群中有一人开始小声啜泣，之后情绪感染，大家都泪流满面。可是又怕哭泣的声音平白惹人厌烦，却又强忍着不敢出声。
姚琦梦轻轻扫过这些人的脸，看清了那神情中的悲伤。她心中叹了口气，虽说命运不公，但很多人还在挣扎着向上地活着。
她其实也会有庆幸，庆幸自己出身并非寒门，庆幸出身能够让她避免这些灾祸，甚至能对弱小施以援手。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也想起了昭华公主的那句话，虽说昭华伪善，但那话着实不错，身份赋予荣光，责任理应扛在身上。
终是带到所有人都进入芳语阁之中，姚琦梦微微抬手令人将房门关闭：“到家了，想哭便哭吧！这是你们的家可以放纵，无人会置喙半句。”
这话像是打开某种洪水的锁闸，哭啼声不再压抑，整个芳语阁都是那些女子发泄的哭声。
那放声痛哭的不单单是她们委曲求全的前半生，那尊严被强行扯下的每一刻。更是这个时代对女子的不公，对女子不足。
明明哭声比之前更为嘹亮，可姚琦梦的心上却是笼罩一层难以言说的压抑感。明明是说想要天下大同，不再划分等级制度的皇帝，可偏偏这天下却是在他当政的每一刻都固定了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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